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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陆景尧帮他把心尖插的那把刀拔了下来,却没有给他止血药,而是顺手洒了一大把盐,刺得他心瓣发麻。
顾钦辞大力扶着沙发的靠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陆景尧咬牙道,“她能捡回一条命来都是万幸!如果不是纪希音和张煜打电话叫我来澳门,你就等着去灵堂见她的照片吧!”
顾钦辞腿一软,差点又跌倒。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每一道拍在心上,都是伤。
“你就只惦记着那个小践人和她的儿子,你眼里还容得下别人吗?”陆景尧越说越气,“你知道若拙现在被折磨成什么样了吗?抑郁症!你知道吗?”
他的话像尖锐的刀锋,划破顾钦辞的耳膜和胸腔,又像一根麻绳勒紧了他的气管,呼吸一次就收紧一分,勒得他快窒息了。
抑郁症!若拙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这里一定有他错过的细节!
顾钦辞努力回想着若拙被掳走前,在张雪存开的维雅套房里与他对峙的模样。
怪不得她那时候精神时好时坏,怪不得她拒绝被他触碰……
抑郁症!他怎么会怀疑若拙是在装疯卖傻?
“顾钦辞,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东西!你自己说说你还有脸见她吗?”陆景尧每句话都正戳在他心里,“你不是标榜信义、嚷嚷着对全天下人负责吗?你连你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你在干什么?你在对她冷嘲热讽、动手动脚!”
陆景尧不愧是陆景尧,把别人不敢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顾钦辞的恐慌只有一点,那就是若拙再也不会原谅他。
“害她的人查到了?”陆景尧问。
顾钦辞颔首,想到她受过的罪,心里越发疼,越发恨,“我不会放过他们。”
陆景尧听着,半天没搭言,直到临走时才说:“顾钦辞,我有时候觉得你太可怕,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你的算计之内,到底有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有。”顾钦辞坦然承认,带着三分自嘲,攥着沙发靠背的手指渐渐收紧,“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
陆景尧抚着手背上的伤痕,面无表情道:“是吗?补偿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想给,还得问问人家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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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拙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远处的海面泛起鱼肚白,透过玻璃刚好可以看清朝阳未现时的天空,迷蒙,混沌,如初生的婴儿,奶一样的颜色。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脸上就撕裂般的疼。
也许是疼得麻木,左边半张脸好像失去了知觉,全身的皮肤都热辣辣的疼,连动都不敢动。
有人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凑过来问:“你感觉怎么样?”
若拙努力侧过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张煜。
她说不出话,嗓子堵了一层棉花似的,明明在往外送气,却没有声音。
张煜眼里的心疼都快要积满溢出来了,他自责道:“对不起,若拙,是我去的太迟了。”
那时他搭陆景尧的车离开了西望洋山,在路上仍觉得不踏实,因为联系不到顾钦辞,只好将电话打到了四建的秘书室,问顾二爷有没有将若拙带去医院。胡有方接了电话说,二爷确实在医院,可院方只受理了两个病人,都不是纪若拙。
震惊、恐慌的感觉油然而生,张煜伸手越过司机,直接把在了方向盘上,口中嘶喊:“掉头!回去!”
胡有方隔着手机都被传来的声波吓得不轻,忙问:“张少爷,您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为什么觉得二爷会在西望洋山见到二少奶奶?二爷明明是去救另外一对母子的。
张煜一个字一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为若拙在那里!我捡到了她随身带的东西!”
胡有方惊呆了,“二少奶奶这两天不是和您在一起吗?”
“谁跟你说若拙和我在一起的!这两天我一直在香港!”张煜的眼睛里有两簇火焰越烧越旺,“若拙失踪了,我们都找不到她!”
胡有方彻底愣了,愣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车子以猎豹的速度蹿回西望洋山,那里的火势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所幸冬天潮湿阴冷,不像北方,星星之火便能燎原。
他疯了一样冲进大火里,在里面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若拙。那个场景,连张煜一个七尺男儿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身上的衣服都快被烧焦了,有几块甚至融进了她的皮肤里,她身边还有两个个子不高的男人,被活活烧成了尸骨。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却还牢牢抓着那两个人的腿,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想起胡有方先后两次对陆景尧和他透露的信息,二爷去了西望洋山、二爷带了两个病人去医院……
张煜脑海里顿时形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若拙和那对母子被关在一起,她为了让她们逃跑,引燃了别墅的自爆装置!
张煜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一股强烈的后怕几乎吞噬了他,倘若他没有觉得不对劲,倘若他没有在车上多一个心给四建的秘书室打电话,问清这一切……
他怀里的若拙,就要变成一具红颜枯骨了。
张煜每次想到这里,都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都恨不得一枪崩了顾钦辞和那群歹徒。
可是在若拙此刻安静的注视下,他的心又软了,“饿吗?想吃点什么吗?我哥和你姐去买了,听医生的话,暂时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
若拙想笑,脸却动不了。
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大勇气才能为了别人牺牲,牺牲过一次之后,又会烙下多深的阴影。
她胆子也小,那时的决定,不排除还有点赌气和压抑的成分在。从生与死的界限打着擦边球把命拿了回来,若重来一遍,她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她抬起手,要去摸自己的脸,张煜一惊,想捉住她的手,晚了一步。
若拙摸到了自己脸上一层层的纱布,她呆了呆,突然复杂地盯着张煜,复杂中满是痛苦和期待。
张煜却没有回应这份期待,别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神。她仿佛把他当成了可以救命的浮萍,或是可以压垮骆驼的稻草,希望还是绝望,就在他一句话之间。
可他骗不了她。张煜一拳捶在墙上,又恨又怒。
良久,他才转过来重新望着她,视线炙热而真诚,“若拙,没关系。你怎么样都好看,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好看。”
张煜清楚地看到那一瞬间,若拙眼中最后一丝微光败了……
水汽氤氲了她的眼睛,巨大的悲怆顷刻间涌了上来。
和每个普通女人一样,若拙也爱漂亮。这张脸,这副完美的身子,都是她妈妈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而她却亲手毁了它们。
那感觉无异于一个国家运动员有一天突然听说自己再也不能上赛场了,被剥夺了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其他优点也都成了不名一文的陪衬。
她怔怔地望着张煜,又不像在看他,好像透过他的脸,看到了其他东西。
假如她的嗓子的能出声,大概会哭得痛快一点,但是若拙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眼泪都没有流下去,就被层层的纱布吸走了。
顾钦辞大概在孟晚童的病*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吧。
这下好了,她成全了别人,糟蹋了自己。
老天为什么没有让那一场大火轰轰烈烈地烧死她?
张煜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若拙褐色的眸子透着死寂般的灰,也没有抽回手,也没有管他在做什么。
“若拙,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嫁给我吧,我是认真的。”
她的容貌毁了以后,张煜的从一而终足以令任何一个女孩有所触动,若拙也不例外,只可惜触动归触动,她的心都被掏空了,再多的触动也没法进入心脏。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张煜苦笑道,“不过三天后,我希望你以我的女伴的身份和我一起出席拍卖会,就当是感谢我也好。我为你准备好了礼服和轮椅,如果你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如果我有幸,能得到一天拥有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