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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思凡?若拙从没有在他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对她而言,这还是个非常陌生的人物。听起来顾钦辞好像早就认识他似的,他们之前难道有什么仇?
若拙一下子想起在别墅时陆景尧曾说过,他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可是他的敌人太多了。
顾钦辞像是每天都生活在枪林弹雨里,行走在悬崖边的钢丝绳上,不知道暗处有多少人把刀锋对准了他。她从来没见过哪个商人能把生意做到这个地步,仿佛每次谈判都要带着命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不假,顾钦辞身上有无数人一辈子都成就不了的荣耀,于他而言,那并不稀奇,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甚至称不上什么荣耀。从他降生在顾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站在别人终此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可是,谭思凡和顾二爷有仇,为什么要抓她?若拙觉得自己躺枪躺得十分冤枉。
她这样想着,便无声地问了出来。岂料顾钦辞看清她的口型后,清隽沉静的俊颜竟然镀上了一抹浅显的绯红。
他轻咳了一声,别着脸,低声道:“因为他知道,我肯用什么代价来换你的平安。”
心猛地一跳,笑意染上眼角眉梢,若拙不依不饶地扯着他问,什么代价?
顾钦辞不再扭捏,回过头来,唇角缓缓上扬:“你心知肚明。”
胡有方告诉过她,歹徒让顾钦辞用命和公司来换,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也许就是这样一句话,支持着她撑到了最后。
想起她和他之间阴差阳错发生的那么多意外,明眸中浮起悲哀和懊悔。
顾钦辞察觉到了轮椅上的女人的情绪有了一丝细小的变动,他俯下身,在她耳边问沉着声音问:“哪里不舒服吗?”
若拙摇头,被他温热的鼻息吹得后颈难受,羽毛扫过似的痒。
“手伸出来我看看。”顾钦辞的语气乍听上去淡淡的,却不难察觉其中包裹的零星细碎的温柔。
若拙将右手伸了出去,顾钦辞没有理她,结实的手臂直接穿过她肩膀上方的空气,擒住了她左手的手腕,摊开时,手心里伤痕刺眼。
那是她在拍卖会上自己掐自己留下的痕迹,若拙总会用这种方式来抵抗自己轻度抑郁时思维涣散不集中的症状,顾钦辞刚刚发现,心疼得不得了。
黑眸里流转着沉冷的色泽,他一贯清澹的口吻也蒙上一层凝重,“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若拙低着头不说话。她的确没什么话好说,比如被关在西望洋山别墅区时,如果她轻易让焦虑打败了理智,那么她和孟晚童谁都跑不出去。
事后再回顾整件事情的经过,不少人唏嘘着对她说,再等一等也许顾二爷就进去救你们了,若拙从来都是笑而不语。那些人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当时的情况有多那么艰险。
那场大火,是她用歹徒的遥控钥匙引爆别墅而导致的后果。幕后黑手应该是早就考虑过事败的可能性,为了到时候不留下任何证据,所以在别墅里装了爆炸系统,结果被若拙狠心拿来利用了。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一个人质竟然有主动赴死的决心,事实证明,他们太低估若拙了。
生死在很多时候都是一念之间的决定,说到底,是她冲动了。
现在想一想那个场景,若拙也觉得她勇敢得简直令人发指。
檀木的冷香从他微敞的衣襟之间泄露出来,与空气一起混淆着侵入鼻息。他在她额角的伤疤处轻轻印下一吻,声音暗含着愧疚与自责:“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若拙想笑,但她笑不出来。伤害都已经造成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不是没怪过顾钦辞,但是……
她也心疼他把所有重担都背负在肩膀上,隐忍自持,一言不发的性格。
也心疼他不动如山的爱。
“二爷。”
一道含笑而有礼的嗓音从大厅的旋转楼梯上方迎面落了下来,打断了若拙的思考,仿佛一块华美奢贵的鹅绒地毯沿着倾斜的楼梯铺展开来,尾端停在他们的脚下,带着诚挚而邪恶的邀请,听上去让人脊背发凉。
紧接着,那道嗓音的主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挽着高高的发髻,红如烈火般夺目耀人的修身晚礼服,衬得她身材妖娆美好。削成的香肩半露在外,热情的红缎和她雪白的肌肤交织融合,带来令人血脉偾张的视觉冲击。她的妆容精致,眉目顾盼间如魅惑生姿。这个女人,美得像只妖精,能轻易挑起别人心底深处犯罪的*。
顾钦辞望着她,沉黑如渊的眸间蹿过一丝怔然的神色。
她的一颦一笑,像极了……
几个月前与他初见的纪若拙。
那美好的模样,他至今都还记得。
轮椅上的若拙也像被雷击中,半天张着唇瓣,合都合不上。转瞬间,汹涌的心酸就要把她整个人溺毙在悲哀的海水里。
她担忧地看向顾钦辞,只见他皱着眉望着对面的女人,可寒玉般的瞳仁仿佛被清冽的泉水洗濯过,变得明澈而温和,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眷爱与缱绻。
若拙心乱如麻,五指紧握着轮椅的扶手,指尖血色褪尽,白得吓人。
这个女人是谁?她来干什么?顾钦辞会不会爱上她这张脸……
她发现,人一旦陷入爱情,患得患失就会成为一种戒不掉的毛病。
那个女人的红唇挑得更高了,得意的笑眼扫过若拙不堪入目的脸,又扫过顾钦辞惊艳一般的怔然,最终将轻蔑之色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若拙的胸腔。
但紧接着,她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因为顾钦辞收回了视线。身为男人的他,居然只看了她短短一眼,而后弯下高大的身躯,握住了轮椅上面容丑陋的女人的手。
他伏在她的耳边,很认真很专注地说着什么,轮椅上的女人微微一震,侧头去与他久久对视。
再抬头时,男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楼梯上的女人身上,却冷静淡漠得好像在看着一尊没有生命的红色石雕。深邃的眉骨和英挺的鼻梁划开他气韵深藏的脸,飞扬的长眉下嵌着睿智的双眼,大厅里的灯光将他有棱有角的容颜描出坚毅冷硬的轮廓,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为之动容。
穿红衣女人并不知道,凡事皆有个例外。这份冷硬的坚持,早在九万里初次见到若拙的时候,便不攻自破,溃不成军了。
她的美貌,从前的若拙尚可一比,如今……
顾钦辞眉心一冷。
谭思凡呵,为了对付自己,他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但他千不该万不该,让这个女人来扰乱他的视听,同时深深地伤害了若拙。这是他决不允许发生的!
看来今天,势必是一场恶战了。
他的神色趋于凝重之时,若拙心里也不平静。
顾钦辞伏在她耳边说的话,别人听不见,可她却听清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是:“我心里只有你。”
顾钦辞没有安慰她,毕竟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个女人比现在的她漂亮太多。如果顾钦辞这时候说“她不如你漂亮”,反倒显得虚伪和刻意。
所以他没有说出这种话,只是垂着眼帘,用平静有力地语调告诉她,他心里只有她。
无论其他人再美再动人,都与他无关。因为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个女人出现时,若拙确实失落、心酸了好一阵子。手指不自觉地想去遮挡自己变丑的脸,而顾钦辞的一句话,却成了她最坚实的围墙,最美丽的面具。
楼上的女人款款走了下来,“顾二爷,久仰大名。我叫樊霜,是葡京赌场的庄荷。这位是?”
顾钦辞不着痕迹地将手搭在轮椅上,健朗的臂膀刚好挡住了若拙和樊霜之间两点一线的距离上,不让她有任何靠近若拙的机会,“我太太。”
太太?樊霜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看顾二爷一举一动间对她的爱护,二人夫妻的身份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顾二爷天人之姿,怎么会有这么一位……
樊霜打量的视线让若拙心生不悦,她勾唇一笑,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要不是她现在声带受损,挣扎着说几句话都疼得像被人撕开了嗓子,她早就用那口三寸不烂之舌和她比试一番了。区区一个赌场的荷官而已,身为酒桌女王的若拙,不,身为顾太太,她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若拙要强的劲儿让顾钦辞忍不住从喉咙逸出低沉的笑,他爱抚着她的头发,仿佛在用肢体语言告诉她,乖,不闹。
樊霜作为局外人被排除在外,不甘愿极了。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怎么会输给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毁容的女人?
“二爷,谭总派我来给您引路,请您随我进去吧。”樊霜出言试图截断二人的包含脉脉深情的凝望。
“谭总?”顾钦辞果然有了点反应,他转过头来,云淡风轻的黑眸里透出的光芒犀利如鹰隼,“他在哪家公司高就,什么时候成了总,我怎么没听说?”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樊霜差点被他一句话绕进去,吓出了一身冷汗,勉强笑答,“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二爷可以自己进去问问谭总。”
“无妨。”顾钦辞的表情也没有变化,高深莫测的脸看不出丝毫喜怒,“他想要,我就让他当,只要他有胆量,有能力坐得稳这个位置。”
樊霜被他漠然却极具穿透力的眼神看得心底发凉,“顾二爷,还是请您先随我进去吧。”
顾钦辞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若拙抓得有点褶皱的袖子,对她刚才那幅受惊的样子扔觉得啼笑皆非,但他没有泄露任何情绪,气质依旧冷峻沉霜,步履稳健地跟在引路人的身后。
胡有方赶紧接过二爷的手,推着纪若拙往里走。由于轮椅不便行走,他们便在转角处上了贵宾电梯。
屏幕上的数字变到了2,电梯还在上行。一片寂静无声中,顾钦辞低磁的声音略显突兀地响了起来:“三层?”
这座赌场,一楼是个贵气非凡、铺张奢华的大厅,雕花镂空的金字屏风上刻着招财进宝、福禄双收的字样,大批名家字画像赝品似的随意堆挂了满墙。而二楼,是老虎机和普通的赌桌、吧台。光线稍显昏暗,各种叫嚷嘶喊声此起彼伏,荷官们面无表情地洗牌发牌,望着眼前*暴富或是*输得倾家荡产的客人们,脸上永远是见怪不怪的冷静。
当年,无冕澳督何鸿燊和鬼王叶汉一起买下澳门赌牌,创立葡京的时候,何鸿燊看到来赌的客人都是输钱的,没人满载而归,便担心地问叶汉,那些人都是输钱的,如果哪一天输光了,没钱赌了,我们怎么办?叶汉从容的答道,这个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也不见得地球的人少过哪里去。
亚洲人特别是中国人的骨子里的赌性和不服输的性格,更加促使澳门赌业的飞黄腾达。
这个地方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里,体会大起大落的人生。从生到死,只在一局之间。
电梯没有在二层停下,顾钦辞眸色一沉,这无异于错过了最后的天堂,在往上,三层,是那极为恐怖黑暗的地带。
谭思凡,是打算玩多大的花样?
心里升起浓浓的担忧,顾钦辞想,他真不该把若拙一起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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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还有一更,莫等,明天看,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