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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仲春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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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生辰宴前,与叔父们那令人恼火的对话还在持续,钱金感觉自己的耐心也在一点点地被耗尽。

    这恐怕,也是因为三叔父钱季的话,确实戳进了钱金那正为失败而焦躁的内心中去了。

    “不会真的打算靠你搞出的那些菜社、肉社之类的来振兴钱家吧?!”

    究竟要如何,才能在已经破损的世间,振兴一个衰颓的家族呢?

    钱金好似一个溺水的人,虽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内心却充满挣扎。三叔父的质问,就像一块巨大的山石,拉扯着钱金向昏暗无光的水底,沉落下去。

    “老爷,宾客们好像要到了,部分贺礼已经先被抬了进来。”门房的小厮从门外步入大厅,带着清脆少年的声音,划破了室内的暗沉。

    正午的骄阳冲破了厚重的云层,在天上播撒下了光辉,大厅也因此亮堂了起来。

    由于正值仲春的缘故,钱家宅邸的湖岸在充满活力的春日阳光下,萌发出了新一年的绿意。

    人们或多或少对这出自西乌有名的皇家园艺师之手的庭院湖泊感到好奇,于是钱家特意在晚宴之前为宾客安排了游园活动。

    因为要庆祝钱金的生辰,于是各家的女眷也都随行前来道贺。

    正午的太阳刚慵懒的爬上碧蓝天空的顶梢,就见打扮华丽的商贾家眷们,陆陆续续的走进府来。

    在钱家被摄政大将军忽视的眼下,还与钱家保持着紧密联系的拥有实权的官员,就只剩在朝中与摄政大将军制衡的太后之父尚书令刘勘一家了。

    其余的通市监、光禄寺少卿、平准令和良酝署丞则多少都是与钱家存在买卖往来的官署且早已退出权力中心,碍于情面才不得不前来。

    不过钱家好歹也还是有个子爵的名头,因此在与官员来往时,倒也不显得过于奉承。

    客人们被小厮带领着,开始向湖对岸种满杉树的小山丘走去。

    杉树笔挺的棕红枝干密集的排列着,脚下是悠然曲折的石子堆砌的小路,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的声响。

    光从茂密如针般串联在一起的杉树叶的缝隙中洒下,变成缕缕纤长的丝线,将林中略显潮湿的气氛与春天的生机紧紧缝在一起。

    每当此时,这个并不算庞大的山丘就会变得无比深远,让人仿佛置身于宁静的远古丛林一般,抛下红尘中一切杂念,去聆听微风轻拂细叶的声响。

    待到缓缓而行的客人们都从山上下来时,已临近日落。

    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步入大厅,在下人们的安排下,坐入属于自己的席位。每个坐席上都摆放着金碧菩提树纹座垫,它们都出自钱夫人之手。

    钱夫人一日之中,最要紧的事就是刺绣了。

    那势头就好像要把家中所有素色的丝帛布缎全部绣上花似的,一刻也不得闲。

    作为西乌人,她总是偏爱那些极具夸张色彩、形象张扬的花式。这也与钱老爷向来崇尚朴实厚重的风格不同,但他从不对此说出任何不满的抱怨,任由家中充斥着奢靡艳丽的装饰。

    渐渐的,仅剩为数不多的质朴,就只残留于钱老爷的书斋和钱金的服饰上了。

    但最近,从书斋的深蓝白梅纹座垫和钱金素色团领袍袖口的银丝镶边,都让人隐约的感受到,似乎连这一小方清淡单调的天地,也有被钱夫人入侵的迹象。

    就是这样一派随心所欲的作风,却使得越发沉闷的宅邸里,流露出了曾经自由奔放的些微余韵。

    而当钱金面对着这样的活泼时,也会稍微放下心中执念,享受片刻来自于那些豪爽的图案中,一抹人世间的香气。

    晚宴上,钱金在向宾客长辈敬酒的当儿,先来到尚书令刘勘的面前。

    钱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刘大人也随即饮下了杯中之酒,放下空荡的酒杯,侧头对坐在自己一旁的光禄寺少卿说:“之前那个胖娃娃,竟然出落得这般好了,周岁宴时老夫还抱过她呢,回忆起来真是恍如昨天的事。这娘子前阵子在缠柏道上搞起的菜社、肉社什么的可是帮了大忙。看来老夫是真的老了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说完,他转过头来用和善慈祥的笑容对钱金道:“你做的非常好!老夫都没想到,可以用这种形式稳定中京的物价哩。”

    钱金听闻此话,心下茫然。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帮助钱家创造新的大额收入吗?和朝廷牵扯上什么关系了?

    就在她拿着酒杯继续向后面的长辈一一敬酒时,喝的有些微醺的沉闷头脑才突然转过弯来。

    原来,自己在中京建立的属于日常必要品范畴的垄断,在无意间,竟使得中京无序的供给和极为波动的物价得到了平衡。

    本来,这些都只是为了尽可能地扩大利润,没想到虽然产生的收益不尽人意,却为户部帮了忙。

    宴会结束后,宾客们满意的步上牛车。

    一时间,一排排的灯笼,竟将钱府门外的街道照的敞亮了起来,炽热的火光将洒在地上的冰冷月光淹没,随着夜晚的微风,在地上卷起了如波涛般起伏的光影。

    冥冥之中,那仿佛是时代所掀起的汹涌浪花,正被此起彼伏的海浪卷进钱家的大门。

    一名侍从在临行前,避开了嘈杂的人群,来到钱金面前,以故意放轻的语气说道:“钱大人,尚书令刘大人希望您明日晌午,前往望京山御安庙一叙。”

    “御安庙?”侍从并无回答的意思,恭敬地行过一礼后,就快步离开了。

    顺利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在醉意的侵扰下,钱金只觉得自己的头脑更加混沌,来不及思考尚书令的用意,喝完小铜端上来的醒酒汤后,就径直的向寝卧走去。

    正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来,世间万物皆有表里,属于钱金的变革正借着“失败的”垄断,进入边棠掌权者的眼中。

    早已沉积在边棠上空的阴云,正期盼着疾风骤雨般的改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