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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随日月的交替,来到了日渐炎热的夏季。
太阳散发的光芒越发耀眼,稍微在正午时分站在没有树荫的院内的话,会立刻感到皮肤散发的灼热感正将身体中的水分层层沸腾至体外,身上仿佛缠绕着水的蒸汽似的,令人产生难以挥洒干净的烦闷。
正当钱金打算转身回到屋内时,一个直挺坚毅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阴暗的门檐之下。
钱金还未看得清来人的面貌,只觉得那双如同猎鹰般的锐利双眼,恍如划破黑暗的利刃,带着凛然和绝不畏缩的气概,将夏日炎炎的烈焰与门檐内的一方阴暗的天地切割的清清楚楚。
当那双眼伴随着艳丽的金泥簇蝶高腰襦裙出现在视野中时,钱金就好像看到猎鹰从一众飘逸鲜艳的蝶群里飞腾而上的身影。
锐利的双眸下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着的淡红双唇,脸颊不知是否出于热的缘故透露出的两朵粉嫩,艳丽的衣着下略显娇俏的身姿,一切都化作猎鹰的食物般滋养着那份锐利。
“足下就是钱大人吧。在下是吏部侍郎关晴,前来支取吏部下半年的俸银。路过此地,特来与钱大人打个招呼。”她的嗓音清新干净,隐约中透露着一丝少年般的爽朗。
打过招呼后,两人仅是客套了几句,钱金便被户部尚书叫走了。而这短暂的碰面,却使得关晴的形象如横空出世般在钱金心中扎下了根,宛如一只猎鹰扑向了钱金的世界。
也许,是那双眼睛所放射出的光过于锐利的缘故吧。
关晴的身上,流转着坚毅凌冽的光芒。这样的人,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她背后强大的政治集团联想在一起。
她的身份过于复杂,以至于在钱金一直以来的幻想中,都应该是个更加浑浊世故的样子。
她是太傅之长女,皇后的姐姐,摄政大将军的独子兵部尚书黄不逆的妻子,也是中京人对爱情的幻想。
那份爱情带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天真烂漫,也是糅杂着专一与深情的纯粹结合。
对于钱金这个朝堂中的新晋“外来者”,关晴并不了解。其实,早在太后第一次于御安庙的木屋中召见钱金时,关晴就已收到了消息。
关于这个钱金,她只知道那是钱家钱庄的主事人,而这个人在中京搞起的菜社、酒社之类的,她也略有耳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尚书令搬来的“救兵”竟是这样一个人物。虽然,就情况来看,尚书令应该也别无他法了。
对于近些年边棠局势的动荡,身为吏部侍郎的关晴,是再清楚不过的。
摄政大将军日益消沉的态度,也总伴随着焦虑的情绪,他应该也已明白,所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身为“摄政”却除兵权之外毫无执政能力的自己。
虽说事实如此,他却不能在人前承认这份过错,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等一个可以挽救边棠财政危局的人出现,改变这份困住所有人的贫穷。
关晴作为吏部侍郎最有利的好处,就是掌握着朝内大量的人脉关系,再加上她自身的家族身份复杂,因此在朝中消息最为灵通。
各路官员都或多或少想与她建立联系,以便通过她加入到摄政大将军庞大的势力集团中。如此,虽为女流,但向她阿谀奉承的官吏不计其数。
这其中,却少有真正尊重她的。
“女子在家相夫教子贤惠便是德,好端端的非跑到男人的世界里来搅和。别自以为读过几年书,就能跟男人比。”
“那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呆着,非跑出来出风头,不就是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能混进朝堂。没有黄家,谁会把一女的放在眼里,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啥事都敢揽。科举送钱那是官场的常识,她倒好,在那里指手画脚坏了好事。臭娘们。”
“前两天还有人看见她和刑部的贾大人出现在中京酒楼,说是谈公事,指不定是干什么呢!真是个淫乱的女人。”
......
诸如此类背地里的闲话,关晴都已经快要习惯了。
所谓歧视的可怕,在于时间一长,一旦习惯了这种毫无由来的恶意,便真会产生低人一等的错觉,变得或畏缩、或极端起来。但关晴不同,她从不怀疑自己。
正确的事会拼劲全力去坚持,错误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见。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要按照自己的方法贯彻自己的心,将属于她的力量绽放。
她坚信,这也是属于她的世界。
她一步步走过艰难的官路,总算获得了一些认可。人们开始不再关注于她的女子身份,转而以她所展现出的工作能力和热情,让她自然的加入到了朝堂上对时局的讨论中,并且聆听、采用她的意见。
渐渐的,她成为了黄家的大脑和眼睛,为黄义和关太傅的一方势力筹谋制衡,逐渐形成了摄政大将军一派势力的中心。
尽管如此,她却也对边棠的财政问题束手无策。
每每通过科举而大量选拔的“有才之士”,都被优先送往户部任职,但最终却都是些逞口舌、重文墨的文生。
他们虽然在文章中慷慨激昂的对现行制度口诛笔伐,可是一到采用他们所给出的改革方案后,却总是将情势变得更加糟糕。
大肆在钱币中“掺水”和财政危局之下诞生的各种匪夷所思的税务,都是因为听信了他们的措施而产生的带有着难以挽回的后果的失败案例。
但是身在中京的官吏们,与钱金一样,只是面对着各部呈上的数字,谁都没有死亡逼近的实感。所谓的失败后果,就连关晴自己也不清楚,究竟造成了多少百姓的死亡。
然而,朝中的官吏却能从他们精读的史书中,对现下的情况一窥究竟:覆灭,是历史提示的必然结局。
比起从未涉过朝局的钱金,关晴更清楚,摄政大将军的“禁通商令”是经过大将军一派谨慎考量的结果,其原因绝不只是单纯对西乌、北辽的厌恶那么简单。
彼时的边棠经过连年的战争,早已兵疲马乏,世境不比当年。
在建帝这位雄才的皇帝全力的支持下,边棠尚且割让了北境,一个还未成年的新帝上台,威慑力不足,就算有大将军黄义的支持,也没有把握敌得过他国可能的再次入侵。
为绝后患不如先断了早已无力保护的商道,于是,摄政大将军制定了“禁通商令”,切断一切商路,并在边关加强驻兵,企图以闭关锁国的做法来恢复民生,以养兵力。
但是,大将军一派却没有想到,财政危机不比军事威胁来的轻松。
不得不承认,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关晴对于钱金这般出身于“商之国士”的商贾豪族的人,是抱持着期待的。
更何况,钱金能凭女子之身继承家业,必定是与关晴有着各种相似经历的人。那人不畏流言、不怕歧视也要进入这个属于男人的世界,必定有她的理由和智慧。
想到这里,关晴开始期待着,钱金所能带入朝堂的博得了太后青睐的方法。
没过多久,一听说钱金进入了户部的关晴,便借着支取吏部俸银的名义前去一探究竟。她想亲自去看看,哪怕只是从样貌上也好,她想了解钱金。
只可惜,接触的时机过于短暂,在她还未能看清对方的眼睛时,钱金就被户部尚书叫走了。
她只记得,那个女人有张略显孩子气的脸,穿着简练,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的身姿,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是个明确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
钱金有着对自身的绝对自信,这一点让关晴感到熟悉,只一眼,她便觉得她们是同类。
“算了,总会有机会的,我又着什么急呢。”
如此说来,钱金可能还未想到,她之所以能够相对容易的进入朝堂,也正是因为关晴的缘故。
关晴在过去的几年里,承受着人们的非议,用毫不动摇、勇往直前的努力,使得同为女子的钱金,能够迅速被人们接受。
与过去有所不同,听闻钱金进入朝堂的官吏们谈论着:“啊,又来了个关晴。”只此而已。
就这样,两人不知不觉中,在朝堂上被相似的立场联结在了一起。只是她们自己都还未意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