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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晴,殷清瑶先去种辣椒的地里转了一圈,看到红彤彤的辣椒一簇一簇朝天举着,幸福感就多了几分。
顺手摘了一些鲜嫩的辣椒,回家做了一罐剁椒酱,可惜的是辣椒就这一个品种,做出来的剁椒酱太辣,反而把鲜味儿压制住了。
涨水之后,河水太浑,把河里的鱼呛死不少,纷纷翻着肚子的鱼从上游飘下来,村民们用竹篮捞出来,殷老七捞得最多,给他们家送来一些。
配上新做的剁椒酱,做了一道剁椒鱼肉,十分美味。
吃舒服了的殷清瑶觉得太满足了,干活的时候浑身用不完的力气。辣椒差不多可以开始采摘了,瓜子也该收回来了,还有山上的核桃,再不去收就要掉了。
捡了最重要的先去干,秋收是件让人快乐的事儿,树上的核桃呼啦啦地往下掉,小伙伴儿们弯腰把掉落在地上的核桃捡起来装在麻包里,李大壮把装满的麻包背下去,摊在地上晒掉青皮。
捡完核桃之后,每个人手上都是黑乎乎的洗也洗不掉。殷清瑶摊开手掌,十根手指头都被染成黑色,连掌心的老茧都变成了黑色。
浸在泉水里洗完之后,黑色虽然褪去,但没有完全干净,变成了棕绿色。
不过这些不重要,看着满院子的核桃,感慨一声,劳动最光荣,那种成就感比升职加薪还要开心。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把地里的活安排一下,辣椒和瓜子得分开收,辣椒地在村子里,从本村找人更合适。瓜子地在长平村,有赵大郎两口子,基本不用她怎么操心。
“我去写告示。”
前头刚写了有关纺线织布的告示,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以往县衙有文书送来,都是里正把人集合起来或者是各家派一个代表,把朝廷的政令传达下来。
告示贴上的第二天才有人注意到,是放学回来的宋青云先看到之后,去问了里正,大家才看见里正家门口贴了告示,大人们不认识字儿,就想起来去学堂念书的孩子。
李喜蛋被李洪顺催着去看告示,李喜蛋年龄小,告示上的字儿只认识几个。
“家,五,什么什么线……”
“哎呀,你去学堂都学了什么?连个告示也看不明白!”李洪顺问站在旁边的宋青云,“这上面写的什么?”
村口的人越聚越多,宋青云就把告示念了一遍。
“招工启事:殷家五房有纺线车和织布机,大家空闲的时候可以去做工,详情到五房咨询。”
人群中立刻就炸了锅了。
“五房有织布机?咱们都能去干活?哎呀,前两天下雨的时候我怎么没看见这个告示!现在去晚不晚!”
“啥时候去都行吗?”
“告示上还写了啥?”
宋青云摇头说道:“就这些,具体的你们可以去五房问问。”
“走,那咱们现在就去!”
大家正打算去,看见殷清瑶又拿着一张告示过来张贴。
“清瑶,这次又是啥内容?”刘氏从人群里挤出来,这会儿天快黑了,她凑上去只看见黑漆漆一团,不知道写得啥。
“你们家钱大花不是也去学堂识字儿吗,让你家钱大花看看不就得了!”
刘氏急忙喊钱大花,背了一捆柴火的钱大花把柴火放下,走过去看了一眼告示。
“招工什么,什么什么摘什么,工钱一天五十文。”
前面没看懂,但是后面的工钱看懂了,刘氏一听兴奋得不得了,急忙问道:“清瑶,是不是你家又招工干活呢?这次是干啥活?是瓜子该收了?”
殷清瑶冲她笑笑却没解释。
“大家还是好好学习吧,以后我家要是招工都会在这儿贴告示,谁看不懂错过了就错过了。”
后面的看懂了,前面的看不看懂也无所谓,刘氏不太确信地问宋青云:“青云,你给我念念上面到底写的啥?”
“殷家五房招人摘辣椒,每天工钱五十文。”
“哎呦还真是!我得赶紧去报名去!”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了,宋青云看着贴在墙上的告示,觉得有点意思。
当天晚上来报名的人就不少,杜鹃一个一个做着记录。因为已经开学了,要去学堂上学的小孩子不收,十四岁以下的不收,把报名的人过滤了一遍,大概招了七八个人,人手足够了。
用这个方法省时省力,只用去贴一个告示,然后坐在家里等人上门。
以后都用这个方法。
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第二天早上,殷清瑶带着杜鹃去梁怀玉的庄子上,前两天庄子上的信就送来了,因为路不好走,她一直没去,今天正好。
庄子上除了葡萄就是瓜子,这两天,梁吉祥带着人去收瓜子,她们过来是梁大发招待的。坐下来喝了杯茶,梁大发就带着她们两个去葡萄园,新移栽的小苗差不多也都活下来了,大苗上稀稀疏疏地结了几串葡萄。随意摘下来几粒尝了尝,很甜,水分也多。
“可以安排摘葡萄了,再晚,葡萄里面的水分少了,变成葡萄干就不能酿酒了。酿酒的陶罐准备好了?”
古塔民窑距离此处太远,庄子上的陶罐是从其他地方定的,白糖也都准备好了。整个庄子上的人的身契都在梁怀玉手里,但是酿酒的核心技术,当时商量好了,教给梁大发,让他负责。
葡萄酒的酿造整体不难,但是要想做到统一口味,时机和糖分的把控就尤为重要。梁大发一边组织人手去摘葡萄,一边跟着殷清瑶学酿酒的方法。
梁大发一开始以为殷清瑶只会跟他说个大概,不会真的把酿酒的方法告诉他,毕竟一斤葡萄酒五两银子,卖到京城之后更贵,别人家的秘方怎么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他。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眼前的小姑娘不仅把酿酒的配方告诉他了,还告诉他很多注意事项,事无巨细,酿酒过程中的所有问题倾囊相授。
而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点扭捏和防备也没有。
“你记住,封存起来的葡萄酒除非到卖的时候装瓶,中间千万不能打开,否则酒就会变质。”
“糖也不是越多越好,我们可以通过控制糖分来酿制不同口味的葡萄酒。后宅妇人爱喝甜一些的酒,这类酒可以适当多放糖,并且不要发酵太长时间,差不多两个月就能装瓶。”
“记住,装瓶的时候检查一下酒的质量,如果口感偏酸,酒液浑浊就是变质了。”
梁大发拿一个小本记下,殷清瑶说完之后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带着他把从清洗到酿制的过程走了一遍。
庄子上地形平坦,阳光充足,葡萄树又不密,摘下来的葡萄也占了十七八个陶罐。一天肯定不成,殷清瑶跟杜鹃在庄子上住了几天,把该教的都教给梁大发,往酒罐里加了糖密封起来之后,才带着杜鹃离开。
酿酒的全过程她都没避着杜鹃,路上杜鹃好奇的问她:“你就不怕我把酿酒的秘方学了去?”
赶车的殷清瑶不在乎道:“学去就学去,真学去了离开我家之后,你也能有个谋生的手段,酿酒的方法本来我就没打算瞒着。”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杜鹃忍不住笑道,“万一我把配方卖给别人,别人抢你的生意怎么办?”
这点殷清瑶就更不担心了。
“一种东西,只要有人能造出来,就不可避免地被人模仿甚至超越,我的生意别人要是能抢走,只能说明一点,我做得还不够好。良性的竞争使人进步。”
她说的话明明每个字杜鹃都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杜鹃觉得有点迷惑,顺着她的话问道:“那要是有人用不正当的方式,比如强权来抢你的生意呢?”
殷清瑶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傻姐姐,跟我一起做生意的是梁怀玉,他虽然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但是我猜也能猜出来几分,年纪轻轻就能下来做巡抚,背后没有强大的靠山肯定不行。估计在京城,也没几个人敢得罪他。”
“跟他做上生意,只要咱们自己不作死坑人,基本上稳赚不赔。别人的权势再强有什么用?能强得过咱们背后的靠山吗?”
“就算没有靠山我也不怕,踏踏实实做生意,虽然过程会更辛苦一点,但是用一代人的积累,到下一代,也能过上安稳日子。怕什么呢!咱们现在的日子比之从前,那可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倒也是,要是在我家,说不准现在还饿肚子呢……”
出门总不能穿得太过寒酸,殷清瑶身上穿的都是丝绸,杜鹃身上的小袄也是绣花缎面,她们两个出门,要是再配上一个赶车的小厮,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丫鬟也有人信。
“既然出来了,咱们去府城舅娘那儿转一圈,看看綉坊的生意怎么样了。”
府城附近的路好走,两人半上午就赶着马车进城了,从西城门进城,拐个弯就是綉坊。綉坊外面的招牌还是老样子,门口竖着一块儿木板,影壁上的财源广进四个大字令人心情愉悦。
绕过影壁,院子里安静的只有王婆扫地的哗哗声,来了几次,看门的护院和王婆都认识她们,殷清瑶冲王婆打了个招呼进门。
宽敞的屋子这会儿显得有点拥挤,二十来张绣架脚挨着脚放着,二十来个水灵灵的姑娘们正低头做针线。
方氏低头绣了一阵儿,正准备起来视察一下大家的进度,突然感觉到门口有人,转身看见殷清瑶。
“清瑶?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方氏先是一惊,随后脸上带着笑迎出来,语带调侃,“又准备突然袭击,你这可不地道!”
殷清瑶没往屋子里进,站在门口说道:“舅娘,我是去办事儿顺道拐过来看看,咱们綉坊里又添新人了?”
匆匆一瞥有好些个生面孔,方氏拉着她就要进去,殷清瑶拽住她的袖子。
“别,大家都忙着呢,我还是不进去了,咱们去后院说说话就行。”
“你这孩子……我刚才开玩笑呢,难道还真不敢让你看了?”
殷清瑶搀住她就往后院去,边走边说:“舅娘最是可靠,是我自己不想打扰大家。这次接的活是什么?”
“这次是一个绸缎商,从南方拉来一批纯色的料子,说是做衣裳用,让咱们在布料上每隔一段就绣上花样,以前没见过这种活儿,任务量还挺大的,大家都在加班加点。”
“做衣裳的?”
方氏去泡茶,殷清瑶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商人挺有头脑,这种做法有点类似后世的流水线生产,绣花的只绣花,裁剪的只裁剪,缝制的只缝制,批量生产出来之后,再拿出去卖钱。
“对呀,就是做衣裳,我会一些裁剪,发现人家算好的料子正好够做一件裙子,或者是一件上衣,花样正好就在正位置上。果然,还是商人更有头脑。”
这种做生意的方法很新颖,殷清瑶问道:“那人现在在哪儿?这样的人我倒是想结交一番。”
方氏把泡好的茶放在殷清瑶旁边的桌子上说道:“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钱,来府城把货物卸下来,装上别的又走了,说是去开封府。走了有十来天时间了,说不准就快回来了。”
“他们是行商?”殷清瑶慕了,行商大部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们的料子是丝绸吧,就这么走了,不怕咱们翻脸不认人?”
“可不是吗!”方氏也发愁着呢,好几车丝绸堆在綉坊,吓得她晚上都不敢睡觉,非得拉着丈夫和儿子都住在綉坊,大家都看着那些丝绸才放心些。
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也没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你说这些丝绸要是被人偷了,或者是有点别的意外,咱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这些人心真是大!”
还有一种可能,殷清瑶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对方会不会是想坑咱们呐?把东西扔在咱们这儿,半夜再派人来放一把火,到时候讹诈咱们。”
提起这一茬,方氏更是把受惊两个字写在脸上。
“我能没想过吗?要不然我这么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觉!就是怕这些人不安好心,幸好当时我们签了契约,我还找人花了钱去县衙里公证过,就是怕他们玩儿阴的。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应该不是……”
正说着话,有人在院子里喊道:“李家夫人在吗?”
吓了方氏一跳,这声音听着有点熟悉,方氏赶忙出去,殷清瑶跟在她后面,绕到前院,看见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穿着青衫的儒雅男人。
看见她,方氏舒了口气,上前福了福身。
“祁老爷,您回来了?”祁万里对她拱拱手,说曹操曹操到,方氏侧身让开位置,跟他介绍道,“祁老爷,这位就是我们綉坊的另一位东家,我的外甥女殷清瑶。”
“清瑶,这位就是咱们的大主顾祁万里祁老爷,你刚才不是说想见见祁老爷呢!”
殷清瑶打量着祁万里,乖巧地福了福身。
“原来这位就是祁老爷,久仰久仰。”
祁万里也在看她,拱手回礼。
“早就听李夫人说殷姑娘厉害,姑娘年纪轻轻就有这般魄力,在下也是久仰久仰。”
方氏含笑看着二人客套,开口道:“祁老爷既然来了,咱们先去后面喝杯茶吧。”
“也行啊,我是来催货的,李夫人要是不嫌在下叨扰……”
“不嫌不嫌,祁老爷是咱们的大主顾,您就是多来叨扰几次也没问题!”
祁万里哈哈一笑,在方氏的带领下来到后院,殷清瑶是小辈儿,起身泡了两杯茶。茶叶是从行商手里买的毛尖茶,产自信阳州。
“信阳州和光州的茶厂还没成气候,每年也就产一千来斤,汝宁府的毛尖茶早有名声在外,因为战事断了上百年。这两年行商多了起来,虽然把毛尖茶带出来,但是很多人不识货,卖不上什么价钱,不过这个茶叶是真不错。”
祁万里虽然是商人,但是举手投足间潇洒自在,儒雅气质浑然天成,不是普通的贩夫走卒。殷清瑶心思一动,问道:
“祁老爷觉得汝宁府的毛尖比之杭州的西湖龙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