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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街上蒸屉才腾轻,源源早客已落定。
扬幡挂漆便作铺,摊摊热络膳出炉。
然,这长街的热闹却与他们无关。
凌云志步态轻慢地走在前方,凌夜低垂着眼帘跟在后面。
他们在走向前方不远的北庭门,他们将要离开这里。
彼此之间这短短的半丈距离,已然容不下太多的路人来穿插。
然,不等凌云志太过靠近门庭倾斜下来的阴影,后方的长街上却突然传来一片惊喧和怒哗。
“让开!”布衣剑客怒行策马,可谓是一路都在街道上向前冲撞:“元武门急行办事,谁敢阻拦!”
哗啦啦!
路上的行人纷纷仓皇躲避,更有不少人抛开手里拿着或怀里抱着的东西就扑向了左右,唯恐因为躲避不及而被怒马撞到。
呼!
怒马直接从这名用扁担挑着两大篓蔬菜的大汉右边冲撞了过去,可谓是将这大汉冲撞成了一颗陀螺原地转。
“哎!”大汉一经转停便朝着那边的马屁股震怒喝喊,但马儿多快?更遑论回头看他一眼?至于地上这洒了一圈的蔬菜,那也是唤回来对方的垂怜。
“诶、诶、诶……”伙计抱着一大捆油条在前路上左晃右晃了半天也没拿捏好到底要往哪边躲,直将这策马而来的布衣剑客气得半死。
“驾——!”布衣剑客愤然策马,马儿在腹部遭受夹击之下顿时嘶鸣飞跃:“吁吁吁吁吁——!”
哗啦——伙计惶恐到松落了怀里抱着的一大捆油条,但他与此同时惊悸抬头望……也只能看到一条粗长的家伙事儿从头顶路过。
“吁吁吁吁吁——!”
马儿一经落地便冲撞向前,又哪里会管这个伙计是不是瘫坐在地上且正劫后惶恐的望着它?
嗒嗒嗒、嗒嗒嗒!
烈马当前,这一条长街上的行人相继地闻声惶恐,更是回头一看就慌慌让道,唯恐稍微晚上一步便要交代在这稍后便会到来的马蹄下。
“驾——!”布衣剑客一路都在愤然策马,尤其是眼下的前路已然开通,他更是禁不住火急得用剑体怕打了一下马臀:“驾!”
然,这瞬间便畅通出来或一往无前的大道尽头,却有一人不开眼!
“让开!”布衣剑客一眼看到挡路者便勃然怒喝,随后便愤然发力地用双腿一夹马腹再行加速:“元武门急行借道!谁人敢阻!?”
噗——
突然传出的闷响声打断了布衣剑客的怒吼,更震愕了所有的远观和近望者。
一瞬间的事情罢了,凌夜也只是看到布衣剑客突然怒扩了瞳孔……
刺啦!
连人带马,一分为二!
前冲的烈马,马上的剑客,如同是被四条无形的飞索当场分尸一般四散纷飞向街道两旁的建筑物!
噗——漫天的血腥在旭日下绽放出绚烂的芳华,这鲜丽和璀璨的光景非但惊颤了凌夜的瞳仁,更为这条死寂的长街降临下一片血雨!
嘭嘭嘭!
马儿的两半肢体一者撞倒了路边的烧饼摊,一者在飞撞到墙梁之后反弹落地!
剑客的两半肢体一者被“拽进”旁边的客栈之内,一者更是飞撞进二楼之上的邻窗位:它非但将整扇窗扉都当场撞碎,更是将那两位食客手中端着的碗筷包括整个餐桌上的菜肴全部清扫了下去,唯在餐桌上留下一片血泞!
这一切说来话长,但自布衣剑客策马怒冲到凌夜后方的三丈线直到此时残尸落地,根本连两个眨眼的时间都不到!
呼……
轻风化解不了死寂,也无法抹消那地上的触目惊心。
“……”凌夜心神震动、双目颤悸地望了一会儿地上那丛慢慢流淌到自己脚前的血迹,随后才僵硬抬头更举止迟滞地望向街上的众人。
然,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的震动撼住了心神,非但没有人能够反应得过来,更是没有人记得呼吸。
凌夜亲眼看到他们目中的惶恐在慢慢颤抖成恐惧,亲眼看到他们的肢体开始产生颤动……但这一幕,他们的反应,却让凌夜渐渐沉默得垂下了目光。
但,沉默不久。
凌夜深深地望了一眼地上的血流,随后只微微一抿嘴唇便转身去往了镇外。那里,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凌夜的离开颤动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牵引了过去。
然,他已经走出了镇子的门庭,而那前方的一瀑白发更是将他们远远地抛弃在这里。
“呵呃……”不知谁人率先喘出了一口颤抖之息,随后便掀起了所有人目中的恐怖!
“啊——!”妇女们最先发出惨叫,更有人被吓得当场昏死了过去。
“杀人啦——!杀人啦——!”几位食客起身就跑得丢下了手里的饼子和油条,一路可谓是逃之夭夭回头望,一望之下更恐慌。
“杀人了……杀人了……”倒坐地上的烧饼摊之摊主满目颤栗,但越是呢喃他便愈发惶恐,以至于最后突然一蹦多高地蹿起来就跑:“杀人啦——!”
“凶手——!”
“快去报官——!”
偌大长街乌央海,一瞬之间鸟兽散。
报官?何人去报?
家家户户关门窗,惊恐急急到处藏。
街上?眨眼之间便再也找不到一个人。
凌乱,狼藉,死寂。
空空荡荡,血腥刺眼。
……
绝门之主凌秀峰,一代枭雄野无敌。
然,其子凌云志,却比之天赋更卓。
一十二岁掌勺年,悍绝一隅无人敢。
一十五岁舞象时,功比其父入绝性。
论及冷厉,残酷无情。
论及冷血,闻声色变。
然,其人已经销声匿迹整一纪。
……
段府,通往东院的廊亭道。
嗒,嗒……
段志感端着一托盘的餐点慢然行步,只是望着这一盘却心在世外。
廊道和廊道划出的内里是观园,但内里景色再妙也无人有心看。
每日三餐时,府中最忙碌。
左右往来的下人实有好几队,无不在遭遇之时稍停步,以向段志感齐敬见礼:“二少爷……”
段志感只是木然点头以回示,一路都没有作停留。
那是一种怎样的黯然落,无人敢于窥视,唯有在原地敬送出一小途后齐齐地转身离开。
去从右道来经左,一路皆如是,所遇皆点头。
无声无色,无关于怀。
……
彼时,无名旷野。
凌夜踉跄小跑了一段距离才追上前方的凌云志,但他却选择稍远一些跟着父亲往前走。
天阴着,风很大,可能有雨吧。
……
段府,廊亭道中的拐角。
“二少爷……”一队丫鬟齐步停留以向段志感见礼请安,段志感侧向点头回示,但未走几步便已经出了转角,而他也就此停立了下来。
一众转身敬送着段志感的丫鬟们稍有逗留,随后才在向他深深敬首后转身去往了目的地。
段志感缄默良久,随后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厢房处。
门口处有两位侍女临时站候,对于向她们看来的段志感……二人在先后察觉之下也纷纷转身向对方揖腰敬见。
段志感深为沉默,便慢慢低垂下了眼睛。
厢房内,外厅餐桌处。
“呵呵……”老夫人亲自动手盛上热粥,面上和心怀也是一派闲适。
柳月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但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只是两眼空空的望着桌角。
小灵安静地站在柳月的右侧,可谓是模样乖巧揣双手,嘴角含笑观大方。
小灵当然是为老夫人的善好而嘴角含笑,但这耐不住转目看向柳月的一眼却让她禁不住慢慢沉默下来地垂下了眼帘。
“唪。”老夫人为热肉粥的色相而微微一笑,随后便轻轻放好手里的栩木勺,这才用双手端着粥碗递送到柳月的跟前:“吃吧,啊,别再饿坏了身子。”
柳月一动不动无反应,既然魂不守舍自然也不能说是置若罔闻。
小灵偷瞄了一眼柳月的神色和状态,随后又默默地观望了一眼老夫人,这才慢垂下脑袋并抿了抿嘴巴。在心思作祟之下,小灵又禁不住掰弄起了自己的手指。
老夫人深感心痛地望了柳月一长眼,随后便慢慢地放低粥碗摇头叹:唉……
无声之叹唤不醒柳月的心魂,但却让旁边的小灵禁不住慢慢用贝齿咬舐起下唇。
老夫人怅然摇头,随后又禁不住心疼得看向了柳月:“你……”
但这话一出口,老夫人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得无奈叹息:“唉……”
小灵稍稍用力咬舐了一下嘴唇,随后便扭扭捏捏地用手臂轻轻擦碰了一下柳月的手臂:“姐姐……你就吃上一些吧。”
老夫人没好气地瞥了小灵一长眼,随后才满怀期切地看向柳月,只等对方醒来一点反应。
虽稍久。
彼时,柳月嘴角处的素唇产生了一小会儿微不可见的颤动,但随后,那层覆没心池的悲哀便攀上了她的憔容。
但见于此,老夫人顿时忧忡满目,可不等她开口劝慰……柳月却哀无声、痛无凄地流下了眼泪。
“你……”老夫人欲言又止,这实在没有办法之下也只能跟着一块儿悲痛摇头:“何苦啊……”
柳月慢慢地悲痛懊首,却在泪流满面时颤手去接粥碗。
老夫人一见便喜,当下便慌忙又小心轻慢地将粥碗递给了柳月:“好——,好——”
柳月捧着粥碗的双手可谓颤颤巍巍,尤其是在将粥碗端到身前后,她望之肉粥便流注下去了几粒珍珠,致使粥水的层面上浸染出几点晶莹。
“你……”老夫人欲言又止,乃在痛心摇头后才轻轻扶抱住柳月的肩头:“莫哭了……咱莫哭了……成么?啊——”
柳月颤然痛泣,以至于慢慢将脸都埋在了胸口:咔啊啊、啊啊啊……
老夫人不忍见之,可谓是痛心疾首悲不能够:“何故啊……何故啊……”
“咔啊啊、啊啊啊……”柳月痛哭出声,连手指伸进了热粥内都不曾感到温度,而她此后哭诉出来的话语更是让老夫人也禁不住悲哀了起来:“我儿子走了……”
小灵深感难受,非但在垂下面目时咬紧了嘴唇,也将自己的手指掰扯得更加用力了。
“我儿子走了……”柳月埋头哭诉,但却越诉越痛、越哭越伤:“我儿子丢了……”
“我儿子不要我了……”痛之根由,让柳月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老夫人满目痛心,但只能在痛心疾首下将柳月轻轻扶抱入怀:“算了……暂且算了……啊——”
“哈啊、啊、啊啊……”柳月趴在老夫的怀里哽咽哭泣,手里端着的粥碗也已然倾倒。
彼时,廊道下。
柳月的哭泣声传不过来,她的哭声太小了,但却痛到将那里的气息都同化了。
段志感禁不住慢慢用力地抓紧了手里的托盘,但他本人却没有咬牙切齿,只是麻木不仁地望着托盘上的餐碗罢了。
只是静然未久,他突然轻一咬牙,随后……
哗啦!
段志感在豁然转身中将它们挥掷到了廊栏外的观园里,而他本人,也早就飞纵向了观园前部的假山。
呼——
一步踏山飞纵去,只是冷了这一地的粮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