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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遍地碎石的丹平镇守府不一样,域西府城规模宏大,几乎没有战火的侵扰,百姓生活富足,各行各业兴盛空前,街道宽阔敞亮,砌石铺就的路面平整舒适,大量整砌的高墙林立,木质房屋鳞次栉比,绵延数十里,样式多样色彩斑斓,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横行云宫蔽日,中央浩大的府衙雄伟壮丽,朱红的亮漆闪着光芒。
硕大牌匾下几只夜狼展示自己的獠牙,旁边站着两队金光胸甲的护卫,各个身宽体胖,孔武有力,门内医房、膳房、刑房、厅房等十几个房坐落其间,今日最热闹的当属厅房了,域西府军政宫上下忙作一团,整个军政宫异常的安静,没有半点声音。
外面到处都是金甲府军,紫装的南光府军、蓝装的林木府军、红装的中定府军和东道主白装的域西府军,一层层团团将整个军政宫拱卫中央,现在就是仙人再世也要饮恨于此。
四个男人对面而坐,桌子上摆满了锦盒玉器,偌大的房间没有侍从,四个人很安静像是刚刚争吵完一样。
老态龙钟的顾候便是其中之一,浑浊的眼神,满脸的老年斑,行将就木,没人相信这是一个身处出尘境的伪仙,而且时不时传出病入膏肓的咳嗽声,花白的头发散落着,一身宽大的浅灰色袍子盖住了缠在腰间的金带,坐在椅子上,靠着背,眼睑低垂,全场都在等着他说话。
“老猴子,你表不表态已经不重要了,目前三对一,这件事让步不得。”
说话的中年人黑色的布带束发,两眼漆黑,眉头舒展,神情放松,一身漂亮的白袍显得风神奕奕,双手搭在桌子上,目光逼视顾候,他有些不耐烦了。
顾候抬起眸子,盯着另外两位,都是一样的中年人,身穿大红色袍子,蓄着胡须,眼神淡漠,似乎对眼前的商讨不上心的是林木府主关黎,另一个嘴角擒笑,长相英俊,穿着紫色衣衫外套金色战甲腰缠金带的是南光府主吴兮,咄咄逼人的正是中定府主康怀。
吴兮肆意把玩手中的茶盏盖子,在桌子上转着圈,发出令人烦躁的摩擦声,康怀面露不耐,“吴兮,你够了!”
“哦!抱歉。”
吴兮丝毫没有表示歉意的意思,说完将手中的杯盖又转了一圈,放在一旁不管,任由其自己停下,自己则盯着它看,丝毫不在意康怀的指责。
“为天下苍生计,顾府主还是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啊!”
关黎站在了康怀那边,不光是他,吴兮也站在康怀那边,顾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只能苦苦哀求,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可否给些准备时间,毕竟时间太仓促。”
这一刻老态尽显。
你争我吵始终没有结果。
康怀看向关黎,眉头一皱,关黎心领神会,随即开口道,“说起来这毕竟是域西府内部事务,我等实在不变插手,若不是前日子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此浪费唇舌,青木山庄很多木材行丢失数百蜈牛的木材,其中包括各种稀缺货,奎琅木就在此列,迅音宫发下训斥文书,我要不要给你念念?我只有来找你,还是那句话,让出南行商道,保证安全畅通一切无虞。”
顾老头笑了笑,自顾自的摇摇头,“南行商道必经丹平镇守府,看来关府主是非要他们西迁不可了。”
关黎说罢就闭目养神,不再理会顾候的自言自语,顾候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虽然说是商议要事,但是三人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们也是同样的顾虑吗?”顾候转过头看着康怀和吴兮。
“前些时日我遇到点麻烦,御兽宗长老亲自到我府上将我堵在家,说是他们在外边的驭兽师失踪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消息,顾府主应该知道,御兽宗的驭兽师各个都是宝贝,就是我也珍惜的不得了,最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在丹平的境内丢失的,而且就是林木府的那一批货物一起丢的,以前丢失一个两个我们就罢了现在几十个驭兽师失踪,生死不知,我这个府主也是难做啊,您老人家可要体谅啊,我与关黎的要求一样,当然最好能保证我们的驭兽师在丹平都安全最好。”
吴兮背靠在紫红色的太师椅上,昂着头,望着天花板,眼睛不放在场上任何一人身上,手中还是把玩着那个茶盏盖子。
顾候拽拽身边的衣衫,浑浊的望着康怀,康怀则是在那闭目养神,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不知道心里边在算计着什么,吴兮说的很多,康怀听得累了,睁开眼正对上顾候那包含深深意眼神,随后若无其事的转向吴兮,最后将目光放在那个被随意摆弄的茶盏盖子上,静静的听他讲完。
吴兮讲完,还不等顾发问,康怀像是怀念往事一样,将心中的委屈娓娓道来。
一年前中定府的商行前来丹平做生意,按理说本该半年就结束返回的迟迟没有回去,本来的货物也下落不明,后来派人打听才知道丹平将人扣押起来,并且已经处死,罪名是贩卖人口。
康怀重重的拍一下桌子,“我中定府一直本分做生意,那钱办事,从没少过一分钱,这分明就是诬陷,我甚至怀疑丹平贪了那批货杀人灭口。”
老顾候抬了抬眼皮,“可是你却是买卖人口了,很多人因你而死,长凌这样做我不认为有错。”
康怀气急败坏,指着顾候的鼻子,“哼!我就知道你们师徒沆瀣一气,串通起来搞乱商路浑水摸鱼,怕是林木府的木材和南光府的驭兽师也被你雪藏起来了吧,准备将御兽决套出来吗?”
顾候胸口剧烈起伏,气的不轻,吴兮也是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顾候在等他的回答,只有关黎还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对身边的事情漠不关心。
顾候躺在椅子上剧烈的咳嗽起来,撑起身子,将口中的血痰苦着脸咽下去,擦擦嘴角的血迹,眼中带着血丝,狰狞可怖。
“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跟你去州司,我顾候行将就木的人,哪还有这么多的心思,我也只想着能安度晚年而已……”
说罢又是一阵咳嗽,吴兮耳朵被震的难受,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俩中间,当起了和事老。
“我相信老猴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康怀,适可而止就得了,要说老猴子,何必这么执拗呢,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又不是亡族,大不了多给些补偿嘛,纵然是师徒也该体谅师傅的难处,说实在的,童军就是再努力也回不去从前了,一旦撕开了口子就难再缝合了,总要有人去做那针线,事情因血落而起,自然要让他们去西边去缝缝补补,咱么最主要的不还是照顾好尚还康健的人好好活着吗,这也是你我身为府主的职责所在啊!”
吴兮一番话语重心长,在场就属他话最多,话语间还总是和和气气,那里火气大就去那里消消火,康怀则是那个四处纵火的人,而关黎索性连个看热闹的都不算。
顾候躺回到椅背上,“那便以镇守府为界,东西平分丹平吧。”
“不行,东边的缓冲区域太少,难以保证南行商路的畅通!”
明明跟康怀干系不大,他却比谁都着急跳出来,大声的反驳,正主的两位都是默不作声,“朵旗、坤亚两坊足以。”
顾候闻言,火冒三丈,数百万人居住在两坊之地,密度之大,可想而知,顾候只想给他们征求点宽松的环境,真是可笑,在自己的域西府自己还要跟他们商量自己百姓的居住地划分。
“说到底是我域西府内部事情,诸位不要太过分,你我各让一步,大家都相安无事最好。”
顾候的语气生硬,出奇的平静,已经在发怒的边缘,关黎睁开眼睛,他也不敢再装睡了,万一谈不好,府城之间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即使是再次对域西府实施封锁,林木府的商队也要绕行中定府,路程远了不止一倍,回去也没办法跟上下交代。
“我做出让步吧,靠近我林木府的壤幽坊也可以给他们。”
康怀和吴兮都坐回到原位上,气氛在安静中慢慢缓和,大家都安静下来,吴兮的手难得离开了心爱的茶盏盖子,以舒服的姿势平放在椅子把手上,房间内只有彼此匀促的呼吸声,期间外边的脚步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就这样吧……”
这四个字从顾候的喉咙中发出,低沉无力,他靠在椅子背上,瘫软的像块泥,双眼无助的盯着房顶,眼角滑出两行清泪。
……
丹平镇守府之外,无数年轻的面孔开始向镇守府靠拢,几队童军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保护者女人和孩子。
中定府军正在向这边开进,而童军主力正在大沆守城,已然来不及回援,减少伤亡的捷径就是全体撤离,尽管人人都不想离开赖以生存的家,可为了生存,为了下一代,他们还要背负沉重的枷锁,痛苦的活着。
无尽的原野烟尘滚滚,笼罩在尘埃下的断壁若隐若现,昔日的雄城只剩下残骸屹立不倒,时过境迁,敌人变换,金色胸甲的大部军队伴着隆隆的震耳声威武向前,这是中定府的大军,红色血海一样的浪潮将要席卷丹平大地,军候杜重亲自统领,看着闪着光芒的大军,杜重心情澎湃。
“大人,攻下镇守府是否要屠城。”杜重的副将策马前来向他请示。
“不要胡来,管好你的人,不要给府主大人惹麻烦。”
“卑职明白,这就跟他们说清楚。”
“嗯!”
杜重往缠在腰间的铁带一抹,一张冒着白气的纸出现在手中,上面记载着康怀传讯给他的信息,这张纸就是真域通用的叠韵纸,传递信息的载体。
杜重拍了下大腿,大叫一声好,命令部队全速前进,那是童军西迁的决定被顾候接受了,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进驻丹平了。
正当他们满心欢喜之际,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前方出现了白色的金甲府军。
域西府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杜重内心的第一个疑问。
“是谁带领的人?”
正在杜重满腹狐疑的时候,大旗上一个大大的顾字渐渐清晰,是百长新吗?杜重的眉毛宁到了一起。
两军对垒,两支府军正面碰撞,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杜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可能跟百长新的域西府金甲府军军正面开战,胜负难料不说,这可预示两府的宣战,他提缰向前,大声道。
“来将何人,我奉康怀府主之名,帮助林木府前去丹平扫清商路!”
对面一身明亮金甲的年轻人现身出来,满眼戏谑的看着眼前的中定府大军,一柄长枪横着搭在马背上,全然不像要作战的样子,也照样子朝对方喊话,“杜军候,久违了,不知杜大人亲自带军入境是要向我域西府开战吗?镇守府以下的坊市外府军队可以驻扎,但是镇守府是地区军政要塞,中定府不知道吗,就这样让你们过去,我何以脸面担任域西府军候,掌一府军权,护一地平安。”
杜重脸色很不好看,几十年来,自从丹平成乱地之后,域西府军很少介入,甚至于放弃不管的状态,首先百长新作为师弟不好过多干预师兄掌管的城镇,作为师父的顾候更是给故土相关的照拂,童军掌控丹平也是府主的默许,也给了血落难民的生存空间,童军将要西迁,杜重本来趁势进驻丹平镇守府,强行把持商路,到时中定府商行采集魔株也会方便不少,谁曾想出师未捷,就遇到这个大麻烦,可是斥候查探过并无异样的。
“我等是帮助林木府清楚魔患,保证商路通畅的,难道你家府主没有知会你吗?”
“对不起,府主大人并未言及此地由外人接管,杜大人还是请回吧,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百长新竖起长枪,枪尖缓缓指向前方,身后的大军见状,抽刀上弩,狼群怒啸,战马嘶鸣,身前的盾阵排开,突刺顶上,气氛骤降,战场冷了下来。
杜重脸瞬间垮了下来,握着宝剑的手攥的紧紧的,自己在气势这边完全占了下风,战阵之中也是交头接耳,大军出动寸功未立,就要仓皇回撤吗?这样的话,士气将会被打压,难以提振。
应战更是不可能的,全军都担不起这个罪责,为今之计只有盼望自己能够力挽狂澜,挣回点颜面了,杜重走到阵前,向对阵喊道。“百大人,在下仰慕大人风姿日久,不曾领会,今日只想讨教一二,算是个人的切磋,令师昔日曾是傲世朝天的存在,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一较高下。”
百长新一旁的副将低声说道。“大人,府主是要我们挫一挫对方的锐气,面子是小啊,切磋若是他输了,他可以说果然是仙人子弟,甘拜下风,扬长而去,若是赢了,还可挽回颜面提振士气,府主造就的这个机会可就浪费了,康怀在府城可把府主逼的不轻啊!”
“孙津,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孙津跟随百长新快有十年光景了,那时候百长新才刚刚拜入顾候门下,两人一直相互扶持,关系还算不错,后来百长新受顾候提拔,担任域西府军候,孙津自然就被他用在了身边,主要还是孙津的身手了得,很多情况下百长新都自愧不如。
“不论输赢,只论生死。”话说到一半,百长新瞪着眼睛看着他,他笑笑说,当然刀枪无眼,谁也难保证,那么就看大人敢不敢干了。
“怎样?”
“进攻!”
两个字蹦进百长新脑子里,顿时脑袋瓜子嗡嗡的,杜重担不了的罪责他百长新一样担不起来,那是两府府军的对垒,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在道义上占上风,只要坐实了他们进攻丹平镇守府的实证,我们就是正规的防御,这事闹到州司我们也不会怎么样的,至于证据,府主大人那里肯定有人证,这里的场景毕竟都是他老人家的安排。”
“如果他们还击呢!”
“那就要看看大人敢不敢赌了,我以前有个朋友就很爱赌,他是幸运的,逢赌必赢,大人摆明厉害之后杜重若是识相转身离开自然如府主大人那边找回场子,可现在情况有变,大人择机处理啊!”
对面的百长新并没有应战,杜重在阵前形单影只,回应他的是域西府军的前进,兵甲撞击声音,步履踏地声表达了百长新的拒绝。
面对对面的挑衅,军人的职责是应战,军阵之中停止了窃窃私语,死一般的宁静,全军都在等待着杜重的命令,刀剑已出鞘。
杜重看着声势浩大的敌军一步步袭来,冷气从脚底往上冒,进一步可能是府主大人的怒火,获罪贬官,甚至被处死谢罪,以平息事态,退一步明显是最正确的选择,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他领兵多年,败仗有过,但是无一不是战过才知道,而且中定府军修士众多胜算极大,现在这场刀兵未接的战场就要撤退,他有些迟疑了,身为军人谁都想百战百胜。
百长新看着眼前的将士们不断向前,手心的汗水直冒,险些握不住长枪,他内心也在呐喊,杜重你个傻子,现在还犹豫什么,同样也把孙津骂了一遍,老子这下涨胆子了,之后怕是要丢命了,而对面那个憨包,也不应战也不退军,就在那呆着,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均匀的呼吸早就变成了一个个深呼吸,胸膛的剧烈被孙津看在眼里,孙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好像此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杜重的副将眼看不妙,上前来赶忙说道,“大人,撤吧,一旦短兵相接就是交战上了,以后再跟他算账。”
杜重恨恨的看一眼百长新,转身策马离去,中定府军全军后撤。
百长新松了口气,大喊一声,“懦夫,哈哈!”
全军都跟着叫起来,声音如雷声的冲击着杜重的大军,杜重感觉无比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