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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风平浪静，许言仍默默跪在灵堂里面，身前的火盆中，纸钱也在“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天色一如往常，慢慢亮了起来。
灵堂外，叽叽喳喳的人声越来越响，将他飘飞一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晃了晃微微有些发昏的脑袋，许言挺直身子，站了起来。拍打了几下自己麻木的下肢，他走到灵堂门口，然后躬身站定。
看到出现在灵堂门口的许言，外面交谈的人声也逐渐小了，几个人拿着麻绳和粗木棍，满脸严肃地朝着灵堂走了进去。
“啪啪啪啪.....”一阵鞭炮齐鸣。
然后，“呜呜呀呀”的锁啦声，也跟着响了起来，伴着漫天飞舞的白纸钱，这一片小天地间都被充斥了一股悲戚，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言浑身白孝，抱着一副放大的黑白照片，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纷飞的纸钱，哀鸣的唢呐，呼呼吹过的寒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前行，既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沉默——压抑得让人心底发慌的沉默。他的沉默，让整个行进队伍的气氛，也更加肃穆了几分。
一路无话，一个小时后，队伍到达了预定地点。
沉默地看着棺木被下葬，埋土，封坟，树碑....终于，许言跪倒在新坟前，一个头磕下去，久久都没有直起身来。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一上午的忙碌，灵堂已经被拆。帮忙的邻居，也各自回家去忙自己的事了。
站在门口，看着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房子。除了更加的老旧，还有空气中残留着的些许香火气，好像和二十年前也没有太大差别。不过，倒是愈发冷清了......
肩膀上被轻轻拍了几下，让许言回过神来，转身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着的老人。
“在想什么呢，许言？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看着自己眼前的年轻人，老人也是有些感慨。
二十年前，许全才将他带回来时，左右邻居都觉得这个小孩冷冰冰的，不讨人喜欢。但二十年的时间，大家早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和许全一起的生活经历，也让他的性格慢慢有了改变，可现在许全却突然走了...
“哎....”老人一声长叹。
似乎没注意到老人的叹息，许言把他让进屋，在凳子上坐下来，才开口道，“大爷，过来有什么事吗？”
“噢，我这里有一些东西。是你爷爷走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的。”老人才从怀里摸了一包东西出来，“我也没打开看过，应该都是一些证件什么的。”
伸手接过老人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等许言开口说话，老人已经站起身来。“你自己看看都有些什么，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朝门口走了过去。
将老人送出门，许言才低头看向了自己手里的这包东西。
东西都被一个塑料袋装着。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户口簿，存折和一些其他证件外，剩下的就是一本旧书和一封信了。展开信纸，是许全的笔迹......
“许言：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爷爷应该已经走了。你不要难过，我今年已经70了，死了，也不算是夭折。年前，我给自己起了一卦，雷泽归妹之泽雷随卦。你比爷爷更加精通此道，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怕是撑不过这个这个秋天了。”
许言当然能看出来。归妹上震下兑，随卦下震上兑，震雷属木，兑泽归金。五行排列，兑金克震木，许全的病怕是很难再有好转的可能。而且，四季之中，秋天属金。得时气相助，金气旺盛，许全恐怕也就过不了秋天了。
“我去医院检查过，是肝硬化。爷爷年轻的时候没少因为贪杯误事，现在老了，就该还债，谁让我就好这一口呢。不过，如果不是好喝这两口，我们爷儿两也就没机会见面，你说是不是。
我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啥都不在乎。娶了个老婆，受不了我撒酒疯，跟着别人跑了。我觉得无所谓，没人整天叨叨，我更自在。生了个儿子，学了几手解卦，就开始琢磨着想要出人头地，跑出去没再回来。我也没有强求，毕竟腿长在他身上，我总不能一直绑着他。
临到老，开始担心没人给我养老送终了，老天爷又把你给我送了过来。所以，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可遗憾啦。”
虽然信上写着没有遗憾，许言心里明却白：哪怕有自己送终，临走前，老人还是很希望能有个家人站在面前。可惜他的这个愿望，已经落空了。
“好了，不瞎扯了，说正事吧。
我给你留下的这包东西，除了一些证件和我这些年的积蓄外，就是你从小翻到大的那本旧书了。我给你讲过，这是我当年给集体当兽医时，救下的一个，被关在牛棚里的老人给我的。我研究了大半辈子，始终不能完全看懂。曾经想着，起卦给你算算你的亲生父母在哪里，也从来没有成功过。不过你不一样，你从小就对它感兴趣，现在学问也比爷爷高，我把它留给你，希望对你能有用。”
亲生父母，如果爷爷不提，自己恐怕很久都不会再想起这四个字了吧。
“就写到这里吧，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以后，你就要自己走下去了，不过，我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爷爷也就不多说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帮爷爷找找那个不孝子吧，他叫许军。”
最后一句话，许全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写下，墨迹较之前面，也深了许多。
将信纸轻轻折好放回袋子，许言才把最后那本旧书拿在了手里。正如许全信中所说，这本书，他从识字就开始翻看。里面的文字从最初的晦涩难懂，到后来的倒背如流，他却依然没有完全理解通透。
书本不厚，只有一百页左右，是古书的排版。书籍的封面已经破损，书的名字自然也就看不到了。现在的外壳，是许全重新包的一层牛皮纸，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许言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混搭。
翻看封页，首先看到的是一“—”一“——”两个符号。许言开始时并不懂这两个符号所代表的意思，后来才明白：这两个符号起初并没有名称，经过后世的注解，才分别读作阳爻和阴爻，象征着天地万物形成的基础。而自己手中的这本书，也是从这两个小小的符号所发展衍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