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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南河郡城,悬而不落的雨珠在太阳的映照下折射出璀璨地光芒。
护城大阵仍笼罩着整个城市,在贼寇还未清剿之前,南河郡城将一直处于戒严之中。
镇关营和护城营的士兵已经熬了一夜,但他们仍不敢停下脚步歇息,因为那些贼寇还在继续着杀戮的游戏。
就像抓老鼠一般,当他们每次发现一处贼寇的踪迹,留给他们的只有满目疮痍,而这些行凶的混蛋已经钻入密集狭窄的巷道四散而去。
又一处被满门屠尽的宅院里,土生土长的护城营士兵张大牛正眼含热泪的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
他想着,若是自己再快上一点,或许能改变这些死去之人的结局。
这两大一小的死者原本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吧,张大牛盯着那具瘦小的尸体,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在什长的催促下,张大牛紧了紧手中的军刀,心情沉重的跟了过去,他们要尽快赶往下一户人家,或许能来得及救些人。
疾行的张大牛有许多疑问,比如护城大阵究竟能做什么?比如这些贼寇如此草菅人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钱吗?但这些贼人难道不明白,从他们与护城营交手的那一刻起,他们想全身而退已几无可能。
那么,是为了制造骚乱从而隐藏其他不可告人的阴谋吗?
张大牛甩了甩脑袋,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兵,以他的眼界格局实在猜不透这些。
自入伍以来不过三年,他干的都是些脏累的活,说是正编的军士,其实与杂兵也就多了些装备上的差距,但这并不妨碍他拥有一颗想要守护南河郡城的赤诚之心。
此刻的护城营内,许多临时抽调来的工人正在加紧抢修,坐在帐中的公孙延撑着脑袋瞪大了双眼,他仍未完全从昨夜恢复过来。
昨夜府衙门前的那一幕幕血腥场景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这也就罢了,每当公孙延闭上眼想要小憩一会,那沾满鲜血的人肠就会在眼中浮现,还有那满地的碎肉和器官。
“大人,发现的尸体已经有一百六十三具了。”
听完士兵的汇报,公孙延无力的摆摆手让士兵凑近,声音沙哑的问道:“庞尊者现下可恢复了?”
“听季府传来的消息,已经开始重新操控大阵了。”
“备车,去季府。”公孙延撑着桌子缓缓起身,现下他还需要抓紧将这些藏匿各处的贼寇给揪出来。
一个时辰后,公孙延抵达了季府,瞧见消失许久的季先生正闭眼坐在主座上,他施礼问道:“季先生,大阵现下可如常运作了吗?”
季如风闭嘴不语,轻轻点了点头,公孙延见状也不多言,往凳子上一坐便干等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得靠庞雨棠去推进了,南河郡城的护城大阵本就是以防御为主,此刻从外部硬闯定会遭到大阵的攻击,但对这城内却帮助不大,只能依靠庞雨棠催动,以大阵为眼一处处探查贼寇去向。
现在的城中,稍微宽敞些的道路上都临时搭建起了高达数米的哨塔,只要城中一有异动,哨塔便会鸣镝知会周围的将士。
“嘭!”
城南空中的穹顶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动,位于顺平街的哨塔见状立马发射鸣镝,周围探查的士兵顷刻间便朝着信号处聚拢过来。
张大牛跟着什长一路狂奔,他方才也看见了附近空中的异象,看来操纵大阵的那位大人物是发现了贼寇的踪迹。
穿过狭长的巷子,张大牛见到了好几队已经赶到的士兵,有护城营的,也有镇关营的,他们皆是默契的四散而去,很快便将城南的几处主要巷道围得水泄不通。
在什长的带领下,张大牛他们堵在了一处三人宽的巷子里,他最为熟悉这条巷子,这是城南的一处染料作坊的聚集地,外人都称这为颜艺巷,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或因这里不是什么现钱贵物多的地方,贼寇的屠刀还未波及这里,从巷道两旁紧闭的院子里,还飘出着淡淡的染料气味。对张大牛来说,这就是家的味道。
“你们两个守在口子,其他人随我一户户查探!”什长说罢便带人朝那些院子疾步而去。
被留下看守巷口的两人其中正好有张大牛,他极为精神的将军刀抽了出来,一旁的同僚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道:“你拔刀作甚?”
张大牛腼腆的摸了摸头盔,“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街坊邻里都相熟的紧,我想保护好他们。”
同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有些玩味的问道:“这巷子里可有相好的?”
只见张大牛黢黑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丝红晕,他拘谨的舞弄着军刀,未出言回答。
“害羞个甚?你这二十好几的年纪,没相好的才奇怪。”
同僚看其仍闭口不言,调笑道:“可是还未表明心意?”
“嗯。”张大牛扭捏的应了一声。
“大男人怎么娘们唧唧地,”同僚被其神态逗乐,“此事了结之后,我唤几个弟兄给你撑撑场面,咱护城营的男儿配她还不绰绰有余?”
“林哥,你可别这么干!”张大牛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盯得林哥心里都有些发毛。
林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来人的他大抵猜到了缘由,“给人捷足先登了?”
被林哥点破心事,张大牛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林哥见状有些生气的说道:“这有何难,哪家不长眼的家伙,拿刀吓唬几次,还不拱手相让!”
“哎,咱不聊这个了,他们都成亲过了,我只愿她过得好就行。”张大牛神色恢复如常,自己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糙人,平日里胆小的看着都会避让三分,更何况那些姑娘家,心里留个念想便知足了。
林哥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两人当下也没了兴致,皆是警惕的盯着巷道两端,什长他们已经深入巷中,此刻只能远远望见点身影。
“你听见罐子破碎的声音了没?”林哥突然回头望向一处宅院。
张大牛疑惑的摇了摇头,他并未听见响动,“没听见,咱们要去看看吗?”
林哥似乎极为肯定,他示意张大牛跟着,而后两人轻步朝一处宅院靠了过去。
“呜!”
两人在门前驻足,侧耳听见里面好像有轻微的呜咽声。
“嘘!”林哥拦住正欲敲门地张大牛,神色紧张的低声吩咐道:“别轻举妄动,等我翻墙上去看看情况。”
林哥脚踩着还有些湿滑的瓦罐奋力往上一跃,双手顺利抓在墙头,他双臂发力,紧绷地衣服勾勒出他健硕的肌肉线条,不过呼吸间,林哥已经将半个身子撑在了墙头上。
墙下等待许久的张大牛正欲询问,却见到林哥突然浑身没了力气,整个人从墙上重重的摔了下来,墙边的瓦罐也被其撞的东倒西歪,发出哐当的声响。
“林......”张大牛的瞳孔突然放大,他清楚的看见,林哥的脑袋上竟插着一把短刃。
黑红的鲜血顺着地砖的细缝缓缓流至张大牛脚边,他呆若木鸡的看着林哥的尸体,猛然反应过来。
宅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张大牛怒目圆睁的看着院中,五名蒙面的贼寇正持着满是血迹的大刀冷视着他。
而在这些贼寇不远处,才刚遇害的染工正瞪大着眼睛倒在地上,其身旁碎成几瓣的染缸正倾倒着暗红的染料,与鲜血汇聚一体。
“杀了一个又来一个,真是恼人!”一名贼寇冲着张大牛不悦地说道。
张大牛浑身血气顿时涌了上来,他愤怒的喝道:“看老子不宰了你们!”
阳光下,明晃晃地军刀在空中挥出一道残影,张大牛如一头蛮牛般朝着贼寇冲了过去。
说话的那名贼寇不屑的笑了起来,随即一脚踹出,便将张大牛踹翻在地。
张大牛腹中传来剧痛,但他仍旧快速爬了起来,他此刻满腔怒火难以平息,舍了命都要杀了这些贼寇。
嘈杂的动静很快便在巷中响起,有所察觉的什长赶紧带着士兵往巷口方向冲去。
待他们抵达之时,贼寇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张大牛跪倒在地上,盔甲上满是被大刀划出的裂痕。
张大牛哼哧着站起身,双腿颤巍巍地挪动,他缓缓转过身子亮出腹部那道触目惊心地口子。
什长见状勃然大怒,抽出鸣镝便往空中射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自己竟就折了两名弟兄,他看着眼前奄奄一息却仍拄刀立身地张大牛,后槽牙发出刺耳地咯吱声。
“报什......长......”张大牛才一张嘴,便有鲜血流淌而出,“巷子......深处......”
什长顿时明了,他留下一人看护张大牛等待援军,随即便带着剩下的七名士兵往巷子深处赶了过去,他们踹开沿途的每一户大门,惊愕的染工和平民看着杀气凛然的士兵们,皆是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啊!!!”
突地,尖锐刺耳的女子惨叫声在巷子更深处响起。
渐无生气地张大牛闻声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他瞪大猩红的双眼,嘴里呜呜着向看护自己的同僚说着什么。
见同僚难以理解自己意思,张大牛也不再出声,他拄着军刀,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缓慢的往院外颤步走去。
“兰芳......”
张大牛想要抬腿迈过门槛,但却被狠狠的绊倒在地,他嘴里嘀咕着一个名字,浑身不停的颤动着。
石砖上的青苔被双掌压得稀烂,张大牛使出浑身气力撑起上半身爬了起来。
他佝偻着身体,鲜血顺着军刀流下,就如染料点红了宣纸一般,在积水中晕散开来。
“等我......”
张大牛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沉沉睡意席卷而来。
但,他的双脚,仍向颜艺巷深处艰难的迈动着。
在此之前,他还不能跟这个世界告别。
他要再问阎王,借命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