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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两人到汨渊。
汨渊不同别的地方,别的地方就算再多灵怪,天色也是正常的。但汨渊不是。
汨渊本是只是一条河的名字,自古来,汨渊的怨气极重,这些怨气原本凝聚在河中,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壮大溢出,凝聚到河的上方,开始向天上冲顶和向周边扩散,使得这怨气浸染之处天色灰暗,迷雾迷蒙。所以后来只要被汨渊怨气浸染的范围全都叫汨渊。
再后来渐渐地这些怨气开始无边无际地扩散,将周边的城镇侵蚀,若不是尘氏先祖来此地创立等烟阁驻守,此地的怨气怕是早已四处逃窜危害四方。但也因为汨渊怨气太过盛大,周边地区的怨气也会被汨渊吸引。所以此地实在是不宜住人,即使是有为仙修也不大喜欢驻足此地。
自二人进城来,家家门户紧闭,街上鲜有人来往。汨渊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所有的房屋道路都在水上,路旁的植被花草全是未曾见过的诡谲样子。此地长年被灰青烟雾笼罩,二十步开外什么都看不见。此处的植被也都会发着淡淡的光,像是在为零星来去的人照亮前方未知的路,路边的房屋虽没什么人住也是终年点着灯。
等烟阁在汨渊一处山上,上山的道路幽狭崎岖,山石也都是奇形怪状,颜色也不若一般的石头,反而是泛着青蓝的幽光。
“久哥哥,此处真的是汨渊吗?怎么看起来跟冥间一样?”
这几日沫音都是骑马,虽然劳累,但脚踝上的伤好多了。此处实在是崎岖,恐怕不便骑马,所以安蓂玖就把沫音扶下马,二人准备走路上去。
这路看起来险峻参差,前方高耸入雾看不清,只在烟雾中星星点点渗出一些植被的幽光。他们也没把握等烟阁到底有多高。安蓂玖叫沫音做好准备,实在不行,他就背她。沫音果断摇头,坚决跟他说自己没问题。
安蓂玖扶着她走了几十节台阶的样子,她就开始气喘吁吁流汗涔涔。这时沫音突然全身一僵,不肯再前进半步,只定定站在原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没入雾中的一处。
安蓂玖正想问她,还未开口便听见前方下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缓慢果断,间隔不快不慢,像是本可以不发出丝毫的声音,但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而特意发出细微的声响。安蓂玖察觉后便愈发觉得有些许渗人。他知道这人不是尘藻,这个脚步声似乎比尘藻的更从容些。
慢慢地,在烟雾尽头出现了一个高大颀长的人影,头上顶着一具小鹿头骨发饰,鹿角像是枝丫一样森森然延展开,将整张脸没入阴影。那人气场十分强大,光是看见他走近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他穿着一身一看就属等烟阁的黛青色衣服,双手隐在大袖中,仅露出的脖颈在昏暗下毫无血色。
安蓂玖自己都开始不住地颤抖,身边的沫音已经拽着他的衣服躲到他身后去了。
那人在安蓂玖身前两级石阶上停下,他才看见这人鼻子以上全都掩没在鹿头骨的半张嘴的阴霾下,剩下半张削尖的下颌和微微被牵起的嘴角。那人顿了顿,稍稍一抬下颔,用睥睨的姿态看着他们,一对燕尾似的似笑非笑桃花眼从阴霾下露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此刻怵惕的表情在那人看来十分可笑,那人牵起的嘴角下露出了一排齐整但是泛着森然幽光的白牙。
安蓂玖惊觉此人的相貌和尘藻有三分相似,但是比尘藻这样的绝色还要胜上几酬。他脸上挂着森笑的表情,眼睛没有眨过一下,美貌的像个假人,危险与迷人齐聚。
他微微俯下身,头上有一些细小的辫子垂到身侧,都被银色的珠绳缠绕,他问道:“你们可是在找谁?”
安蓂玖虽然有些不寒而栗,浑身绷紧,脊梁骨从尾端寒到顶端。但听他声音还算柔和,便回答道:“我想找等烟阁尘藻。”
这人似乎是怔了一怔,又问:“敢问公子姓名?”
“我……..我叫王久离,是尘藻昔日旧友,特来拜访。这位是沫音姑娘。”安蓂玖介绍了一下正躲在他身后的沫音。
沫音看起来有些害怕,只是偶尔凑出头去看一瞬又躲了回去。她在他身后一直发抖,将他的衣服紧紧拽住,要不是他用力定住自己,他随时都能被沫音拽飞。
这人有一时没说话,他站着没动,把身子俯得更低,把头凑近沫音,又问了一遍:“姑娘叫什么?”
安蓂玖眉头一皱,他被这人的气场压制地无法挺身半寸,只能警惕地将沫音往后挡了挡,此时他正在脑海里飞快搜索着若是此人要与他来一场硬战该怎么打。
沫音被他问的似是要哭了,但是那人没有要算了的意思,她只能哽咽着说:“沫音。”
三人无声僵持着,这人眯起眼角盯了沫音一会儿,又重新直起身,安蓂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人突然神色凌厉地说:“还有一个气息。”
安蓂玖心头一紧,和沫音面面相觑,他们这一路走来并未察觉有第三个人跟着,这人说的还有一个气息是什么东西。
二人正惊恐,突然,面前这人一挥大袖,伸手到沫音身前摊开,这人有一双苍白修长的手,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墓地里爬出来要抓小孩吃的鬼。沫音被吓得直往安蓂玖身后躲,一边躲还一边扯着他的衣服,把头往里面塞。安蓂玖觉得自己衣服都要被扯裂了。
“来。”
这人语气锋利地吐了一个字,只见一条小壁虎从沫音身上麻利地溜到他手上,乖乖蹲好,不敢再动。
“原来是你。”这人眯起眼睛开始无声地笑了起来,语气虽然温柔,但听起来还是令人战栗。
安蓂玖心里直发毛:“只是多了一只小小的壁虎,这人就探到了气息,尘家的探息秘技真是令人发指。”
“尘藻几日前就离开等烟阁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这人站直了讲话,全然没有看他们,只是目光平稳地看向了远处被迷雾罩着模糊不清的月亮。这人的瞳里是一潭死水,丝毫没有波动的痕迹。
沫音听完躲在安蓂玖身后不停摇头,想来是她在山上待久了,也没见过什么人,这一见,还是一个这么渗人的。
安蓂玖向这人作揖,谦恭道:“多谢公子,不过倒不必,还请公子告知在下尘藻去向,我与沫音去寻他即可。”
那人没看他们,像是兀自喃喃:“来书说是熔泉方向。”
“谢过公子。再会。”安蓂玖又作揖,沫音只在他身后小声说了句,“再会。”二人便匆匆下山。沫音也不顾腿上伤势如何,在安蓂玖身前走得飞快,一时让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扶她,还是她扯着他。
安蓂玖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那人还站在原先的地方,不知是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沫音下了山后小声说:“久哥哥,那人好吓人。”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偷溜着眼珠子向四处查探,生怕那人有什么通天本事可以听到他们说话。
“我看那人年纪比我稍长几岁,应是砚台糕的哥哥。”安蓂玖想这人的灵修程度比之前见的令禾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等烟阁中能够这么厉害的也就只有家主尘染,大公子尘墨和小公子尘藻了。既然说尘藻弑父,家主已死,那人必然就是尘墨了。
“那是谁啊,很厉害吗?”沫音骑在马上一颠一颠漫不经心地问,她才不想知道这恐怖的人是谁呢。
安蓂玖细心解释道:“当然厉害,厉害的不得了。是救了你的那位公子的哥哥。”
沫音一听,露出了一整脸为难的表情,极不情愿地回:“他哥哥看起来阴森森的,好吓人啊。”
安蓂玖这一听,乐了,“难道砚台糕不吓人吗?早年我和他一起在万里堂修习时,可有好多人怕他,都不敢跟他打照面呢。”
沫音把脸一扬,素着一张天真的脸道:“恩人公子不吓人,他人很好的。每日会教我读书认字,还帮我修补房屋,他和我爹娘一样,都是天下最好的人。”沫音这话听起来特别自豪,好像救他的人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
安蓂玖垂了垂头,心绪有些沉重,但好在这个幕篱让他看不出这细微的举动。他问:“若这天下有半数人说你的恩人公子是坏人,天下最大的魔头,另外半数也不见得觉得他是好人呢?”
沫音不依不饶地说:“那他们是没被恩人公子教过读书画画,他们不懂。”她又俯下身来趴在安蓂玖身边对他说:“我很笨,学什么都很慢,可是恩人公子每次都耐心教我,从不发脾气。若是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你会信他是天下最大的魔头吗?”她看着安蓂玖丝毫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好像就算看不到幕篱下的眼睛,也要等一个确定的回答。
安蓂玖听后笑了起来:“我自然是不信的,谁说他坏话我都不信。即便是从前,他有时是冷漠了点,但心绝对不坏。”
“若这样的人是大魔头,那我以后就喜欢大魔头,大魔头就是好人,神仙都是坏人。”沫音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再确认了一次自己说的话。
安蓂玖低头浅笑,想:“是啊,魔不魔的又怎么样呢。神仙也未曾见得净做好事。”
二人又走了几日路过草锈,安蓂玖见沫音这一路一直咬牙赶程,看起来不太舒服,但是一直也没有任何抱怨,他觉得颇为不忍,便想先进城好好休息一天,反正熔泉离草锈也近。
草锈处几地交汇处,城里城外来往的商贾仙修众多,门派繁杂,还有不少异邦人。在各种奇装异服之中,安蓂玖和沫音倒像是最无奇的两人。一路上安蓂玖都敛住气息,他怕若是在此地遇到什么挑衅的人,恐怕不妥。
草锈最出名的就是兵器,街面上走五步就有一家兵器铺,家家户户都以铅灰色作为装修的主调。而且草锈无花无草,没有任何颜色生机,整个草锈看起来十分冰冷严谨。安蓂玖想起自己的老朋友杨岩阑就是草锈禁令堂的,可惜此番来应该也见不着了。
二人在街上四处晃了一会儿,没见着尘藻踪迹,几日来也有些倦了,就准备找了一家人来人往较多的地方,准备先吃点东西,也比较好打探消息。他不敢找一些世家公子们常去的豪华大酒楼,只选了一处不高雅而且吵闹的酒肆。
安蓂玖一进酒肆,就听人声鼎沸的吵闹不绝于耳,人多得生生把酒肆内的温度都升高了一些。三个店小二跑堂蹿尾地忙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手脚并用,就是没人来引他们两个入座,可能是看他们没有兵器,又穿得不够隆重嚣张,所以没有人招待。
安蓂玖无语地走到一张桌子前,拿出一锭银子“哐”地敲在桌上,生怕没人听到,他再多一分力恐怕这桌子就不保了。他这一敲,倒是敲来了一位年纪不大的小二,点头哈腰笑嘻嘻地舔着脸上来,他拿手上的白布快速将桌子一抹,将本就不太干净的桌子抹得还是干净不了多少。
他将白布利索地往肩上一搭,说道:“不好意思啊二位客观,本店生意实在太好,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的眼睛如狼似虎般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钱,喉咙上下滚动,眼睛被这锭大银子映出了光,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请见谅”的意思。
“招待不周还要见谅啊,你们这钱也太好赚了吧。”安蓂玖拿起银子朝他头顶一扔,他马上东倒西歪练杂耍般地接住了。
他接了银子笑得比方才还开心,两排不黄不白的大牙瞬间暴露,“哎哟,您可别挖苦我了,您们这些名门仙修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么跟我们这些市侩小人一般见识呢。”他拿了银子连忙赔笑脸。
安蓂玖倒是挺开心的,因为见钱眼开的人嘴也比较松,要知道什么套什么话最是方便。不过他还是铺陈了一番:“这一路从来没有人当我们是仙修,你倒是挺机灵的。”
小二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岁的样子,但是在这酒肆摸爬滚打也许多年,也是熟门熟路了,知道这么大一锭白白胖胖的银子也不是这么好拿的,便回道:“真不是我说啊,您们二位和那些三教九流之辈一看就不一样,虽然我看不见您的脸,但您这身姿,嚯,气度非凡,在草锈这地走还敢不带武器的,我想除了您没别人了;还有这姑娘,”小二眉飞色舞地手舞足蹈了起来,比那说书先生讲得故事还动听。他转头对着沫音摊着掌往另一只手掌一拍,“您看看这脸蛋,要不是洛春仅十分啊,她就是第十一分。我可是没见过这么标致的……”
安蓂玖被他逗笑连连摆手,“行了行了,赶紧给我们上些饭菜吧,像是你们草锈的特色什么的都行。”
小二哈着腰连连道:“好。”没过一会儿就给他们上了一桌子连四个大汉都吃不完的好菜。他上完菜乖巧地杵在安蓂玖旁边,也不管别桌气急败坏地大喊要喝酒,只管自己站在他身边等候发落。
安蓂玖见这小二颇为机灵,知道这么多钱要买的绝对不止这一顿饭,也不急着开口问话,只对沫音夹菜柔声道:“连赶了几日路累了吧,多吃点,一会儿还得赶路。待此事完了,我再带你吃好吃的。”
沫音未曾有过这么大鱼大肉的时候,便只顾着吃,塞了满嘴的菜,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含含糊糊地笑道:“好。”
小二见过江湖来往这么多人,什么没见过,他方才奉承的那些话也不全假,毕竟来草锈这等危险之地没有武器傍身可是万万不可的,就算是路过也不可,连旁边桌那些彪壮大汉都会带着两柄流星锤,这二人文质彬彬地竟然什么都没有。他眼珠子一转,向安蓂玖倚了倚身,小声说:“公子,您二位莫不是去参加熔泉会晤的吧?”
安蓂玖小抿一口酒,想到这几日从未有人提起过什么熔泉会晤,若是说会晤那便是几大仙门都要一同齐聚的,一路上也没看到有什么门派中的大波人马往熔泉赶,便一手坦然夹菜,一手稍紧握拳,反问:“你怎么知道?”
小二自然是注意到瞥到了他那只握拳的手,心里还有些许小得意,以为自己猜中了,但立刻正声道:“我昨天给禁令堂送菜的时候听去送信的苻山会仙修说的,这次熔泉会晤每家去的都是仙门中的顶尖高手。您别看我这样,我知道的可不少,只是不同那些凡夫俗子说道而已。我看您与他人众不同便兀自猜了猜。”说罢还嘿嘿了两声。
安蓂玖眼睛稍稍一斜,也不搭话,握紧了酒杯往口中一闷,演出了一副忧心惶惶的苦闷之感。果然那小二上钩了,他说:“公子无须苦闷,我听说这次是十有八九拿准了要将那蛟渊魔主定罪,还竹染冤魂一个公道。”
沫音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还往嘴里夹菜,一边还对小二翻着白眼:“说得轻巧,他哪有那么好对付。”
小二轻轻一拍手,拍出了一副“下面有重点”的气势,他轻声说:“听说此次杨门首会请来百家去熔泉会晤,就连先前从不参与的云亭阁、禁令堂还有君澜殿这些大仙门都会被邀请。那拿下蛟渊魔主可真是胸有成竹,势如破竹。因为他们打定了主意,非逼那宵小将刺魂魔剑交出不可。”随后他又加了一句:“你们可别对外人说这些。”
安蓂玖讥笑一声,说要还竹染冤魂一个公道,搞半天还是想要刺魂剑。
半晌,小二喃喃道:“此次君澜殿和禁令堂都去会晤,不知这对亲家各派出谁呢?”
安蓂玖差点被呛,急问:“亲家?谁和谁亲?”
“君澜殿的温四小姐和我们的杨岩阑公子呀。”小二眉头一扬,像是在说自己的自豪事迹一般,“要说呢当初这温四小姐嫁的可真好,我们草锈禁令堂属于仙门大派,杨岩阑公子又一表人才,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那小二突然话语一哽,好像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露出了一些狐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安蓂玖,好像在说:“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真的被熔泉邀请去会晤了吗?”小二虽自知拿钱答话天经地义,但若是稍有不慎唯恐招来杀身之祸,那他宁愿把钱还回去。
安蓂玖立刻哼笑一声:“我当年与这二位在万里堂相识,不想在外云游多年回来,这二位竟然成了一对。不过依照我对温四小姐的了解,你这话要是被她听了去还不得拽着袭酉来抽你,你胆敢说她嫁得好。”
小二被这一提醒瞬间醒悟,连忙拍嘴:“呸呸呸,是我没眼力见,是我们的杨二公子娶的好,嘿嘿嘿嘿嘿……”
安蓂玖见小二被他糊弄过去了,又想起壶赈也在这附近,便问:“那桃花堂呢被邀请了吗?”他怕小二起疑,又补了句:“壶赈虽说富甲一方,商贾比仙修多,但是桃花堂那位季洹公子灵修不错,应该也有被邀在列吧?”
小二听了颇有些嫌弃的表情,“嚯,公子,您这是在哪儿云的游啊,这么大的事您都不知道啊?壶赈早就没落了,现在那地儿,别说商贾,乞丐都不去了。晦气。”
安蓂玖震惊,“晦气?壶赈桃花堂晦气吗?”
小二摇了摇头,表情实在是嫌弃地绷不住了,“公子啊,壶赈桃花堂有钱,那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儿啦。”
安蓂玖见投石问路有效,紧忙着不拘一格问:“怎么,你快跟我讲讲,这些年我在异邦生活,都不了解这里的事了,你与我讲讲,这样我去熔泉会晤便不会遭人耻笑。”
小二这下也不管眼前这人是人是鬼了,讲一些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他是很愿意的。“公子可知有段被天下赞颂的佳话美谈,’拾簪奇缘’?”
安蓂玖怕再被嫌弃,就假装听过,“听过一些,不是很了解,你细细讲来。”
小二这次终于不嫌弃了,“这’拾簪奇缘’讲的是锡林仙子水师元君和壶赈季洹的定情故事。相传那年水师元君下凡去万里堂讲学,凡是万里堂开课前,所有的师生都要去双龙城参加舞龙表演,那日季洹公子在友人的劝说下,在天品阁买了一支金孔银雀流苏簪,结果在放烟花时被挤丢了,但是好巧不巧被水师元君给拾了去,两人一见如故,芳心暗许,定下情缘。后来两人你来我往的就互许终身,成为锡林和壶赈的美谈啊。王公仙子的爱情故事,你说说,可不美吗。”
“好好好,你别再感叹了,挑重点讲行吗?”虽然安蓂玖震惊于当时自己的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真的定下仙子,但现在事出紧急,还是要挑要紧的听。
“后来不知为何水师元君就被贬了,而且是诛仙大罪,总之那段时间是人心惶惶,甚至连锡林水家和她的老师鸣屋夫子都差点被牵连。至于贬到哪里,变成什么,这些都是仙界机密,我们凡人没资格知道,神仙知道了也不敢说。结果季洹就疯了,是真的疯了。季家老爷夫人本身就老来得子,对季洹宠爱得不得了,一看儿子疯了,两老就积劳成疾相继去世了。
“两老去世后,桃花堂家主就由季洹的叔叔担任。这新家主看季洹这样也不行啊,就给他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希望他能忘了水师元君,好好生活。谁知一年后在季夫人产子第二天,去给他家送菜的老翁还没进去就闻到非常重的血腥味,他慌得忙叫人来看,结果一看,整个偌大的桃花堂,堪比王公贵族侯府的桃花堂,所至之处全部血流成河,但诡异的是就是不见一具尸首。”小二缓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有人说这是血衣魔女所为,但血衣魔女向来只把人鞭笞致死,尸体七零八碎的都堆在一起,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此事是蛟渊魔主所为,为的是取仙修之魄淬剑。”
沫音问:“可若是蛟渊魔主以魄淬剑,又何必将尸体都变不见?我看这些人就是为了把所有事情都强加在他身上。”
安蓂玖沉默了许久,这段故事的信息量是在是太大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一想到昔日的好兄弟竟然如此遭遇,还不知所踪,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已故,但是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下落,恐怕凶多吉少。
他紧拽着手心的衣袖丝毫不敢放松,表面却还要若无其事,他真不知是做安蓂玖会令他更痛苦,还是不做安蓂玖会令他更痛苦。又过了好一阵,安蓂玖才长吁一口气,问:“桃花堂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没人去管去查吗?”
大约是年代有些久远,小二还皱着眉,眼睛往上翻了几番好好回忆了一下,“有,沧澜门的南风公子和苻山会的杨门首来查了,结果无人配合,还几次三番被壶赈的人给赶出去,加之当时凡是灭门惨案都被推到血衣魔女身上,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安蓂玖问:“为何壶赈的人不愿配合?”
“桃花堂发家初始做的事冥婚生意,壶赈当地在百年前有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彩礼不得超过三万两白银,但是做冥婚用的女尸却能卖到十万两的价。当卖活的没有尸体贵的时候,你猜他们会怎么做?”小二说罢还挑了挑眉。
安蓂玖心一沉,低声道:“杀人卖尸?”
“不错,早年壶赈的男儿都随着爹外出做生意谋生,只留下家中娘亲女儿等一众女眷,季家一听闻哪家女儿生病,便上门劝说不要医治,许他们丰厚酬劳,卖了算了。还有一些穷苦人家也医不起女儿,便杀了换钱。这种买卖实属天理不容,所以如今到了季洹公子这代,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也只当做是理所应当的报应罢了。”
安蓂玖不甚唏嘘,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季洹年少时一句“不羡老彭祖,只当花下魂”竟然应了验。而且这一切都蹊跷震撼到不行,他挥手让小二离开后叫沫音赶紧吃完,要继续赶路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如今翻涌起来的水波只是沧海一粟,暗潮永远汹涌在漩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