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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我给朱元璋打工那些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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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

    天子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此前之所以能坚持住,也不过是因为喝了口参汤吊气,知道已经有人前去迎接新君,故而怀抱着一丝希望强撑罢了。

    现在见到了人,希望破灭,那口气也就散了。

    他眸光迅速的暗淡了下去。

    那边窦敬的女婿廷尉张珣便出拜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储君更乃国之基石,今广陵郡王,庄悼太子之子,大义名分无过于其者,臣斗胆,请陛下立其为皇太弟!”

    附庸窦氏一族的朝臣纷纷跪下身去,名义上是为奏请,实际上胁迫之意溢于言表。

    天子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身在大殿之上的三位反正功臣,窦敬神色肃穆,一言不发。

    尚书令潘晦、光禄勋耿戎似有不忍。

    在其之后,半数朝臣面露愠色,敢怒而不敢言。

    朱元璋此时身份尴尬,更不好贸然开口,恰在此时,却听“砰”的一声脆响,却是有人将手中笏板掷于地上。

    众人纷纷变色,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其人年过六旬,体量魁梧,须发皆白,神色愤懑,溢于言表。

    赫然是司徒石筠。

    石筠先将笏板掷于地上,继而便径直走到大将军窦敬面前,摘下头顶官帽,塞到他手上去。

    窦敬猝不及防,微微变色:“石公何以至此?”

    继而竟然主动放软了声色:“您前日才调居司徒,如何今日便要弃朝廷而去呢?”

    尚书令潘晦弯腰捡起司徒石筠丢下的笏板,双手送到他面前去,石筠侧面看他一眼,狠狠一口啐了过去。

    潘晦眼皮猛地一跳。

    “杀鸡焉用牛刀?当今朝廷,只需要用尔等这类三流货色理事即可,哪里用得了我!”

    窦敬不接那顶官帽,石筠却不自持,随手丢到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他拂袖而去:“我自知狂妄,拂了大将军情面,暂且将项上人头寄存府上,大将军尽可自行取用!”

    待到出门之后,众人便听石筠哭声隐隐传来:“我家世代食国禄,受穆氏恩,今日见权佞逼迫天子至此,竟无力与之争,愧甚,羞甚!”

    窦敬听得脸色铁青。

    潘晦与耿戎眉头皱起,神色莫测,却也无言。

    窦敬的女婿张珣及一干党羽仍旧跪在一侧,小心翼翼的觑着窦敬神色,随时听候吩咐。

    前殿之内,气氛凝滞的近乎可怕。

    到最后,还是天子打破了寂静。

    “广陵郡王……”

    朱元璋神色微凛:“臣弟在。”

    病榻之上的天子已经近乎无力言语,只动作缓慢的向他动了动手。

    窦皇后道:“天子传召你近前来。”

    朱元璋从令近前。

    天子艰难的向前伸了伸手。

    朱元璋怔了一下,迟疑的握住了。

    天子又转目去看殿中众人,声音迟缓而无力:“今日……立广陵郡王……为皇太弟……”

    话音落地,群臣的心也落地,只是落地之后究竟心生释然,亦或者愤懑不平,便不得而知了。

    立时便有内侍大声复读天子诏令:“戊申年四月癸未日,上有诏,立广陵郡王义康为皇太弟!”

    外间的内侍闻声,遂快步急趋到前殿外,公告群臣:“戊申年四月癸未日,上有诏,立广陵郡王义康为皇太弟!”

    继而这消息便经由中官传至北阙,擂鼓四十九声之后,北阙吏向长安百姓传达天子诏令,立广陵郡王为皇太弟。

    同时,将这诏令抄录数份,急发天下各州郡。

    而彼时的宫中,作为最先感受到帝国顶层权力交锋冲击的地方,竟也还算是风平浪静。

    朱元璋并非幼儿,无需托孤之臣,再则,以当下局势,即便天子当真选了辅政之臣出来,又能如何呢?

    徒生无奈罢了。

    天子勉强将选广陵郡王为皇太弟的决议说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躺在塌上喘息了良久,又无力的朝满殿朝臣摆了摆手,只是仍旧拉着朱元璋不放。

    窦皇后见状,便会意道:“诸位且退下吧,陛下想同广陵郡王说说话。”

    窦敬自觉已经功成,当然不愿在最后关头再落得个逼死天子的恶名,毕恭毕敬的向天子行了一礼,举步退下。

    其余朝臣亦如是。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偌大的前殿之中,便只剩下了朱元璋与帝后这对至尊夫妇。

    天子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然而看着面前人,却还是极力露出了一个憔悴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朱元璋不知为何,竟看得有些难过,遂低下头去,附耳到他嘴边。

    就听天子道:“康弟,我能为你,做的,都已,已经做了,后边的,路,就要你自,自己走了……”

    朱元璋如遭雷击。

    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一点不对。

    入殿之后,天子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极为吃惊,好像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窦皇后也愤怒的出声呵斥父亲——

    可是,往彭家去迎接他入宫的,便是皇后宫里的大长秋啊!

    彼时他以为吉春是窦敬安排在皇后身边的人,而窦家父女一心,故而不曾多想,现下再看,却发觉其中只怕另有内情。

    天子其实知道,窦敬选定了自己这个游离在皇室之外的宗室子为后继之君!

    甚至于他与原主之间,或许本来就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联系!

    窦敬自以为反将天子一军,可实际上呢?

    或许将自己,也就是原主广陵郡王推上皇位,就是天子本来的打算!

    朱元璋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位被他在心里轻看的天子,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属于原主的情绪好像在这一刻复苏,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天子,他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来。

    天子喘息的愈发缓慢,双目逐渐失去神采,却仍旧拉着朱元璋的手,不曾松开。

    他声音虚浮无力:“我是,是穆氏的罪人啊,致使社稷倾覆至此,死后见了历代先祖,我该何以应对?”

    朱元璋没有言语。

    天子似乎也没打算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他只是看着面前人,最后的生命力仿佛化作火光,在眼底燃烧起来:“康弟,我之后,你能,匡扶社稷吗?”

    朱元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铿锵有力道:“我能!”

    天子笑了一下,仿佛有无限希冀,与此同时,两行眼泪滚滚落下。

    他眼底的光亮彻底熄灭了。

    ……

    窦皇后默不作声的将头上一整套的五兵佩取下,恍若失神般来到天子床前,跪下身去,无声饮泣。

    朱元璋道:“皇嫂还请节哀!”

    窦皇后哽咽道:“我六岁为天子妇,至今二十二年整,他却弃我而去……”

    又勉强将脸上泪珠拭去,同他道:“叫朝臣们进来吧。”

    略顿了顿,又说:“康弟,不要辜负你皇兄的情谊,他没有做到的事情,你要替他做到。”

    朱元璋犹疑着应声:“是。”

    窦皇后见状,不由道:“我知道你所思所疑为何,大将军毕竟是我的父亲,我身上同样流着窦家的血脉。”

    “可是,”她流泪道:“我在窦家不过六年,为穆氏妇却已经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大将军当年为夺权柄,将六岁稚女送入宫中,难道便顾惜过我吗?我无所出,他又将两个妹妹送入宫中,又何曾顾惜过骨肉之情?不过是用女儿给儿孙铺路罢了。”

    朱元璋默默无言。

    窦皇后继续道:“我为穆氏妇,非窦氏女,此其一;为保全窦家一丝血脉,此其二。本朝从来不乏外戚权臣,然而穆氏国祚未休,能够如愿的又有几个?一个也无!大行皇帝处置不了他们,还有继位新君,继位新君处置不了他们,还有下一位天子!改朝换代,说来容易,又岂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说到此处,她凄然一笑:“我母亲生子女数人,唯有两女得活。我为长,窦贵人为幼。事成,我的异母兄弟就可乘风而起,我们姐妹俩这一生算什么呢?事不成,窦家满门难保,我母亲这一生,又算什么呢。”

    窦皇后六岁入宫,年纪尚幼,长大之后,对于在家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无限接近于无,只能机械化的接受着成年之后所获得的印象。

    父亲大权在握,在朝中呼风唤雨,母亲梁夫人是温柔的,平和的,像是庙里的神像,等闲没有波澜。

    夫妻之间情分淡淡,极少言语。

    父亲更多是住在姬妾处或者正房,母亲则几乎要在府里的庵堂安家。

    可是她听说,从前他们也有过好时光。

    反正之乱的时候,母亲将哥哥送到娘家,自己随同丈夫在前线督军,她将毒药攥在手里,如若丈夫遭逢不测,她也不肯苟活于世。

    可是人心易变啊。

    窦皇后对于窦家唯一的,也是最深的记忆,就是一道香气,与一截华美的裙摆。

    那时候哥哥已经病逝,父亲决定将六岁的她送入宫中,母亲拉着她的手,跪在父亲面前,抛却尊严,乞求他改变主意。

    父亲不耐烦的将她推倒在地,拉着宠姬兰夫人的衣袖从她们面前走过。

    她呆呆的跪在旁边,兰夫人那华美的裙摆扫过她撑在地上的手,留下一道叫她永生难忘的余香。

    进宫之后她才知道,那是迦南进贡的香料,价值千金,宫里也只有太后与皇后宫里才有。

    大婚的时候,她在椒房殿嗅到那股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喉头翻涌,趴在床上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比她大一岁的天子在旁边,担忧的看着她:“妹妹,你不舒服吗?”

    又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我给你呼呼几下就好了!”

    那之后,窦皇后从来不用任何香料。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无波无澜的过去的,她居然是这样妄想的。

    二十岁那年,父亲再次送女入宫。

    这一次,窦家一次性送进来两个女儿。

    大一些的被封为贵人,是窦皇后同胞所出的妹妹,十五岁。

    小一些的被封为婕妤,是兰夫人唯一的女儿,十一岁。

    如果父亲只送了窦贵人入宫,或许窦皇后还不会那么绝望。

    她可能会愤怒,可能会不平,可能会心疼胞妹,但她会觉得父亲还是个“人”,还有些仅存的人情味。

    哪怕那一丝人情味是给数年来盛宠不衰的兰夫人的。

    可他早不是了。

    现在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权力操控个怪物。

    唯独不是个“人”。

    ……

    天子薨逝的消息传出,未央宫霎时间哭声一片。

    即便是大将军窦敬,也是泣不成声,哀叹不已。

    只是天子已逝,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便是先使皇太弟登基。

    近侍们取了早就备下的丧衣分与殿外诸臣穿戴,尚书令潘晦旋即便令人去取天子六玺,另有人去取新制的龙袍冠冕奉与新帝。

    大将军窦敬则入前殿去见皇太弟,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拱手道:“臣听说皇太弟还未及冠,故而未曾取字?”

    左右闻言,无不变色。

    窦皇后在侧,变色道:“大将军慎言!向来取字都是长辈尊师为之,岂有臣下为君上行此事之理?!”

    朱元璋看了她一眼,唯唯诺诺道:“大将军乃是三朝老臣,如何当不得尊长二字?”

    又正色道:“还请大将军为我操持!”

    窦敬见这继位之君如此恭顺,心下快意,倒真不枉他拳拳提携之恩,不再看气急败坏的长女,和颜悦色道:“便选元敬二字,如何?”

    窦皇后勃然大怒:“窦敬尔敢?!”

    又以目视之,希望朱元璋能够奋起反抗。

    朱元璋心下暗叹口气,心说嫂嫂啊,就你这个刚直的脾气,怎么可能把你爹拉下来啊。

    然后他一秒滑跪,从善如流:“我觉得这二字甚好!”

    窦敬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那笑声回荡在殿中,夹杂在无数哭泣声中,宛如黑夜中的一团火,格外刺目。

    然而,却没有人敢对窦敬这种大不敬的行径加以制止。

    他瞥一眼脸色铁青的窦皇后,终于敛衣行礼,跪下身去:“天子崩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大将军敬奏请皇太弟于未央宫登基,以正嗣统!”

    朱元璋道:“准。”

    彼时殿外风起,窗扉大开,他视线掠过殿外随风飘扬的赤色旗帜,再重新回到殿内,落到窦敬身上之后,便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窦敬起身,注意到年轻天子的目光,不由得看了过去。

    然而端详几瞬,他也只是见到了风中作响的赤旗。

    窦敬没有不可窥探天子之心的想法,遂笑道:“陛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朱元璋笑了一下,回答他:“那根旗杆不错。”

    ……

    “睿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大将军窦敬依仗国丈的身份横行不法,嚣张跋扈,收买黄门知道睿宗皇帝病重之后,便阴谋拥立巴陵王为嗣君。”

    “睿宗皇帝看出了窦敬的阴谋,率先选定庄悼太子之子、世祖皇帝为皇太弟,窦敬阴谋败露,气急败坏,就要在群臣面前发难。”

    “世祖皇帝时年一十八岁,阔达舒朗,心胸宽广,主动宽抚窦敬。对他说,我还没有及冠,所以尚未取字,便取用大将军的名讳,取字元敬,您觉得怎么样呢?”

    “窦敬这才转怒为喜。”

    ——《旧昌书-睿宗本纪》白话版

    ……

    朝廷礼法,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天子大行之后,很快便有人来为朱元璋改换穿着,其后被礼官牵引着,往宣室殿继位登基。

    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又是大将军窦敬中意的人选,两重buff加身,群臣岂敢在此关头造次?

    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眼见群臣俯首,山呼万岁,钟鼓之声既起,响彻大殿。

    傀儡也好,牵线木偶也罢,至少在这一刻,上至群臣,下至黎庶,整个天下尽数匍匐在他的脚下。

    这就是天子啊。

    刘邦远远望见始皇帝的出行仪仗,都不由感慨“大丈夫当如是!”的天子!

    ……

    新帝登基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不很顺利。

    不是朱元璋不顺利,而是窦大将军不顺利。

    没办法,有得必有失嘛。

    向来每每有新朝建立,官职都会有所变更,譬如三公,前朝便是“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本朝却是“太尉、司徒、司空”。

    又因为本朝惯例,三公多为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实际上并不可开府建牙,只是声望极高,堪为士林表率。

    窦大将军本人身兼太尉之职,但是因为“大将军”职权更重,故而时人并不以太尉称呼,与他并为三公的就是司徒石筠、司空耿彰,真要论起名望来,后两者要胜过窦敬太多。

    司徒石筠是当代士林领袖,儒学嫡系传人,他甚至曾经保全过大行天子,堪称是当代圣人一般的人物。

    荒帝在位之时,行径残暴,群臣时有劝谏,荒帝不听,在太液池举行宫宴时,甚至下令将年幼的大行天子——那时候他还是亲王——投入水中淹死,大笑着对群臣说“有忠耿之人,可来救我家子”。

    然后下令近侍将在水中挣扎浮起来大行皇帝按下去。

    群臣变色,没有人敢近前,只有石筠离席往太液池去。

    荒帝见状勃然大怒,执起扈从士卒手中的木棍,上前去将石筠打倒在地,砸断了他的腿,石筠头破血流,仍旧挣扎着爬向太液池。

    荒帝为之触动,到底敬畏于石筠的声望,终于还是赦免了他们。

    有荒帝旧例在此,窦敬虽为大将军,权倾朝野,却也难免有些惧怕石筠。

    因为他知道,这老头的确不怕死。

    人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

    荒帝乃是荒/淫无道之君,尚且不曾杀此大贤,如今他为人臣,怎么好因为石筠辞官而对海内名士痛下杀手?

    窦敬只能忍了下来。

    只是彼时他如何也没想到,抓马的事情还在后边。

    司徒石筠辞官的消息传出之后,司空耿彰也辞官了!

    直接让人把官帽跟官府送到了窦大将军府上。

    窦敬:马德,又一个老六!

    但是又实在没办法。

    因为这个年近七旬的司空耿彰,在某种程度上比司徒石筠还要难缠。

    能坐上三公之位,其人品与才干必然是得到群臣公认的,就冲着这一点,窦敬就不能杀他。

    此外,还要很重要的一点——他姓耿。

    三大反正功臣之一的光禄勋耿戎也姓耿。

    只是不是耿彰要上赶着贴光禄勋耿戎,而是耿戎要上赶着贴司空耿彰。

    因为司空耿彰是耿戎的爹。

    关系不太好的爹,那也是爹!

    当年窦敬、潘晦、耿彰等人起事的时候,首先在地方发难,率军冲击长安,那时候耿戎的爹耿彰还在京都荒帝眼皮子底下。

    荒帝之所以被称为荒帝,显然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说耿彰的儿子便是叛军首领之一,马上叫人锁拿了耿彰严刑拷打。

    “你的儿子在外率军造反,你就没什么想跟朕解释的吗?!”

    耿彰虽受了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神色倒很从容:“他连亲爹都抛诸脑后了,怎么能指望他向陛下效忠?”

    荒帝听得大笑,居然没有杀他。

    待到长安城破之后,耿戎第一时间去向父亲谢罪,耿彰并不曾因此责备他,父子之情如故,直到耿彰作为反正功臣显赫于朝堂之上。

    彼时反正功臣有意招揽人心,耿戎更加不会亏待亲生父亲,一边为其加官进爵,一边以天子的名义厚赐财物,耿彰全都推辞掉了,仍旧与从前一样,乘坐牛车,不食珍馐,安贫乐道。

    耿彰出行的时候,远远看见儿子耿戎显赫异常的车驾,便赶忙叫人避开,偶然有一次遇见,便毫不客气道:“我平生最不喜欢见高官显贵,不幸的是居然遇见了你!”

    士林闻之,纷纷说:“茂公非不愿见显贵之人,是觉彼辈怏怏,非少主之臣也!”

    由是声望日盛。

    窦敬作为权臣,整个长安的动静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自然知道耿家父子之间的龃龉,可若是觉得因此就可以对耿彰做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

    向来只有爹不认儿子,哪有儿子不认爹的。

    他要是敢对耿彰做点什么,耿戎必须要还以颜色,否则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窦敬刚在宫里遇见一个老六,出宫又碰见老六上门踢馆,心里边的滋味甭提有多郁卒了。

    石筠那边窦敬是不想碰钉子了,故而便只是走动关系,厚赠重礼,委托耿彰的友人袁纲前去说和。

    要辞官也等过一段时间再辞,新帝刚刚登基,三公就有两个辞职,叫天下人看着,成什么样子嘛!

    ……

    袁纲到耿家去的时候,耿彰正挽着衣袖在院子里翻地,见他来了,头也没抬的招呼道:“想喝茶自己倒。”

    袁纲哈哈笑了两声,自己去一旁石桌处落座,自行斟了杯茶:“茂和。”

    他称呼耿彰的字:“你此时辞官,有意要跟石公一较高下吗?”

    耿彰举起衣袖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到石桌前落座:“我年近七旬,还有什么好争强好胜的呢?相反,是你身为他的旧时同窗,一直想跟他一较高下吧?”

    袁纲脸上笑意微敛,却道:“怎么会?”

    略顿了顿,又道:“圣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茂和难道要为了赌一口气而荒废朝务吗?”

    耿彰笑了,不答反问:“元凯,你可知道在我眼里,你同石筠孰高孰低?”

    袁纲微微皱眉,却还是摇头:“愿闻其详?”

    耿彰遂道:“你的才干不如他,唇舌不如他,刚烈更不如他,你只有一样胜过他。”

    袁纲下意识追问道:“哪一样?”

    耿彰慢腾腾道:“你有一个我这样几乎比拟圣人的友人,石筠没有。”

    袁纲:“……”

    袁纲:栓Q,有被鼓励到!

    耿彰没有给他继续言语的机会,伸手执起他面前茶盏,将杯中残茶泼尽:“从今以后,你再没有我这样几乎比拟圣人的友人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袁纲,提起锄头,继续往菜园里劳作去了。

    ……

    新君登基,首先要办的就是先帝的丧仪事项,从陵墓到谥号,再到论定一生功过,不一而足,其次就是改元。

    只是继任之君正式登基之后的第一场朝议,三公便缺其二,之于一手将新君送上天子之位的窦大将军的声望,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而随之发生的太学生宫门静坐事件,更使得其窦氏一族几乎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偏偏引发此事的两个罪魁祸事,他哪个都不能轻易去动。

    窦敬大失颜面,心头恼火异常,只是勉强遮掩,不愿外露,强撑着操持新帝登基之初的诸多琐事。

    在他的设想中,这大抵是新君发挥作用最久的一段时间,等这些礼仪性的事情结束,就可以请他回到未央宫后殿,老老实实做他的泥塑木偶了。

    窦敬心里如是盘算着,又令手下开始操持大行皇帝的丧仪,期间免不了与他的女儿——昔日的窦皇后,现在的窦太后相争。

    因此窦敬不由得在心里庆幸,亏得是立了广陵王为嗣君!

    若当真立幼帝,他固然为幼帝外祖父,但在此之前,皇后必为幼帝之母,届时手握母子名分,能够给他造成的压力不言而喻。

    但如今立了广陵王,皇后便只是长嫂,向来只听说有母亲代替儿子摄政,孰人听闻长嫂与年轻的小叔议事的?

    朱元璋此时将一个被天降巨饼砸晕的庸碌之人演绎的活灵活现,诸事一问三不知,若是再问,就只有一个答案——别问我,问大将军去!

    内外诸事,皆决于大将军。

    由是窦氏一族的气焰愈发嚣张,宗室不安,朝臣更是侧目。

    就连另外两位反正功臣,对待窦氏一族的态度,也发生了一些暂且不为人知的改变。

    三足鼎立,即便有一只足格外有力些,总归也是个稳固的局面,大家都能觉得安心,可若是换成一家独大,怕就不十分美满了。

    朱元璋不只是在口头上尊奉窦大将军,也身体力行的坚守着这一举措,决议完大行皇帝的丧仪诸事,宣布改元永建之后,便下旨加封大将军窦敬为燕王,加九锡,赐金根车,准许他使用十二串的冠冕,出行仪仗视同天子……

    继而又加封窦敬的五个儿子为侯爵,赐钱一亿。

    这操作,别说朝堂众人,连空间里的皇帝们都给看呆了。

    刘彻:“卧槽!”

    李世民:“卧槽!”

    李元达:“卧槽!”

    嬴政拒绝说出这句粗鄙之语,只是用目光表示自己受到的震动。

    刘彻:“一亿钱啊!”

    李世民:“一亿钱啊!”

    李元达:“一亿钱啊!”

    嬴政嘴角都不由得抽动了两下:“窦大将军,你知道老朱是个什么人吗,敢收他一亿钱?!”

    刘彻:“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李世民:“老朱的钱,每一枚都是串在肋骨条上的!”

    嬴政:“老朱走过去的地方,寸草不生!”

    李世民:“老朱走过去的地方,地皮都得下陷三尺!”

    李元达:“佛祖落老朱手里,都得少两颗舍利子!”

    嬴政不由得道:“一亿钱啊,都够买窦家九族的命了。”

    “嗯?!”朱元璋就跟被扎针到了似的,瞬间惊叫一声:“什么命这么贵啊?!”

    皇帝们:“……”

    刘彻不由得开始假想:“你们说,如果各个世界的地府都是通着的,窦大将军死后见到了大明朝因为贪污被杀的官……”

    大明官员1:“我因为贪污了六十两银子,被太/祖皇帝下令剥皮揎草!”

    大明官员2:“我因为贪污了八十两银子,被太/祖皇帝下令剥皮揎草!”

    大明官员3:“我因为贪污了一百两银子,被太/祖皇帝下令剥皮揎草!”

    窦敬:“……啊这?”

    大明官员们:“兄弟,看你也只剩了一张皮,贪了多少被送下来的啊?”

    窦敬:“……呃,他主动给了我一亿钱嗳。”

    大明官员们:“多少钱?”

    窦敬迟疑着说:“一亿钱啊,怎么了?”

    大明官员们:“……”

    兄弟,你是我的神!!!

    大明官员们:“全体起立,敬礼!!!”

    窦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