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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本非强求之人,但是唯有这把风雷刀,蕴含着我对左先生的衷心悼念,岂可轻易放弃……”
韩仞驻足窗前,迎面吹着冷风,目光凝注。
良久之后,伸手把窗户关严,亲昵地抱起朔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也不再关心伤势如何,多日以来精神紧张,此刻一旦放松,只觉得疲倦之极,往床上一躺,掀起被褥,沉沉睡去。
他十六岁步入江湖,孤身单刀,走南闯北,又兼之个性倔强、嗜武成痴,只在这短短的四年之间,却经历了不下百余场的厮杀与死斗,似今日这等危笃情形,早已司空见惯!
而眼下虽然失去了风雷刀,但同时也令他暂时的跳出了这场愈演愈烈的夺宝风波。既然不再是众矢之的,也就无所谓逃避,反而可以安心在此养伤。
而在客栈门外,斜对面正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摊,三男一女围坐一桌,喝着热腾腾的酥油茶,气氛热闹,有说有笑。正是楚飞熊、黄倔、梅繁予、以及那个鬼灵精怪的绿袍少女。
“鬼丫头,难道你早就看出了那小子的武功家数,所以才敢和我打赌,你是料定了周老二胆小怕事,决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杀了‘北刀’的弟子吧!”
“楚叔叔,我说给你听倒也无妨,只要你不赖账。”
“我是输不起的那号人么?只是被你这个小丫头耍了一道,肚里很有些不痛快而已。”
“嘻嘻,我看楚叔叔不痛快是假,很有些后怕才是真的!”
绿袍少女眨了眨眼,目露促狭之色,“却还好意思,说人家周老怪胆小怕事,二当家折了脸面,你这个山南绿林的三当家,又能好到哪里去,岂非是与有‘荣’焉?”
楚飞熊翻了翻白眼,终于没能反驳,脸色变了又变,恨恨的将碗里的热茶一饮而干,“啪”的一声,捏了个稀碎。
一旁的黄倔与梅繁予也都显得情绪低落,垂头不语。
如今的山南绿林是很强盛,穿州过府,横贯几千里沃野,整体而言,声势犹在寒山宫之上,但可惜的是,虽然总寨从上到下人才济济,却并无一人可以胜过那个寒山宫主——北刀韩星垂!
毕竟,那是一座高插霄汉,足以令人望而生畏的巍峨绝顶!
从来只容人仰望,而不可轻言攀援与逾越……
峰高绝顶,目平云天,脚下所见,尽为蝼蚁!
绿袍少女见这三个出了名的滚刀肉沮丧一片,被她打击的实在不轻,心中微有些不忍,眸光转柔,自顾一笑,忽然看向梅繁予,问道:“小梅,我在山上时,曾几次听人说起,你在落草之前,曾是个负笈游学的落拓书生,不知传言可能当真?”
梅繁予虽然不解,正在说韩仞的事情,怎么又扯到了他的身上?但还是点头道:“不错!只因为后来我亲见不平,失手杀了一名鱼肉乡里的恶吏,以致遭到了家乡官府的张榜通缉,无处可藏,才终于踏上了八宝山……姑娘为何问起这个?”
绿袍少女不答,又问道:“既然曾在各地游学,想必你是见多知广了?”
梅繁予谦逊道:“不敢夸口,但也算是去过几个地方。”
绿袍少女道:“我要说的事,就和这个有关。之所以刚一见面,我就认出了韩仞的身份,却和家父的一桩趣事有关,你可知蜀地有一风俗,名叫‘李花会’?”
梅繁予点头道:“我曾去过蜀地,对此略知一二。这‘李花会’是蜀中当地的认亲风俗,每年三月,在李花盛开的时节,当地的稚童会在家中长辈的陪同下,立于李花之下,并且观察路人,若是找见了符合眼缘之人,便会行‘拜寄大礼’,认那人为干亲,缔下一桩良亲善缘。”
“说的很对,正是这么一回事儿。”绿袍少女拍了拍手。
楚飞熊疑惑道:“难道说,乃父曾经路过蜀地,恰好遇上了李花会,只不知是收了个干儿还是干女?与韩仞又有何关?”
“对极,对极,楚叔叔好聪明,一点即通。”
绿袍少女见三人都从沮丧之中走出,抿嘴一笑,续道:“说来好巧,家父当年领兵过蜀,路过青城山,正在山脚下赶上了这么一桩缘分,收下一名干女儿,也正是我的干姐姐,其人名叫郭月吟,乃是白羊观‘月’字辈的首徒。而有关于韩仞的消息,正是从我这位干姐姐的口中得悉。我在来到江陵之前,曾代我父母前往青城山,为的正是给这位干姐姐捎去两份生辰礼物。”
三人恍然,又追问起当中细情。
绿袍少女详细说了,从关内道众人的相遇,一直说到了最后的分道扬镳。
“原来如此,当中竟有这些曲折……”
三人不住点头,都有些听得入神。
绿袍少女一笑,道:“听我姐姐所说,她与韩仞虽然初时互视敌对,但后来了解过此人,发觉此人除了嗜武,其实人品并不坏,尤其经过了那一位左先生的当头棒喝,已有改邪归正的倾向。我当日拦下楚叔叔,一个原因,是不想楚叔叔惹下大祸,日后遭到那位韩宫主的疯狂报复;另一个原因,则正是因为此人或有幡然悔悟、再造重塑的可能,若是稀里糊涂的死在当天,岂不是有损那位左先生的良苦用心?”
那三人都是点头,同时心中均对左南江抱有敬仰之情。
黄倔眺向客栈,道:“那小子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受伤不轻,本来咱们是不该管的,可是听小姑奶奶这么一说,倒值得咱们出手相助,老大,你说呢?”
楚飞熊点了点头,“此间龙蛇混杂,已非善地,若是我们不管,慢说是丢了宝刀,若是遇上几个没睁眼的愣头青,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还是带他走吧,去咱们自家的地头上。”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黄倔与梅繁予同时起身。
……
韩仞这一觉睡了很久。
这时醒转过来,只觉得周围十分温暖与舒适,香喷喷、软绵绵,更有缕缕馨香充斥在鼻腔之中,令他忍不住地发出舒服的哈呓声,将头埋得更深。
迷糊了好一阵儿,才突然睁开大眼,惊容满面。
观望四周,只见红烛辉映之下,他睡在一张又宽又大的软榻上,满目都是绣被罗帐、花团锦簇,陈设的十分清雅别致,分明就是个温柔乡,哪里还是他那个脏兮兮、冷冰冰的简陋房间了?
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已不在原来的客栈之中,而他所盖的被褥上面,竟然还有一股女子所独有的幽香传来。
韩仞脸红心跳,一把将被褥掀起,闪电般地坐直了身体,却发觉旧衣已去,浑身的伤口都已经被精心地包扎了起来,心中稍稍一安,不论这是谁的手笔,最起码那人并没有恶意!
就在这时,猛然想起相伴的幼虎,赶忙在床上寻找,大床上遍寻不见,又起身在房间内寻找起来,满头大汗,急得直跌足。
就在他急忙忙找来靴子,打算出门去找的时候,只听房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且伴随着“朔风”的低吼,心中一喜,这才定住了神。
而房门已经缓缓敞开。
韩仞看去,只见那由外走进的人,竟是那日在九宫山下救他一命的绿袍少女,怀里正抱着不断挣扎的朔风,巧笑嫣然。
“你这人真能睡,一睡竟睡了三个昼夜。”
绿袍少女大眼弯弯,上下瞧了瞧被包扎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韩仞,不禁莞尔一笑。
不等韩仞开口询问,她把笑颜一收,正色道:“先说清楚,我进你房间的时候,风雷刀就已经不在了,你可不要诬赖好人。”
“姑娘请放心,抢走风雷刀的另有其人。”
对于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韩仞心中还是很感激的,只是此刻衣冠不整,略微显得有些窘迫,尽量一拱手,道:“在下一介粗野,言行多有冲撞,却蒙姑娘两次施以援手,这份莫大的恩情,只待他日,定有厚报!”
“哼,还算你的主人有点儿良心。”
绿袍少女低下头,伸出一根葱指,点了点幼虎的额头;
又走近了几步,接着道:“不过我可不是只帮过你两次,你这一路上不潜行匿踪,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背着一把宝刀在江陵跑来跑去,可知那些暗中觊觎宝刀之人,曾经数次出手暗算,若非本姑娘率人在暗中捣乱,令他们互相怀疑,起了内讧,否则呀,你这条小命,早就死了十多次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不时瞅一眼韩仞,显得又是无奈,又是疑惑,以韩仞的出身与经历,实在不应该如此懵懂无知,怎么像是个初出茅庐、第一次行走江湖的雏儿呀?
韩仞老脸微红,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那些暗算在下心知肚明,即令姑娘不出手,在下也有许多应对之策,毕竟……”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黯,续道:“……毕竟在下乃是本代寒山宫‘七刃七杀’中的一员,这些手段早已烂熟于心,试问,那些个鬼祟与宵小,又怎能成功暗算一名真正的刺客呢。”
“这才对了……”
绿袍少女脸色一变,有些戒惧、有些恍悟,半晌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平静,道:“七刃七杀,一旦有了防备,当然没有那么容易给人暗算,只不过,我倒想知道你排第几?”
又恢复了调皮古怪的神采,点了点嘴唇,道:“你师父是北刀,又是寒山宫的主人,想见你一定是第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