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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北京的冬天不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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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司徒晴正在收拾房间,池大妈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合同。

    司徒晴:“大妈。”

    池大妈:“这是合同,你看看,要是没啥问题就签了,你把身份证给我,我去复印。”

    司徒晴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给池大妈。

    池大妈边看边说:“司徒晴,复姓啊。”

    司徒晴:“是,大妈,您叫我司徒就行。”

    池大妈:“我还是叫你闺女吧,叫着亲——这没个笤帚簸箕的怎么打扫。”走到门口,冲楼下喊,“小辫子,把你们家的笤帚簸箕拿来使使,二楼啊。”

    楼下传来稚嫩的童声:“哎,奶奶。”

    池大妈转过身,“闺女,我听得子说,你是退伍军人?”

    司徒晴愣一下,“是。”

    池大妈:“有句话大妈不该问。”

    司徒晴:“大妈您问吧。”

    池大妈:“为啥不接受政府安排啊,现在军人退伍不都安排嘛?”

    司徒晴:“我想自己闯闯。”

    池大妈:“就是累呀,得子也当了几年兵,回来分配到街道开车,虽说自个儿不那么满意,但赚着稳当这一头吧,还逮着机会就出去拉黑活,挣个烟钱酒钱的,这不也不错嘛,”叹口气,“不容易,谁都不容易。”

    一个头上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小辫子)拿着笤帚簸箕走进来,“奶奶给您,笤帚簸箕。”

    池大妈:“不是给我小辫子,借这位阿姨使使,使完了再还你。”

    小辫子:“行。”眨着大眼睛看着司徒晴

    司徒晴笑着:“谢谢你小姑娘。”

    小辫子摇着头,“不谢,阿姨,你也要搬来住嘛?”

    司徒晴:“是呀。”

    小辫子:“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司徒晴笑一笑:“是呀,你欢迎阿姨嘛?”

    小辫子:“欢迎。”

    池大妈插话:“小辫子小嘴甜,招人喜欢,走了,让阿姨收拾吧,跟奶奶出去蹓跶蹓跶,买包子吃去,那闺女你先忙着,我去复印身份证,一会儿的功夫,走。”

    小辫子:“阿姨,你使完了笤帚簸箕,一会儿我来拿。”

    司徒晴:“好,等一等。”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塞给小辫子。

    小辫子推辞着,“阿姨我不要。”

    池大妈:“拿着吧,阿姨给你的,远亲不如近邻。”

    小辫子接过来,“谢谢阿姨。”

    小辫子剥开巧克力一角,举着,“奶奶你尝尝。”

    池大妈:“我想吃不敢吃,吃完了牙疼,你自己吃吧,走喽。”

    司徒晴送她们出门,转身回来接着收拾。

    小辫子边走边咬下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奶奶,真甜真好吃。”把剩下的巧克力包起来装进兜里。

    池大妈:“好吃怎么不吃了?”

    小辫子:“我想让妈妈也尝尝。”

    池大妈:“好丫头,就为这,中午的包子奶奶请了,管饱。”

    小辫子:“奶奶,我妈给我钱了。”

    池大妈:“给你几块呀?”

    小辫子:“两块。”

    池大妈:“两块两包子,吃得饱嘛,今日奶奶管饱,往饱里吃。”

    一老一小出了院子。

    司徒晴很快就把小小的房间收拾干净,该擦的地方都擦了二遍,只有那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卫生间还没收拾,无论如何都要消消毒,可又没有消毒液和工具,只好暂时作罢。

    楼下传来池大妈和小辫子的声音。

    池大妈:“回屋吧你,还跟着我干嘛呀。”

    小辫子:“奶奶,我去拿我们家笤帚簸箕。”

    池大妈:“你个小财迷,去,上我屋里给阿姨拿壶开水。”

    小辫子答应着跑去北房。

    池大妈上楼,走进房间。

    司徒晴:“大妈。”

    池大妈把身份证递给司徒晴,“收好了,”四下看看,“瞅时间你去超市买点84,消消毒,再置办点锅碗瓢盆什么的,日子嘛,不就是在这锅碗瓢盆磕磕碰碰中一天一天过嘛。”

    司徒晴:“我一会儿就去。”

    池大妈:“那门口那超市别去,往东去,不远,路南有一家,大点,那里面的东西没有假的,贵是贵点。”

    司徒晴答应着。

    小辫子拎着一壶水走进来。司徒晴接过来,充满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辫子。

    夜色渐暗,每个房间都亮起了灯,公用厨房里传出做饭的声音。

    司徒晴坐在桌前,从里掏出日记本,写下来北京的第一篇日记:12月18日,来北京的第一天,心里酸酸的,也是暖暖的……

    小院渐渐安静下来了,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这样的安静让司徒晴有些不太适应,就像这小院一样,她的心也是安静的,但又是空洞的,思维停止了,所有的念头都跑光了,想找也找不回来。

    她把日记本合上,放进抽屉,轻轻关上抽屉,合衣躺在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倾听着心跳的声音。

    终于,小辫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小院的安静。

    “妈妈回来了。”

    “饿了不?妈这就做饭。”一个带着外地口音的女人的声音,是小辫子的妈妈。

    小辫子:“不饿,我中午吃了四个大包子,奶奶请我吃的。”

    小辫子妈:“又让奶奶花钱,下次不许。”

    小辫子:“妈妈你吃。”

    小辫子妈:“什么呀?”

    小辫子:“巧克力。”

    小辫子妈:“又要人东西,谁给的?”

    小辫子:“楼上来了一个漂亮阿姨,阿姨给的,我不要,奶奶让我拿我才要的。”

    小辫子妈:“妈不吃,留着你吃吧。”

    小辫子:“不行,妈妈你尝尝,可好吃了。”

    小辫子妈:“嗯,真好吃,留着你吃,妈去做饭。”

    小辫子:“我跟妈妈一起。”

    在小辫子母女的对话声中,司徒晴慢慢睡着了。

    地铁车厢,乘客不多,司徒晴安静地坐着。列车到站,一下子涌进很多人,她把座位让给一位老人。人越来越多,她渐渐淹没在人群中。列车停稳,司徒晴费力地挤出来,抬头看一下指示牌,随即跟着人流出站。

    广场上,已有很多人在等着观看升旗仪式,一群青年学生还展开团旗,准备举办活动。国旗护卫队的战士们从城楼方向行进过来,步伐是那样的整齐威武。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国歌响起,司徒晴仰望冉冉升起的国旗,眼睛湿润了。一群鸽子飞过天空,留下阵阵哨声。红日喷薄而出,阳光洒满广场。

    司徒晴徜徉在前门商业街,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两侧店铺陆续开门迎客。她走进一家老字号小吃店,吃就吃最地道的油条炒肝。

    时间差不多了,她再次回到广场,毛主席纪念堂一定要去,她像所有人一样,向伟人塑像三鞠躬,但她没敢看躺在水晶棺里伟人,一眼都没看。故宫也是要去的,还有王府井,她会象普通人一样吃长串的糖葫芦、为自己购买衣物。

    夜幕降临,她来到世贸天阶。一群群倩男俊女从她身边经过,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8时8分8秒,音乐声响起,一个男孩向一个女孩求婚,她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把掌声和祝福送给他们,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从公交车上下来,慢慢走回六郞庄。两侧店铺灯火通明,几名妖冶女子站在发廊门口搔首弄姿,迎面走过来几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互相携扶着,东倒西歪地走着,说着难懂的方言。她绕开他们,沿着坑洼不平的道路继续向前走。

    这就是北京!心中的北京,眼中的北京,交织在一起,她也分辩不清了。

    池大妈家的小院,院门虚掩,她轻轻推开,走进去。

    小辫子从屋里冲出来,“妈妈回来了!”愣一下,马上认出来,“是阿姨,我还以为是妈妈呢。”

    司徒晴:“小辫子,妈妈还没回来呀?”

    小辫子:“快了,9点过了,妈妈就回来了。”

    司徒晴:“奶奶呢?”

    小辫子:“奶奶到王奶奶家打麻将去了,三缺一,奶奶去凑手。”

    司徒晴环视四周,大部分房间都黑着灯,“那这院子里就小辫子一人呀?”

    小辫子逐一指着各个房间,“不是,这间住着一位大叔,开出租,10点才出车,现在还在睡觉呢,那间住着两个叔叔,是快递员,忙着呢,到家就睡,醒了就走,可辛苦了,阿姨隔壁住着一位小羊叔叔,咩咩叫的小羊,他老爱揪我小辫,小辫子就是他开始叫我的。”

    司徒晴:“是嘛,那你原来叫什么呀?”

    小辫子:“我叫小玉,宝玉的玉。”

    司徒晴:“小玉,真好听,那你喜欢阿姨叫你什么呀?”

    小辫子:“阿姨叫我什么都行,妈妈说了,因为我梳着小辫子好看,大家都喜欢我,才叫我小辫子的,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也喜欢大家叫我小辫子。”

    司徒晴:“对,阿姨也觉着小辫子扎着小辫子真好看,那阿姨以后也叫你小辫子行不行?”

    小辫子:“行,阿姨叫我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司徒晴:“小辫子,吃饭没有?”

    小辫子:“没有,我要等妈妈回来才吃饭,跟妈妈一块吃。”

    司徒晴:“那你饿不饿?”

    小辫子摇摇头又点点头,“饿。”

    司徒晴:“阿姨请你吃汉堡堡好不好?”

    小辫子摇头,“不行,妈妈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吃。”

    司徒晴:“小辫子没要阿姨的东西呀,是阿姨给的。”

    小辫子眨着眼睛摇摇头,“不了,阿姨自己吃吧,妈妈快回来了。”

    司徒晴摸摸她的小辫子,“小辫子真懂事,那你帮阿姨一个忙,好不好?”

    小辫子:“好,阿姨你说。”

    司徒晴:“走,先到阿姨屋里,外面冷。”

    小辫子:“阿姨等等,我去锁上门,”跑过去,把门锁上,“锁好了,走吧阿姨。”牵着司徒晴的手,一起上楼回房间。

    屋里热乎乎的,像是一步从冬天迈进了春天。这里有房间小的缘故,也有如借公家的车拉私活的得子所说,池大妈是个厚道的人,不会在暖气这个小事上与租户计较。

    司徒晴:“小辫子,随便坐。”

    小辫子答应着,爬上椅子坐下,“阿姨,你做什么工作呀?怎么跟妈妈一样,回来的这么晚啊。”

    司徒晴:“阿姨还没工作,你猜阿姨今天干什么去了?”

    小辫子:“我猜不着。”

    司徒晴:“阿姨今天逛北京去了,看升旗、逛前门、故宫,还去了王府井、世贸天阶。”

    小辫子羡慕地:“阿姨,好不好玩呀?”

    司徒晴:“好着呢,小辫子去逛过吗?”

    小辫子:“没有,妈妈说先挣够了钱,给爸爸做手术,再带我去好好逛逛大北京,妈妈还说,到时候把爸爸和哥哥都接北京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去逛。”

    从昨天第一次见到小辫子,司徒晴就从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东西,像阴影一样的东西,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几岁的孩子的眼睛里,但家庭的苦难已经开始侵蚀着幼小的单纯的又柔弱的心灵。

    也许,正是这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深深地打动了她,从那一刻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她甚至开始后悔,不该问小辫子逛过北京没有,但是已经说了,只好顺着她的话往回找补找补,“对,一家人一起逛才好呢。”

    小辫子:“阿姨,你要我帮什么忙呀?”

    司徒晴:“你先去洗手,回来阿姨告诉你。”

    小辫子说声好,跳下椅子,进卫生间洗手。

    司徒晴从包里拿出一个汉堡和两个果仁面包放到桌上。汉堡是她的晚餐,至于果仁面包,还有一段小故事。

    她的一位北京籍的战友常给她们讲,果仁面包加酸奶,面包要义利的,酸奶要瓷瓶的,这才是真正的早餐。嘎嘣脆的京片子“说”出来的早餐已经够把战友们馋得流口水。大家都喜欢这个阳光的北京女孩,可惜她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早早退役。后来,听她的班长说,她抑郁了,再后来,就听说她用一种很果决的方式离开这个她曾经那么热爱的世界。

    今天,路过一家义利老店,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女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进去买了两个果仁面包。至于酸奶,她只记得是瓷瓶的,不知道是那种牌子,还打算问问池大妈,明天一定买了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