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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后备鱼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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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金正左手拿小本本,右手拿芦管笔,认认真真听导儿教诲。

    导儿教诲她,把卷子找个庙烧了。

    显金认真连连点头,下意识抬头想问,找哪个庙、哪个菩萨最好。

    一抬头却见乔山长一脸绝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嗯。

    看来导儿,被她的文章伤得不浅啊。

    显金默默把小本本和芦管笔放下,作鹌鹑样垂头听训。

    乔放之见显金低眉顺眼,丝毫不顶嘴也不挣扎,一看就做足了听训的思想准备和行为预备,深吸一口气,“咱们先不谈你这软趴趴的河虾字,也不谈空洞洞的干观点,更不谈奇怪怪的空布局。”

    那谈什么?

    显金低头挠了挠耳朵。

    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英勇——任谁被导儿摧残三年,也应具备了泰山骂死你也面不改色的特质。

    这脸皮倒不是胎里带的,纯属时间磨的。

    不过显金倒是没成想,享受她千锤百炼厚脸皮成果的,竟然是千百年前异时空的乔导儿。

    乔放之恨铁不成钢地拿指节扣了扣桌板,“教你看左传,你看了什么...”乔放之眯着眼,将显金的卷子拿很远,照着念,“周朝习惯用鼎炖煮食物之我见、周朝嫁娶六礼延续的秘密...还有个啥来着?浅论战争与和平?”

    乔放之只觉念出来都烧嘴巴。

    “让你读史是教你管中窥豹、以小见大,从史书看经济、看政见、看朝代兴旺更迭之密术。”

    “你这卷子说了些什么?”

    “鼎食炖煮食物更易保留原汁原味,但长久食用易嘴淡、缺油少荤腥...”

    乔放之选了一句最打脑壳的,忍住嘴巴不干净的后果,念了出来。

    他的天爷啊。

    谁家好人这么写策论啊!谁家好人会在策论里面用上“嘴淡”这种词儿啊!

    显金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是教她写这些吗?

    “我并不科举...”显金下意识答,“我是女子,不能参加科举。”

    政见、朝代兴旺、经济、民众、水利修缮...这些和她八丈远的关系,显金有些无措,“我以为您教我,只是...只是...”

    只是顺手的事儿...

    乔放之将卷子放在桌子上,眯着眼深看显金一眼,轻声道,“文宗朝固安县主三千铁骑挥平西北军,为昭宗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甚至在和亲二嫁给漕帮当家后仍领骁骑大营实职;”

    “当今百安大长公主自西北卫所起势,领八百骑兵解白堕之围困,扶持庶弟继逊帝后继续牢牢把控住大魏江山;”

    “苗疆现任土司也是女子,如今尚不过二十七岁,已渐统西南夷,麾下十三女官自政、经、学、基、礼、兵、吏...皆有能为者。”

    “她们,都是女子。”

    乔放之看了眼卷子,“你自己想,这些人读左传后的感想,会是婚丧祭娶、鼎食用居吗?”

    显金愣在原地。

    乔放之轻叹了口气,“你可以没有机会,但你不能不会。如你不会,一旦机会来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显金神色复杂地,跟随乔放之的目光,看向桌板上自己的卷子,喉头微微动,愧疚、感激、后怕

    乔放之再道,“咱们换个思路想,治大国如烹小鲜,万事万物皆相通,治理一个国家、担当六部之一的主官和管三件铺子两个作坊,你细想想,是不是一回事?”

    “人、财、物、策、对家。”乔放之如解剖麻雀般,将心中想法揉碎了、掰开了放在显金面前,“做作坊生意时面对的是这些,便是做了尚书面对的也是这些,左不过是与人玩的心眼更多,手上过的流水更大,输赢的牌面更广罢了。”

    显金重新拿起小本本,老老实实记下来。

    乔放之满意点头。

    关门女弟子虽底子差、稿子差,还是有个勤奋好学的优点。

    乔放之又说了几句商与政的相通与相悖,便从身后拿了份叠成四叠的卷子来递给显金。

    噢,老曲目了。

    和乔徽交换答卷。

    主要是叫她在乔大聪明的英明睿智下自惭形秽。

    “你这份,我也拿给宝元看看,三人行必有我师,虽为糟粕,却仍有些许用词遣句不流于俗的长处。”

    乔放之低头喝了口福鼎白茶,抿了抿唇,又道,“十月,我将去应天府一趟,回来时要看到你读《为-政》的笔记。”

    应天府是南直隶首府。

    显金应了声“是”,作为一个学术能力不太行,主要靠为人处事讨导儿欢心的弟子,显金适时表达了对导儿真切的关心,“您去应天府作甚?”

    乔放之神色淡淡的,“老夫也不知,府尹大人有诏,老夫何敢不从?”

    嗯...阴阳怪气的...

    一看就是对朝廷有意见的。

    怪道三次辞官呢。

    显金摆摆不存在的尾巴,笑道,“瞧您说得,您没退下来时便官拜通政司右参,便是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若照科考届次来算,府尹大人恐要尊称您为一句师兄!”

    通政司右参便是高官把子,应天府尹参照知府,算是市-级领导,只是贵在官拜南直隶首府,便与通政司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显金这马屁拍得,多少弥补了些许学术水平欠缺的不足。

    乔放之笑起来,“师兄什么师兄!他师兄是李阁老!我一个心学的教书匠可担待不起!”

    又摆摆手将此事揭过不提,随口问了显金最近店子里的事,听显金说起崔家与陈家在亲事上的搓磨,不蹙眉道,“崔衡虽功利,倒也不至于行此等龌龊之举,多半又是他那亲娘,仗着儿子县丞的名头胡作非为罢。”

    乔放之又道,“你与二郎既然接管此事,便要为家姐寻一门情投意合、合适合量的婚事,且不可半途而废、虎头蛇尾。”

    好导儿,连弟子便秘都管。

    显金严肃应“是”,手里抱着乔徽乔大聪明的卷子,出了导师办公室,便向茅草书屋去。

    一路穿松林、过柏丛,长衫素衣的书生比比皆是。

    约莫是山院伙食不错,年纪轻的个个都身量颀长、面容端正。

    显金一路过去,像进了洋溢着荷尔蒙的男校。

    等等。

    男校。

    书生。

    身量颀长、样貌端正的书生。

    这...这...哪里是什么青城山院啊!

    这分明是“陈左娘后备夫君鱼塘”啊!

    显金陡然眼神冒光,刚准备撩袖子大干一场,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透露着清澈而愚蠢的声音。

    “金儿!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