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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来人是谁(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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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务虚堂,二十一张交椅依次摆放。

    每一张交椅旁的黄花木四脚边桌上,都放置着榉木座牌,座牌置办得精致堂皇,烫金楷体阴刻的铭牌摆放整齐,横竖都在一条线上,堂前五张太师椅并排摆放,旁边每隔十步站着个穿酱红色褙子身形高挑的年轻姑娘。

    强老板和显金一块儿来的,看这阵仗,半天不敢进。

    “很害怕。”强老板往显金身侧靠了靠,警觉道,“有种追着我缴纳巨额会费的紧迫。”

    显金:...强老板真是有小动物般的直觉。

    显金走进正堂,两排交椅已零零星星坐上了人,上首五张太师椅写的不是名字,是宗族:陈、恒、白、云、柳。

    显金站在原地,微微敛眸。

    强老板不识字,靠同行招呼坐下了,见显金还站着,高声道:“快坐下啊!”

    显金扫视一圈,终于在座椅最末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显金一声哂笑,没说什么,眸光平静地向末端走去。

    有认识的纸行老板性子简单,张嘴便抱不平,“您怎么坐这儿了!”

    也有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声音,眼神来回打量从上首的位置和落座的显金身上打量几番,脑门顶脑门凑一起讲闲话,“...对对对,从陈家出来了...”

    “如今也不晓得在干嘛!”

    “好像盘了家小作坊——约莫是要从头再来吧!”

    “没听说她最近有什么大手笔!”

    “呵呵,我就说了,一个小姑娘能干成什么事?还不是借了陈家的势!如今陈家不站台了,原形毕露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

    说糟烂话的到底是少数,多数人听见这些声音,不自觉地开口反驳,“呵!您还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呢!要没这普普通通小姑娘,咱们能做成贡纸!?”

    “我家去了贡纸营的伙计回来说,贺掌柜是有真本事的。”

    “也不叫没大手笔吧?这些日子,不是将山东的书册印刷纸张拿下来了吗?”

    “对对对,老牛、老杨、老朱...好几家都拿到单子、得了实在的!”

    声音细碎,像唱戏台子下观众们细品细评的悉簌声,显金如今虽坐在台下,却也始终是台上之人,正面的负面的、倒台的撑场的,这些声音像与显金无关。

    年轻的贺掌柜始终稳如泰山地坐在座位上,眸光像钉子般钉在陈家那张椅子上。

    群演杀青,主角登场。

    恒、白、云、柳四家依次落座,陈家的座位始终空缺。

    显金身后的钟大娘眯眼弯腰:“要不要去探探?”

    显金轻轻摇头,“她会来。”

    显金与钟大娘交谈之际,恒白云柳四家已完成寒暄和交际,恒帘双手撑于膝头,嘴角眼角含笑,朗声率先开了口:“今天这场会晤,算是咱们宣纸大好事后的第一场会,正好春苗萌芽、春燕回巢,是万象更新、万物生长的好节气!“

    “啪啪啪——”劈里啪啦拍掌。

    显金右手随意放在边桌上,微微侧过面颊,并未有动作。

    恒帘对掌声非常满意,双手抬起向下摁了摁,眉眼温和儒雅,右手挂着的佛珠很抢眼。

    强老板探个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装!装!装!装什么儒商!咋这些男的有点成绩就开始往文化人上头靠啦!”

    显金凑过去,“您这话,很是大义灭亲。”

    一锤子砸死了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男的。

    恒帘声音温和稳沉,有点像后世炒得很热的叔圈天菜,“今日来,主要有两桩事与大家商议:一则,商定咱们宣城商会的议事规则——”

    强老板惊恐:“果然要收会费了!”

    “由我恒家粗粗拟定了十二条规则,在此读于诸位同仁仔细听听。”

    前九条和显金当初倡议的行业规定较为重合,多是约束商会会员本分行商和规定会员权益的。

    最后三条有点意思。

    ——“第十条,规范宣城纸业商会入会资格,申请入会者需填写名帖,上报经年流水盈利、纸业范畴、原料来源、大宗售货去向,入会人员需经审核。”

    “第十一条,任一事项,获经商会成员投票一致通过者,五大家中凡存异议,不可执行;若经商会成员投票一致否定者,五大家全数统一,即可执行。”

    “第十二条,该规则可由会长及五大家随时提请修订。”

    十二条念完,显金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非常的...商会。

    特别是第十一条,有种阶层利益保护的赤裸,甚至...有点“五常”一票否决权的意思——五大家的利益必须维护,i一旦五大家利益被打破,这锅饭,大家都不要吃好了!

    恒帘笑眯眯地放下卷轴,“诸位听完可有意见?”

    显金环视一圈,在场诸人神色如常,均无异议,有几家商户凑在一起已心不在焉地唠起嗑来,明显是一早就清楚这些内容。

    有几家小商户想说话,恒帘眸色一扫,面容带笑地忽略过去,“此项议事规则是五家都点了头的,宣城纸业商会往后只会越来越难进——这几日大家伙应当是尝到甜头的:只有宣城纸业商会的纸商能挂上贡品宣纸的大红牌匾不是?这些时日,大家伙怎么生意怎么样?盈利怎么样?客人多不多?不用我拿到台面上说了吧?”

    小商户嘴巴一抿,在威胁的意味中,喉头的话默默地被吞了下去。

    是啊。

    商会是干啥的?

    不就是搭桥梁、享资源、共同富裕的吗?

    谁来搭桥梁?谁贡献资源?谁先富带动后富!?

    大户啊!

    只能大户能做到啊!

    大户提携你的前提,也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呀!

    人家这个规则,虽然赤裸,但也讲得通。

    投票过得很快,基本都是赞同。

    恒帘脸上的笑意越深,语声一扬,“很好!很好!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何愁宣城纸业不发达!”

    “好了!咱们开始商议第二桩事——宣城纸业会长的更换事宜!”

    众人哗然!

    紧跟着目光直冲冲地袭上显金的面颊。

    显金端坐于座位末端,目光平静地越过众人,精准又犀利地钉在恒帘炸花的眼尾。

    “你凭啥换贺老板!”强老板率先发难,“你脑子拎拎清啊!贺老板居功甚伟啊!更何况她与官衙的关系好得嘞,我们在座的谁赶得上!”

    恒帘笑了笑,“强老板此言差矣,宣城纸业会长这个位子看的是什么?看的是不是本身的实力和生意做得怎么样呀?什么时候和官府的关系好坏也成了评判的标准了?”

    恒帘笑里带有几分儒雅的讥讽,“若要这么说,白家的女儿嫁了应天府大人;陈家的孙子是举人,马上考进士;恒家我不才,也有几个子弟在读书,大家都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可不好评判的。”

    强老板哑然,清澈地回望显金:老大,小的尽力了!

    恒帘笑得真诚,“咱知道贺老板神通广大,为城中好几家作坊找了门大生意——咱做生意虽是为了赚银子,可也要讲规矩,不能谁给你饭吃,你就捧谁的臭脚吧?”

    强老板气得喘粗气。

    捧谁臭脚了!

    你臭!你脚最臭!

    “为何要提议更换会长人选?”恒帘不再与强老板纠缠,直入主题,“贺老板当选宣城纸业会长一位时,主任陈记大掌柜,背靠陈家,这是大家拥选她的最大理由。”

    “如今贺老板单干,敢问贺老板现下的铺子占地几何?一月的流水有多少银两?手下的伙计有十个吗?”

    恒帘乐呵呵,“咱们宣城纸业商会虽不是见利忘义、见钱眼开之辈,却也是出了贡品的大商贾之地,一个小作坊的老板,担得起宣城纸业商会这么大的名头吗?”

    恒帘一边说一边往回看。

    首席上的白云柳三家均点头称是。

    尤其白家,跟显金积怨已深。

    一颗脑袋点得跟中了邪似的!

    显金看了眼恒帘,兀自弯唇发笑。

    原来第十一条,在这儿等着呢。

    恒帘知道她借山东大单之事拉拢商会小作坊的举动,为了破题,他把五大家抬了出来,直接凌驾于会员投票之上。

    显金缓缓站起身,“是否更换宣城纸业会长,这件事就不劳动诸位会员投票了吧?”

    未待恒帘回答,显金语带讥讽,“反正最终决定权,不也在您几位手上吗?”

    恒帘大气笑开,“贺老板,您这话说得很不占理呀!咱们几家无论是人手、盈利还是纸张产出、售卖在整个宣城府不说是占据半壁江山,也是个顶个的商户——若真要排挤您,您那作坊能顺利开张吗?”

    显金也笑,“刚才的议事规则已经过了,咱有章可循、依规办事,您的提议尽管照流程走——”目光落在陈家的空位上,“只是缺一位,您预备如何?”

    恒帘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若缺的是其他家,或许还有回寰,这缺的是陈家——”

    你和陈家的恩恩怨怨,那可大了去了!

    陈家还能帮你!?

    恒帘笑开,眼角炸开的纹路比他的命还复杂。

    “陈家怎么了?”会堂外响起了清亮的女声。

    众人回望过去,眯着眼看了许久,颇有些不确定地撞了身旁人胳膊肘,“...这是陈家老太太吗?”

    “是个屁!除非陈家老太太枯木逢春、老树发芽了!”

    来人四十出头的年岁,鬓发整齐、钗环典雅,眉目温婉、肤容白皙,一举一动间颇有行之有度、言之有物的清贵风范。

    是陈家长房遗孀,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