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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她倒是想要叫丫头婆子传信出去给谢骥扬，可过了仪门才是正院，便是管事进来都得谢老太太首肯，丁姨娘这点把戏，院里哪个不知道，只等着蒋氏缓过神来再料理她。
有个这样不安份的姨娘，林桐在上房听不到闲言碎语，外边又怎么会不传，统共就只有那么大点的地方，前边吹风后边就跟着下雨了。
林椿不多口舌，她自身就已是被乐姨娘拖累的一干二净，林柳却露出些意思来，她原来羡慕林桐能够在老太太那里养活，后来又见了林桐这许多好东西，等林桐说是再从蒋氏库里抬出来的，已是被贴上了蒋氏的名头，她就抿了嘴儿不说话。
这回后宅有这样的事，她看林桐总有些可怜她的意味，有一回还问她：“宝姑，你甚个时候回咱们祖母屋里？”
百姑姑皱了眉头，蒋氏病着不好多思多忧，这些事便收按下来不报上去，若按着原来，不独春姨娘该罚，林柳也要罚着思过的。
林桐倒没把这句当真，把她抱过来又花力气教养了那么些日子，就因为丁姨娘冲撞就把她贬回去，谁也不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边林椿正在愣愣的发呆，腊梅告诉她的事情不亚于是金口玉律。
没想到后宅里面还有这样的手段，莲心只叫她挑了一会，就把盅儿交给腊梅，腊梅在蒋氏屋里便是做这个的，坐在几案前不一会儿就挑好了。
等第二天便让腊梅奉上去，蒋氏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扯了嘴角笑了一句：“今日捡的是用了心的。”
腊梅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旁，回道：“是八姑娘挑的，她向来心细。”
这才说上，外面林桐跟了贵姐儿进了门，就给蒋氏问安，蒋氏这才转了头便道：“今儿听说有人送了东西来，老太太给了七姑娘？”
百姑姑跟在后头，连忙上前应了声是，补上了一句：“是西北杨家送来给七姑娘的，说是姐儿怕冷呢。”
蒋氏便在里头轻笑：“下头人都说是一件白色的狐狸斗篷，姐姐娘家倒是真疼爱孩子。”
林桐最近书读得一般，倒是毛笔用得好，还得过蒋氏称赞，握了她的小手说过句：“倒是合适描画样子的。”
握了手，这才发现林桐浑身通着冰，让丫头给她再挪了火炭子来，要说她穿的不好，可院子里除开贵姐儿，便是林桐穿的最华贵，可这都是外面的，里子还不是这样，一样样东西下来，可不就是蒋氏制的规矩，自个儿的亲生闺女儿当然不能逊了色，可也不能冷着，林桐的衣裳看着是通身贵气，可不御寒，斗篷披衣也尽是一些旧年的料子，老太太再伸手过来，也不能撇了谢骥挺的脸，百姑姑这一口气可不能就这样忍了。
等林桐回了西暖阁，正房里就赏下来一套小衣裳，林桐自从睁开眼睛，在老太太院子里见识过许多好东西了，更不用说她前一辈子在家里什么没有过，比着，见着小店里面卖的那些素面的手绣的旗袍裙子，标价贵的离谱，可在这里不过是小丫头们上身穿的，得些脸面的仆妇都不能穿那样的料子。
可这套裙子林桐却不知道是用什么料子做的，花样图案一闪一闪，还是百姑姑摸了料子告诉她：“这原来是二姑娘穿过的呢，到年节时才穿的出客衣。”
这才把衣服给抬到八姑娘谢林椿那里，八姐儿盯了那开着的箱子，竟是不敢动。
林槿的东西抬过来，箱子里头就有这件衣裳，因着太华贵，腊梅不敢留下，又还了回去，便是她留下来，翠屏也是要送回去，再不能留给林椿穿，这样价贵的衣裳，一套上裳一件下裙，光是造价便值七八十来两银子，寻常人家吃喝几年还有富余的。
林桐才来上房，蒋氏不好立时就跟林柳林椿两个分别开来，可百姑姑是跟过杨氏奶嬷嬷的人，身后又有元嬷嬷两只眼睛盯着，自来东西就是按着和贵姐儿一样的规矩来，哪有正经太太生的姑娘再穿庶姐衣服的道理。
林柳更是有春姨娘护着，哪里能缺的了她，倒是林椿不尴不尬了起来，上房一件东西赏下来任姨娘身边的寒烟便串了过来，端了脸儿又是一句：“八姑娘可得仔细着些，姨娘叫我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
这么一件裙子赏下来立时又不一样，翠屏拿起来给林椿比了比，还是大了些：“裙子得收一收才能穿呢。”
就是收一收林椿也得到六七岁才能穿，蒋氏当着人赏了，心里却还是有谱的，过两年她可不就是上房里养大的姑娘了？
腊梅微微一笑：“咱们姑娘有孝心，太太自是会疼你的。”
林椿捏了衣袖，这才低头笑了，第一次，这才明白了真正乖巧的意思。
蒋氏的病有一多半是心病，桥嬷嬷几个老人连番劝了她，就是谢骥挺也一直睡在外院书房里，几个姨娘先还有心思活动的，见着风向不对，又都老实起来。
等春意一浓，谢林槿便从宫里送出来了一封信，蒋氏便慢慢好了起来，原来吃不足睡不稳，接了二姐儿的信，倒是叹息着吃了一整碗的燕窝粥，林椿倒是动了一回手，也不知是谁教的她，每天都有小丫头捧了盅儿来，她挑上几箸，再由着翠屏接手。
进了春日，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蒋氏病中食欲不振，人瘦了一圈，等院子里各处换春衫时，林桐便听见翠珠叹气，说蒋氏腰身细了两指，去岁做的裙子都要改。
一院子丫头都换上了春裳，蒋氏那屋里总吃补药，开了窗味儿也不散，便趁着天气晴好，打开朝南的八扇漏花窗，把屋里的绣幛绣坐褥引枕俱都换过，连着帐幔地毯也都一并撤了出来，拿百合沉香从里到外的熏上两回，再铺设上的新的。
丫头们收拾屋子，她便来了林桐这儿，针线上人正给林桐量身，说她比旧年长得高了，原来的旧衫子有的要放长，有的要重做，又拿了几块花样子问她喜欢哪种。
能送到上房来的料子俱都是捡了最好的，谢家大房在杭州府一带便是最大的丝绸商户，家里上好的那些妆花缎子，纱罗绸缎每季都翻新，一只托盘里放着一络，百姑姑先挑过一回，再把捡出来的几样让林桐选自个儿喜欢的。
有素面的有暗纹的，小姑娘家该穿的活泼些，俱是些颜色明艳的，花纹也多是瑞兽花鸟，料子看上去也相仿，她还辨认不出里边的区别来。
上房因着蒋氏抱恙，院子里丫头们都还穿着夹袄，不曾换过春衣，几个姨娘院子里却早早就换上了春衫，跟着春姨娘来请安的绿腰，身上那条绦带把腰掐得细细的，紧窄窄的小袖包住腕子，早晨这样冷也不曾披件薄衣，叫桥嬷嬷拿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林柳林椿两个来请安时总穿了一样的服色，便是颜色不同，料子也是相差无几，林桐挑选的时候便有意避开那些织金的，只捡了看着跟两个姐姐差不多的，挑了一块桃花红一块丹纱碧的。
百姑姑挑给她的大多比林柳林椿两个穿在身上的要贵气些，团花更多，花纹也细致，她捡了这两块就再挑不出来。
蒋氏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挑，看她犹豫，伸出手去，翻捡了一块大红百蝶穿花的：“这一块好，做了上裳下面的裙子便拿素面的裁了，镶一道闪缎边儿，若是做裙子，就拿素面的做衣裳，压得住。”
蒋氏自个儿穿了身宝蓝的绸衣裳，两边对襟绣了幅玉兰图，珍珠做的扣子，俱是黄豆大小的金珠，正落在玉兰花心上，头上是杭州攒的一窝丝，脸上搽了淡胭脂，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林桐本来以为蒋氏病着，便宜爹肯定要去睡小妾的，哪里知道自蒋氏一病倒，谢骥挺便停了往后宅去，除开在书房，便是来上房看蒋氏，有一回，林桐跟贵姐儿两个还瞧见谢骥挺给蒋氏盖被子。
她心里感慨，蒋氏这样持得住也是因为丈夫给足了她面子，丁姨娘被关在屋子里那么多天了，谢骥挺愣是没给她说情，林桐咬咬嘴唇，觉得男人又薄情，却又长情，心里可能只有主次，没有恩爱。
林槿虽然去选秀了，可蒋氏照样把她的那一份也算在里头，打着心眼是盼她能够回来的，又把衣裳袄裙斗篷都裁上了。
院子里每年都有老仆拿着册子记录家里人的尺寸问题，蒋氏说了即使要裁新衣，那就得估摸着二姑娘回来的时候，蒋氏除了贵姐儿最疼惜的便是二姑娘，腊月拿了尺寸模子在那比划道：“奴婢记得二姑娘下雪前便是这个尺寸，开了春该是长了两尺吧，不如再放开一尺，二姑娘回来也能穿了。”
蒋氏看她比划，总算是有了笑颜：“她生的倒像我们家人，年轻还小，便这样高了，说不准儿将来高过我去。”
蒋氏在蒋家里算得高挑的，林槿便和她似得，早早就抽了枝，想到这个庶女儿，蒋氏就能想到孤苦伶仃的侄儿，除了疼惜便还是牵念：“除开衣裳，待她回家来，也用得上大首饰了，把我库里存的那一匣子红宝送到银楼里去，叫打一整套来，再取些珠子做轻巧些，好给她家常戴。”
童女至多带一对金花谢林槿屋子里那么多好东西，却没什么首饰，也不过手串铃铛之类，她也不常戴，倒有一串珍珠手串常捋在腕子上，衬着她爱穿的那些重色衣裳，腕上一抬就是一片珠光，蒋氏吩咐完了二姐儿的衣裳问题，便看到林桐抬头看过来，笑一笑道：“七姐儿那千字文，可背到哪儿了？”
千字文印成册不过薄薄几页，又是不求甚解囫囵吞枣，她早早就会背了，贵姐儿不独教了她这个，还把《三字经》也拿出来教她，这个更容易上口，听了两天，一气儿背下来再没有错的。
若觉得这便起了蒙，那还差得远，蒙学十三经，越到后面越是难学，贵姐儿到如今也才学到《幼学琼林》，这些东西不独要背要写还要说得出道理来。
林桐坐着把两篇俱都背会了，蒋氏含笑点头，等她背完了，翠珠端了点心上来，是厨房里早上刚裹出来的桃花烧卖，皮子不知拿什么揉成桃花粉的，开口捏成个桃花盛开的样子，里头的东西却跟烧卖无异，只是料更多些。
蒋氏跟着谢老太太都是南边来的人，谢家早年又是靠着南边发的财，厨房灶上的人也都是南边带过来的，谢骥扬进了京城官署里当官，又学了些时新点心样子，各取所长，蒸出来的点心也有许多是蒋氏都没吃过的，这一个便是桥嬷嬷知道蒋氏身子好了，特意嘱咐人做上来的。
蒋氏果然看了便笑：“皮子这样粉透透的，倒难为她想着了。”说着挟起一个来给林桐，细巧巧跟朵花儿似的，放到嘴里两口就嚼没了，却能尝得出是拿虾肉春笋拌米做的馅，林桐秀秀气气的吃着，这时候该吃点了，可她每餐都吃的饱足，倒不太饿。
“这南边的菜色也只这些点心还能入口，每回往外上门吃席宴，那上来的汤盅儿又不能一动不动的撤下去，去了耳房再没见人吃着蛋，竟还能泡着米汤来喝。”蒋氏也挟了一个，见林桐吃的香，跟着食了两只烧卖：“七姐儿这吃相比着贵姐儿好，倒是个好福气的，看着都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