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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悲伤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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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的深秋,大哥离开家乡一个月以后,李小南也要离家去外面打工。

    走前,她找到晚晴,口气异常亲近,像温和的大姐姐一样认真地问一些家事和对今后生活的打算。

    晚晴愣怔地看着李小南,明显地感觉到她有一丝小讨好。因对李小南的感情一直不到位,晚晴所有的回答都心不在焉,始终不入正题。

    柠檬抱着猫,坐在大姐旁边细听,最后忍不住问:“南子姐你会去宁夏找我大哥吗?”

    李小南含糊说:“不知道,说不好。”快步走开了。

    姐妹俩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身影,心里明白:爹的如意小算盘落空了!但她俩决定什么也不和爹说。

    李老伯在田间遇到爹,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爹仰头看天,目下无物。

    ……

    农田里没了大哥的辛苦劳作,庄稼萎靡,收成骤减。

    爹前思后想,不值得在一亩三分地上浪费时光,不如也学别人家把土地出租,各自去外面找活路。——关键是他想念五娘!

    虽然大康已和一个丑大妞成亲,分家另过,但他对爹怀恨在心,阻止五娘与其相见。虽然两家近在咫尺,有情人却不能在一起,也是痛苦。

    秋收过后,爹私下找林五娘商量,要带她离家出走,说苏北这个地方穷山恶水?,人心不古,没有出路;要带她去富裕的江南。怕五娘担心,又说自己这些年在外面闯荡也积攒了一些生存经验,即便在城里做点小生意,生活也会比在农村种田容易,让她过上舒心的日子并不难。

    林寡妇和爹玩了多年地下情,也算是有情有意。反正儿子已成家,从此自己孤身一人也是冷清。人生苦短,既然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很快活,不如随了他去,也算成全了彼此的心愿,便点头同意。

    ……

    爹回到家,把心里的打算去主存次、轻描淡写地和晚晴说一番,说种田费力伤神,辛苦一年也只赚个口粮,不如把土地租出去,到外面找生路。

    见晚晴沉默不语,便鼓动她去找二舅,在县城给找个工作。

    晚晴知道爹老毛病又犯了。

    自从两年前娘去逝,爹曾多次要解散这个破家,自己好带着林五娘出去逍遥,但都被兄妹三人用最稚嫩、最倔强的姿势抵制。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大哥已离家,自己已经16岁,个头、思想都已像成年人,再苦再累的工作都能做得下来。况且,薄田除了糊口,也剩不下多少,不饱不饿勉强支撑,继续这种生活也没什么希望。反正这个家早晚要散,不如出去闯荡一下,总好过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只是妹妹……

    爹说,不用担心你妹妹,早和你大姑说好,寒假就送她过去。到了东北她想念书就念,学费我给;不想念书,再过个六七年,也能打工挣钱养活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

    ……

    爹走后,大姐一动不动坐在床头。不一会,听到她小声哭泣,就像女孩子出嫁的前夜,伤感不舍又充满期待与幻想,嘤嘤咿咿直哭到半夜才躺下。

    其实刚才爹和大姐说的话,柠檬全都听到了。假装睡着是因为她不知道此时还能说什么。

    以前有兄妹三个人联合对抗爹,阻止破家人散。现在,只剩下单薄弱小的自己,爹处理起来就简单无碍了。

    漆黑的夜,她睁大眼睛,难以入睡。若娘在,不管她多么无知冰冷,总不忍骨肉分离。

    想到大哥临走时的怨恨和刚才大姐的眼泪,此时,自己仿佛在那泪里飘浮起来,身心无处安放。

    明天,大姐去找二舅,说不想在家种田了,想去外面打工。二舅问是不是你爹又有什么坏主意?

    大姐说不是爹的主意,这次真的是自己不想在家待了。

    二舅见外甥女护着那个混蛋,虽然恼怒,但看在逝去的妹妹份上,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正好两个老战友在市里合开了一家糖果厂,问了工资待遇,晚晴也满意,第二天背着铺盖就走了。

    看着大姐离去的背影,她突然心痛不舍,头重脚轻地追上去,拉住大姐的衣角,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不肯说出来,只低头沉默。

    大姐看了看她,心里泛酸,眼泪掉下来,深吸一口气憋在嘴里,扭过头,无情地抹开妹妹的手,头也不回,走了。

    大姐一走,柠檬的心像被放在冰桶里,整日目色恍惚、心神不宁,不知道自己最终身归何处。

    ……

    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两节课后提前放学,路过村东头小卖店,翻遍衣兜找到几个硬币,买些纸钱,去山脚下娘的坟上告别。

    她和娘说:“过些天我要去东北大姑家了,来和你说一声,你可能不同意,但也没办法。你住在这里,大哥大姐都被爹撵去外面打工了,爹要带五娘去江南谋生。家,彻底散伙了!

    你知道我从小胆子就不大,现在九岁多,胆子还是很小、还是怕黑。

    某些可怕的画面我越长大,就看得越清晰;看得越清晰我就越害怕。所以,天一黑,我就不敢进堂屋,因为当年,你像个僵硬的木头美人,牛哄哄地躺在屋子的正中央,不和我们所有人说话,我二舅是你最尊敬的人你都不理……”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家人都走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如果我不走,怎么过?”——哽咽着说不下去,仰起脸,看着山顶上那些坚强的石头和树,强迫眼泪流回去。

    小伊:想哭就哭吧,何必强忍?

    她双手捂住眼睛,说:“要去异地他乡,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以后不能随便哭了,别人会不高兴的。”

    ——又跟娘说:“如果我以后还能回来,再来看你;要是不回来,我们母女的缘分,就到此为止。”

    说完,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快要走出松树林的时候,又返回来和娘说:“其实我不想走,他们都走了,我也不想走。东北太远了,我不认识大姑;我害怕去陌生的地方,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在一起。要是你能出来就好了,以后,就我和你两个人过日子。再也没人打你,你也不要再打我,我们会过得很好。我只想要一个家,能容身就行……”

    她知道娘不会出来。回家的山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再回头……

    晚饭时,爹正式通知她:“过几天就送你去东北的大姑家。”并把大姑和她家的生活十足地美化一番。最后总结:去了大姑家就等于去了天堂。

    她想,去了天堂的人都没有回来,谁知道天堂的日子是啥样?就像巧克力,没吃过的人因不知道它的味道,别人说得再香甜也没有诱惑力。

    爹见她不吭声,又威胁道:“你要是不去,你大哥大姐都走了,我也要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就等着饿死啊!”

    她抬眼看了看爹,终于点头答应。

    不答应又能怎样?以前嘴硬,也不过是快要淹死的人,企图抓住一根稻草做最后的挣扎。这个破家散伙是早晚的事。如果自己真就赖着不走,即便不饿死,也会被黑天吓死。死,多可怕!……

    但是,她不知道异乡等待自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此时,她心如刀割,却无处可诉。

    信步走到后院的方文秀家,方文秀和她大哥正趴在借来的功放机跟前听歌。她没心情听里面呜哇乱叫唱的是什么,假装无谓地和方文秀坐在石凳上道别,说到要紧处,觉得浑身发冷、血脉僵硬。

    此刻她正在和某种强大的恶情绪对抗,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被别人识破。但因生命的年轮太过浅显,想要在他人面前表现得不动声色,终究有些吃力。——她突然趴在方文秀肩头,抽噎着说:“我很难受,非常难受!只怕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

    方文秀也被友情感动得泪光闪烁,紧紧拉住她的手:“怎么会?你会回来的!我们还要一起上学!……”

    ……

    回到家,院子里孤寂清冷如雏鸟飞尽的空巢,她终于可以倚靠在老榕树上痛快地哭出声。

    小伊:这个家对你来说,不是摇篮,也不是避风港,不值得伤心。

    她双手抱紧自己:“从记事起到现在,一直伤心,早就伤透了,此时已无心可伤。我只是……忍不住想哭,又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其实我巴不得立刻就走,离开这个无情冷漠的破地方,永远不回来!”

    小伊:永远不回来?这话说得有点早,只怕以后你会反悔。

    她望着孤寂高远、云片纷乱的天空,平静道:“我不反悔。娘死的时候,我就知道家早晚要散;大哥离开的时候,这个破家很快就会完蛋;果然,大姐一走,真的就完了!”

    小伊:以前,你厌恶家里的每一个人,巴不得他们离开。

    “——现在我明白了,要维持一个家,每个成员都很重要,少哪一个都不行,除了我。——再也没什么可指望的了!离开,切断血缘的羁绊,各有天涯路,生死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