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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在如歌的轻舟上扬起风帆,小心执着地向前。
1995年7月,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杨洲在信中说,我要回家探亲了,高不高兴?……
晚上,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恍惚觉得那白色、坚硬的墙体,仿佛慢镜,一层一层压下来,她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企图擎住。神色里一片惊恐。
小伊:又做噩梦了?
“——没有。”一摸脖子,全是汗水。
小伊:杨洲快要回来了,你反而心神不宁,为什么?
“——我不知道。”
小伊:他选择这个时候休假,肯定是怕你高考紧张,为了安慰你给你鼓劲。而你,却在矛盾的情绪中挣扎。
“——我害怕任何人对我抱有希望,因为我实现不了任何希望。”
小伊:你和他在信里说的话,从来都是信心满满,为何回到现实却又那么怯弱?
“——我大概只适合和他活在信封里吧!”
小伊:人,总要面对现实。他特意回来看你,可见,他是把你的事放在心上的。
“——可我不想接受‘特意’;也许被忽略才是我想要的。尤其是这个时候,我只想安静地躲在某个角落里,不被任何人注意到。我想独自迎接意料之中的失败!”
小伊:你希望得到的失败,马上就要实现了。以后,你就可以自己上班挣钱,过自由的生活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大姑这几天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只留给我高考这一条路。对我来说,此路却不通,越往前走,越看不到希望。我该怎么办?”
小伊:要不明天,大姑带你去庙里烧香时,你就许一个考上清华或北大的愿,万一佛祖成全,大姑也如愿了,你也就解脱了。多好?
“——我现在人鬼神佛都不信,只想在梦里化为虚无,做回茫茫太空的一粒尘埃!”
小伊:太悲观了!能不能考上,拭一拭再说。
“——我不想拭。成绩这么差,万一考上个末流大学,就得去陌生的地方上学,还得继续向大姑伸手要钱,继续当寄生虫,而且是四年!这有多可怕!也许我根本熬不过长长的四年,就会窒息而亡!”
小伊:那你要怎么样呢?事到临头,总是逃不掉的。
“——我现在很冷、很难受,也许我撑不到明天了!”
小伊:别胡说!你又发烧了,看来,你真的被高考吓得生病了。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紧肩膀,控制不住地打寒战。挣扎着起身关上窗户。刚躺下又觉得头痛欲裂,吃了去疼片,还是疼,只好加大药量。
到了半夜,全身冷得发抖,身体蜷缩成球。从衣柜里找出被子,一会又热得满身汗,掀掉被子又冷。折腾到下半夜才勉强睡着。
……
知道杨洲的归期,下午抱着卷纸去姐家,佯装最后百米冲刺。
到了傍晚,她在康桥上等他。
中午刚下过一场暴雨,桥下河水上涨。浑浊的河水急切地向西流淌,空气中阴湿之气沉重,两岸的垂柳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轻声歌唱,又像有人惆怅呻吟。
这些年,大姑其实付出很多,而自己却一直暗地里与她对抗,对学习从不用心。每天装模作样的上学,也不过是障眼法。真是对不住!又想,反正自己也不是学习的料,等上班挣钱再报答她吧。
想到就要到来的自由,心情就变得轻松。——忽然感到浑身发冷!是药效过了?还是桥上风急?
顺着台阶走到桥下,牙齿冷得打颤,只好抱膝蹲在台阶上。
不一会,那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妮子,是你吗?”
她抬头看,杨洲像刚刚追风归来的少年,站在桥头,冲她神采灿烂的微笑。
他又说:“火车晚点了,我刚回到家,放下行李就来了……”
她的心,忽然就跳跃不安。那些曾经躲在信封里的甜美的期待,仿佛化为音符,在她耳边流淌。
她拾级而上,他顺级而下;四目相碰时,他心跳加速,她害羞脸红。
他柔声说:“刚才想悄悄走到你身后,又怕突然出声,吓到你。”手伸给她,她轻轻拉住。
他皱眉:“手这么热,你在发烧吗?”抚摸她额头,滚烫,“怎么了?有没有吃药?……”
她眼泪就掉下来:“我可能病了,很冷;晚上头很疼,后天考试,我没敢和大姑说。”
他万分着急:“真是个傻宝!什么考试能比健康重要?”
牵着她去背风的亭子里,自己先坐下,仰起脸柔声命令:“坐到我怀里来,我身上热,给你焐一会!”
她愣住,轻轻搓手,手心里就冒出细细的汗珠。
见她不动,他轻声道:“台面上凉,你不是从未体会过被大哥呵护的感觉么?来我怀里就体会到了,来!”手伸给她,不等她反应,一把拉过来抱紧,贴在心口上。……
过一会,他轻声说:“一会去买退烧药。如果明早还发烧,就告诉你大姑;如果她不管你,就告诉姐;姐如果没时间,我带你去医院。明天上午,我在这里等,如果你不来,就说明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她小猫一样躲在他胸前,弱声说:“好。”
小伊:对你来说,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就是他的怀抱!
她用心语说:是啊!如果能一生拥有,今生无憾;如果不能,就在他的怀里、在平静的呼吸中,化为空气!
他像是听到她的心声,只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不再让这个小可怜感觉到冷。
……
高考倒计时第二天。
早饭后,在大姑神色的诱逼下,她坐在卷纸堆里,神情茫然。
姐打话说一会带她去逛街。
她立刻感到像是鸟儿飞出牢笼。走到大门口,又故意问大姑要不要一起去。大姑说天气热,不去!
……
他们在步行街闲逛。她和姐吃小吃,李沫拽着未未不让他乱跑。
小家伙才七岁,因为跳级,再开学就是四年级小学生。
聪明的小孩子,大概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看到地摊上的各种饰品小挂件,又要研究小姨脖子上的玉小龙护身符。几次要,希檬只当没听见。
姐并不知道那护身符的非凡来历,笑说:“你摘下来让他看看,一会他就腻了,省得他总烦你。”
她为难,心语问小伊:可以吗?
小伊:可以。
……
一辆紧贴着人行道的电三轮突突开过来,未未被车上飘下的废弃塑料袋绊倒,护身符从他小手里甩了出去。
李沫赶紧抱起儿子。
希檬连滚带爬奔过去,捡起护身符捧在手里,急唤:“小伊,小伊!你还在吗?有没有事?……”护身符合在手心里,眼泪就流出来。
小伊:你没事,我就没事。不要哭,会吓着姐和姐夫……
姐和李沫面面相觑,早已被这一幕吓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