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成长不是容易的事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到了2001年的夏天,大姑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医生嘱咐:药量再递减,活动量再增加。
希檬教了她许多简单的家务。大姑学得很认真,只是她时常耍赖,不愿意干活,故意依靠小侄女。
如果希檬假装不高兴,大姑就会哄她,并按照她的要求,把家务做好,自己的屋子也收拾得整齐干净,直到她开心满意为止。
一老一少每天都很快乐。
曾经的恩怨,都被万能的时光重叠、揉碎,抛散在天地岁月里,踪影全无。生活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从没有不好过。只是,有许多不快乐,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她需要有意忽略掉。
……
昨天晚上,照顾大姑睡下,天色还早,她歪倒在沙发里看小资文。
姐打来例行电话,问她在干什么。她说看书——就是上个星期天在图书馆借的那本。
“听同事讲,那本书写得不错。你看完我再看看。”
“一言难尽。封面做得花哨,内容却空洞无物;翻了几页,实在看不下去,不过是文字垃圾而已。姐你还是别看了,免得污染了眼睛。”
姐笑道:“一个平庸写手,写出粗糙乏味的文字,十有八九是因为想像力太弱,经历肤浅,知识欠缺。不过,即便是诺奖得主,也不可能篇篇锦绣、字字珠玑,你不要要求太高。”
“有要求,但不太高。记得书中引用莫里埃的那句‘女人最大的心愿,是叫人爱她’这句话挺有意思。好像只有女人需要爱,老人、小孩、男人,都不需要一样。没有爱,活着多悲伤!”
姐笑说:“爱是一个宏大的主题,似乎每个人都企图说明白,又没有人能够真正说明白。”
“我认为,爱是很简单的事,大概是有些人把它弄得复杂了。”
姐疑惑:“怎么讲?”
她认真道:“饿,有人给你面包;冷,有人给你棉被;害怕,有人拥你入怀,这就是爱。”
姐明白她从小到大所渴望的,不过是生存最基本的需求,笑说,“还有一种浪漫的说法:爱是互相凝望,就像天上的星,它时刻在看着你,只要你抬头就能看到它……”
她想了想,说:“姐你说的是宠爱吧?那是爱的高配版,一般人得不到,就算一时得到,也不会长久。”
姐像是喃喃自语:“你会得到的,因为你不是‘一般人’,你有一颗天使一样善良的心……”
……
每个周末,她都会和姐带着未未、推着大姑走进书店。大姑安静地坐在轮椅里,轻轻抚摸着那些书,并不拿下来看。
希檬慢慢地从第一排书架看到最后一排,除了说教、歌颂、鼓吹,就是玄幻、神奇、仙侠,没有一本是她想要的。她想看一本执著、霸道、火焰升腾,赤裸着丑陋真相的书;或者,莺歌燕舞、鸟语花香,适合躺在温暖的阳光里看的书。找了几个书市,没有。
她跟姐抱怨:“文字的世界,就像一群丑八怪在狂欢乱舞,要么美得虚幻,要么丑得虚假;要么肤浅得像浓妆艳抹的愚妇,要么深刻得像不通情理的蠢夫。你站在屋里看到的东西,和站在屋外看到的东西,总是不一样。”
姐笑着打趣:“据说,最适合小青年看的书是《笑话大全》。”
她说好吧,折中,我以后只看《十万个为什么》。
……
中考过后,姐在电话里说,暑假到了,终于可以放松了。说李沫借了车,后天去水上公园玩,让她准备一下。
她告诉大姑后天要出去玩,大姑说:“好!”小孩子一样兴奋拍手,又说:“热,买西瓜,吃!”
她看了看天,说:“阴天,我们不能出去买西瓜,我会转向,出去就会像上次那样,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见大姑不依,她手指敲打着自己的头说:“我这里有病,阴天出去,记不清路,麻烦警察送我们回家,他们会不高兴的。”
……
第二天上午,她推着大姑去市场买西瓜。
买完西瓜回到家,大姑神色奇怪,手杖指着大门,说:“贼,不让他,来家!钱,房,都是小布的!……”
她低头行思,大姑口中的“他”是谁?刚才从市场回来,好像在路口拐角的树下,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瞅他一眼,并未在意。大姑却记得牢固。
那个人为什么令大姑如此紧张害怕?是过去的仇家?听大姑的意思,好像会抢夺她的家产?大姑的家产除了姐,还有谁有资格分享?可能是大姑一时胡乱想多了。她蹲下来耐心安慰:“放心,我不会让陌生人来家里的,院门、中门每天晚上都锁好了。”
大姑直直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相信。
她欲要哄大姑,举手发誓:“如果那个坏人敢来家里,就让雷劈他!”
见她表情郑重,大姑也郑重地举起右手:“我,变鬼,抓走他!”
她吓得一激灵,这句像是从冷冻室里刚跳出来、字字冒着寒气的话,让她心虚肝颤:这个人过去和大姑家到底有什么仇怨,至于她这么痛恨?”
……
出去游玩前,她一直在做准备工作,就像要带小婴孩出远门,需要很多东西才够用。
姐说:“四十多分钟就到了,不用带太多东西,缺什么,外面都有卖。”
她说外面的东西不卫生,大姑用不习惯。……
李沫开车到了水上公园,她扶大姑慢慢下车,姐搬下轮椅让母亲坐着休息一会。
大姑看着湖面,说:“船,坐船!”
姐要扶她上船,她瞪着眼睛看着女儿,并不抬脚。
李沫要扶她,她摆手摇头。
十三岁的未未已长得高高大大,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想背姥姥上船。姥姥用力推开外孙。
姐看着希檬无奈地摊手。
希檬耐心说:“乖啊,我扶你,咱坐船,抓小鱼。”把大姑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连扶带抱坐上船。
绕湖转了两圈之后,大姑指着脑袋说:“晕!”
只好上岸。
看到卖冷饮,大姑指着雪糕说:“热,吃!”
未未买来给她,她不要;希檬从未未手里接过来,再给她,她才放心吃。吃完雪糕又说:“渴。”
希檬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拧开盖,递给她。
吃喝刚完,指着肚子说:“疼,拉粑!”
希檬说不好,大概是刚才雪糕吃得太急,我带她去厕所。
姐推来轮椅,希檬扶她坐好,一溜烟跑到公厕,姐妹俩架着她进去。没有马桶,只有蹲坑。她撑不住。希檬半蹲着,胳膊伸给她当扶手,她紧张地抓住,才方便完。
希檬从背包里取出事先叠好的手纸,拿给大姑。
大姑说:“够不着,擦!”
姐要帮她擦,她摆手。
希檬一只手让大姑抓扶,一只手为她擦屁股;姐在边上只能递纸,帮不上其它。
从厕所出来,大姑皱眉,说:“热!”
希檬从背包里取出太阳伞撑开,让她自己举着。
她撒娇道:“累!”
姐在后面推轮椅,希檬在边上给她打伞。
她说:“饿!”
希檬从背包里拿出点心,又喂给她牛奶和削好的水果。
……
如火的烈日,终于被无聊顽皮的云朵追赶折腾到西下,热情突降,微风轻扬;天地间忽然虫鸣喧嚣、蛙声起伏。
姐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母亲,母亲要睡了,儿子也累了,希檬倦容显露;只好打起精神,对李沫说:“不玩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