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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洲牵着她的手走进酒吧。
长长的走廊里,天花板布满多彩凸起小灯,暧昧又玄幻;两边墙壁的抽象画在变幻的光影里,诡异晃动,很是吓人。她下意识地往他身上靠。
知道她胆小 ,他替她拎着挎包,紧紧搂着她的肩膀。
走到二楼楼梯转弯处,从楼上下来三男两女。其中有个满身名牌的女人和杨洲打完招呼,又毫无礼貌地上下打量希檬,对杨洲说:“你离婚是为了追求年轻漂亮?人心真是复杂多变!”
杨洲生气道:“不了解情况别乱说!”
那女人撇嘴轻笑,从希檬前面侧身走过。
待他们走远,她轻声问:“她是谁?”
杨洲说:“董蕊。——我以前和你说过,高二的时候和她在康桥的亭子里待过的女生。”
她面无表情:“早忘了!”
杨洲有点窘:“就是‘麻雀’——嘴停不住的那个。”
她想了想,哼笑:“原来是初恋!怪不得看我的眼光像扫把。”
见她醋海生波,他既高兴又难过,哀怨的神情看着她:“你是故意的是不?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么?我和你才是初恋!”
她还想说什么,他拉着她的手:“不许再说不相干的人。”连拥带抱哄她进到包间。
帮她脱去羽绒外套。她还是白衬衫、毛衣、牛仔裤;他也是军裤、毛衣、白衬衫。两个人和当年一样,简单、干净、情怀依旧。
她先坐下,目光在他身上上下移动:“你平时工作就穿这个么?”
他笑说:“对啊。消防制服就长这样。你喜欢毛衣白衬衫,我也喜欢,这些年我们俩一直没变,多好!”
她眼神里落下少许忧伤:“我不知道好不好。这一身着装我早已习惯,乍一变,倒是不能适应。”
他说:“?有些东西越简单,越美丽。我认为白衬衫和牛仔裤,只有穿在你身上才最好看!”
她说:“这句话你以前说过,所以,这些年我才懒得换。”
他掩饰内心的欢喜,说:“我也是。因为你喜欢军裤和白衬衫,这些年我几乎没换过。我妈说感谢你的喜欢,我在穿衣方面,省下不少钱。我妈还说好久不见,很想你,问你哪天去家里,给你做好吃的。……”
她深陷回忆。当年,自己满怀希望去找他结婚;他妈妈说,他已和别人结婚,不要再找他……独自从他家里脚踩棉花跑出来,一路心痛,一路呕吐,狼狈无处遁形。短短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仿佛已耗尽整个生命。……
他微笑在等着她回答。
她从悲伤的回忆里退出来,望着窗外寒风里摇曳的树枝,面无表情:“谢!我很忙,没空。”
他不明所以:“那下个星期六吧,我去接你,好么?”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锥心的话题,说:“我不想去你家,那个地方让我难受。”
他低头,不再说什么。
见他无语,她看着右手心的那道伤疤,心里突然就冒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变成语言扎他的心:“我去西藏,永远不再回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复婚还是另找?”
小伊:你这一“剑”刺得狠准,我已听见杨洲的心,在汨汨流血。
她按住心:当年,他对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伊:你疯了吗?他当年是少年无知,你现在是成心故意,性质完全不一样;故意向爱的人挥剑,既愚蠢又残忍。
果然,他按住心口,顾而言他:“你去西藏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还缺什么?我现在陪你去买。”
她又心软,想握住他的手,说些安慰的话——想到八年前,他亲手毁掉了纯粹圣洁的爱……她闭上眼,用尽所有的尊严才封住自己的嘴,淡然道:“没什么买的,援藏是政府行为,并不需要个人准备太多东西。”
见他支着下巴看着自己,又说:“说了你也许不信,我只想带着小花猫走,可火车不让带动物。和它相伴十七年,如果按人类的寿命算的话,它已经八十岁,是个老人了,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我一走,它变得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真心舍不得丢下它。可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就算能带它走,给不了它好的生活,也是辜负。——姐打算把它交给李沫妈妈。不知道它能不能习惯新家、新生活。”
他说:“把它交给我吧?我和我妈一定好好照顾它!”
她想一想说:“好。只要它能好好活着就行。先谢谢你!”真诚地冲他抱拳。
小伊:猫是刚才冷语的缓冲,也是后路的铺陈。感谢小花猫。
见他无语,她想要说一些和自己有关的凄惨的话,中和一下刚才说的扎他心的话,又不能太露痕迹,说:“如果有一天,它老死了,拜托你把它埋在康桥南面的梨树下。有一次,我推着大姑从姐家回来,带它去过那里。它爬到一棵高大的梨树上,半天不愿意下来,我就知道它喜欢那里。
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回来,也可以去看看它,和它说说话。我和它说了八年,亲人一样,我相信它能听懂我说的所有话。”
他好像从刚才的伤痛里缓过劲来,握紧她的手:“何必说得那么伤感?听说猫的寿命是二十到二十五年。我要让它活到你回来,再把它交给你。”
她抽回手:“生命和感情一样,不管有多美好,总有终结的时候。只要活着的时候开心快乐,死也无憾了。”
他问:“你去西藏能开心快乐么?”
她说我不知道。我看不见未来,听天由命吧,不然还能怎样?
他问:“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她说:“不打算再回来了。这些年,我一个人习惯了,习惯只过今天,不想明天。”
听她说得绝望,他又心痛:“你没有去过西藏,以为那里是避世佳地,一切都干净纯美是吗?根本不是那回事!那里普通人的生活很艰难,人也愚昧无知。他们今生唯一的希望,就是祈求来世生活幸福。——还好,你只和那里的小孩子接触。不然,当你知道了生活的真相,会很苦恼。”
她说我知道。自从决定去,就没少在网上查资料、做功课;也知道那里生活不易。但是,总比留在这里好。在西藏只是肉体受苦,在这里却煎熬灵魂!
他目光温润:“真是傻宝!明知道会受苦,你为什么还要去?留在这里怎么就不好了?你户口、工作关系都在这里。姐一家去北京,这里还有我;就算你不把我当成……你一直叫我哥,我还算是你的亲人吧?你就不能信任我吗?”
她说我叫你哥,不是把你当成大哥那样的血统亲人,是把你当爱人那样的亲人,如果爱不在了,亲情也就自动解除了。”
他着急道:“谁告诉你爱不在了?爱,永远都在!——我是说永远,你记住!”
她按下不断往上翻涌的苦味,说:“知道吗?每次见到你,我心里都在流泪——现在、此时此刻,也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难过,可能是以前你在我心里点亮了一盏灯火,过后,你又把它掐灭了。那温暖的灯火,是我活在这世上全部的希望,现在没有了,去哪、怎么活,也就无所谓了。”
他心里疼痛,只说:“如果我离开这里,你能留下吗?”
她伤感道:“不能。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家,如果你离开,我留下,那是本末倒置、喧宾夺主。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当年是因为年纪小,不依附别人就活不下去。现在,我该离开了。”
他捂着心:“只要你不去西藏受苦,我可以去天津或济南找份工作;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再也不回来,从你眼前消失就是了。行吗?”
小伊: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感动。我替你舍不得他,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她心里流泪,语气平和:“你的这个想法,没有任何道理,我不可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