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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院的大门缓缓地合上,令三个跪在地上的青虹帮众无地自容,他们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
“大人,青虹帮将院门关上,谨防有诈啊!”一个巡检头目上前说道。
赵德方瞟了他一眼,这人在巡检司是前任巡检的心腹,自己来通州上任也有几个月了,虽然对自己保持了足够的尊敬,但他既不投靠,也不见与别的势力有多么亲密的接触,一副若即若离的状态。现在他突然跳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青虹帮上眼药,颇有递投名状的意思。
赵德方虽然成竹在胸,但既然人家有心来投,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点点头道:“子亮言之有理,吩咐下去,看见青虹帮有人出逃,立即拘捕,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赵德方拖长了声音,冰冷而坚决,这个高瘦的头目听了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高声喏道:“是!”
一柱香时间未到,中院大门缓缓打开,以崔济恒为首,一行人赤手空拳地走了出来,巡检官兵立即散开,留下大片场地给这些青虹帮众,待到院门再无人员出来,沈锐数了数,在场的青虹帮众少说也有七八十,都是清一色的青壮。
赵德方果然有先见之明,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过分紧逼,要是这些人冥顽不灵,感到绝望,不计代价跟巡检官兵死磕到底,诚然可能被击毙和抓住一大半,但想必巡检们的伤亡,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劫持自己的那帮人的身手,沈锐深有体会,若困兽犹斗,这里面主要的头目,估计还能安然无恙地走脱。
看来赵德方来通州码头这几个月,还是做了些功课的。再由此推测,安息贵让自己到巡检司报案,用意昭然,他们在本地长期居住,当然知道崔济恒与通州衙门里的主要官员暗通曲款,只有新来的巡检赵德方,因为上任时短,尚未被糖衣炮弹攻陷,有帮助自己的可能。不过大概安息贵也不会料到,他与这新来的巡检大人赵德方,早就是老相识了。
赵德方见青虹帮众进了自己的包围圈,满意地点点头,和颜悦色地对着崔济恒道:“崔帮主你看,这天光未亮,到我巡检司也有一段距离,贵帮人员众多,为防有人走失,只得先委屈一下崔帮主的弟兄们了……本官做事一向善始善终,还望帮主见谅来着!”
赵德方慢言细语,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崔济恒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不由得头皮发麻起来,他当然明白委屈的含义,这狗官,心眼贼多,这是要卖他的节奏啊!现在才跟他来这手,这哪里是配合调查,他妈的明显是犯人的待遇!
崔济恒突然间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无所顾忌地干他娘的,但随即便有些沮丧,就算真的决定造反,又能有多少人跟着他呢?刚才他与众手下商议,大部分人都愿意放下武器,但也不乏强烈反对的,比如昨天参与绑架的老甄、毕老财等。
老甄毕老财等人反对,余下的兄弟看他们的眼神就不对了,这眼神里的含义,大抵是表示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东窗事发,受惩罚的也是他们几个参与绑架的人,作为不相干的,他们不想也不会出卖兄弟,愿意陪着他们到巡检司,吃些苦受些罪也没什么,但老甄毕老财几人一定要拉着他们陪死,这就太不仗义了。现在可不比以前了无牵挂,如今都是拖家带口的,这株连家人的事他们可不想去做。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崔济恒摇摇头,这安逸的生活,太久了!随即他就想到,就是自己,不也是倾向于投降吗?
既然已经入瓮,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齿,艰难地往肚子里咽了。
“赵大人依律办事,在下遵命就是了!”抬头看见赵德方还在玩味似的看着自己,崔济恒有气无力地回答到。
赵德方神采奕奕,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来呀,绳索伺候!”
民壮们早已准备好了绳索,听到命令立即冲将过来,将青虹帮这些人一一捆了个结实。接下来更是影视剧里常见的场景,十来个人一组,被如狼似虎的民壮们推攘着站成一排,用一条长长的用绳索连在一起,估计这就是俗称的“人串”了,人若被这样串起来,不加解救的话,是很难跑掉的。看来,巡检们对付人多,也是有一套的。
被串成一串时,有人大慨不服,骂骂咧咧的不愿意配合,他们的反抗,自然得到了民壮们的格外照顾,他们将绳索紧了又紧,甚至勒得嵌入到这些刺头的肉里,刺头们再无畏,也是血肉之躯,痛得呲牙咧嘴。沈锐心下暗笑,都已经是案板上的肉了,还在逞口舌之快,这不是白白找罪受吗?
一个民壮拿着绳索要绑站在一边的崔济恒,赵德方摆摆手道:“崔帮主身份尊贵,就不必特殊照顾了!”
哐啷啷哐啷啷,这是火把被扔到地上的声音。天光大亮,这些尚在燃烧着的火把,在民壮们的脚下,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这是一场完美的抓捕行动,沈锐想着。
接下来该班师回朝了吧!
不过后面赵德方的所作所为,却让沈锐真真明白了“趁你病,要你命”的真谛。
“秦子亮!”赵德方高声叫道。
“属下在!”先前那个高瘦的巡检头目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赵德方行礼回答。
“秦子亮?”沈锐皱皱眉头,莫非是昨晚在码头集市上,劝说那个将小偷胖揍一顿的巡检司头目?好像那人称呼他秦大人来着?
沈锐猜的没错,昨晚在集市上的,的确是秦子亮。
秦子亮昨晚与人吃酒出来,恰好遇到本地的恶霸追打外地来的窃贼,这恶霸心狠手辣,秦子亮怕在自己眼皮底下闹出人命,便出言相劝。他不知道的是,那辆同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马车里,眼前的这个少年,正五花大绑地被藏在里面。
赵德方瞟了一眼崔济恒,继续对秦子亮发布着他的命令,“这青虹帮人才济济,但崔帮主事务繁忙,未必照看得过来,本官命你带一队人马,往里面院子里走一遭,替崔帮主看看,是否还有遗漏……
听清楚了吗?”
“属下遵命!”
崔济恒脸色愈发阴沉,他强忍着上前掐住赵德方脖子的冲动,怒气冲冲地道:“赵大人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了,这后院皆是妇孺老弱,大人派人强行闯入,恐有损大人清誉吧!”
“清者自清,本官一向光明磊落,再说若不进去看看,又怎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你……”
“崔帮主所虑,本官自然明白……秦子亮,本官命你带队,乃是看重于你,你们进入后院,严禁骚扰女眷,倘若本官接到举报,定会严惩不贷!你,听清楚了吗?”
“属下明白!”
“崔帮主,你可满意?”
崔济恒默然不语,既然赵德方已经露出了獠牙,两人也算彻底撕破了脸皮,目前主动权已牢牢捏在赵德方手里,他出言反驳,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有自取其辱的可能。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巡检们目的并不是找人那么简单,他们出来一趟,不弄些真金白银的回去,真是对不起他们那些丑恶的嘴脸。再说,这后院大都是女眷,别看赵德方说的冠冕堂皇,那些个兵油子,真真有几个能遵守还很难说,就算不敢公开欺凌,说些荤话揩揩油还是有可能的,女人们受了侮辱,又有几个好意思说出来?
“速去速回,去吧!”赵德方也不管崔济恒无声的抗议,摆摆手命令到。
“跟我来!”秦子亮大声说着,率先冲向中后院,二三十个巡检刀手紧随其后,蜂拥而入。
崔济恒双目圆睁、眼睁睁的看着巡检们猛虎下山般的冲进门去,他紧紧地握紧双拳,却也不敢有所动作。
到是他的手下们,一阵躁动。毕老财与老甄家眷都不在这里,没有说什么,到也不是他们不在意,实在是如今任人宰割,在意了又能怎么样。秦国志一家老小都在院里,想着即将不堪的遭遇,他圆睁着双眼骂道:“赵德方,我*你祖宗!”不过随后,一具刀鞘突如其来,“啪”的一声抽上脸庞,接着便是两颗带血的牙齿飞速迸了出去,打在他前面那人的背上,顿时这人的后背一片鲜红。
巡检们的狠毒一时镇住了众人,他们都识相地安静下来,赵德方冷眼望过去,没有言语。
对中后院的搜捕进行了大约两刻钟。
等待的过程中,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扑面而来,人影斑驳。这繁华人世的千百过客,此时都浓缩于这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院子里。沧海横流,有人洋洋得意,有人惶恐不安,有人扬眉吐气,有人敢怒却不敢言。
这是崭新的一天。
秦子亮还真带了七八个人出来。
秦子亮过来,在赵德方面前耳语:“抓到两个年轻点的,他们还准备反抗,被我绑起来了,我们两个弟兄受了点轻伤!”
虽然是耳语,但沈锐离赵德方很近,也听了个清楚。
望着两个四十来岁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赵德方寒着脸质问:“崔帮主,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下的朋友,并非我帮人员,故在下也无法命令他们出来!”
崔济恒狡辩道。
赵德方看看沈锐,沈锐朝他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沈锐虽然不认识,但大概也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一个估计是齐向东的老大,让江小楼遍寻而不得。另一个若不是昨晚匪徒们口中所说的张聚义,就是与匪徒们在京城的三个带路人能扯上关系。总的来说,能躲到这里的人,都是小乞丐和自己案子中的重要人证。
“本官曾说过,这院中的所有青壮,都要到巡检司接受调查,本官可不管他们是谁的亲朋好友或狐朋狗友,所以,这二位也不能例外!”赵德方见沈锐首肯,自然不理会崔济恒的辩解。
“不过……”赵德方话风一转,“这几位,”他指指秦子亮带出来的其他五人,“给崔帮主个面子,都放了吧!”
秦子亮为了快速捞钱,故意绑几个老弱出来,在院子里面有杀鸡儆猴的用意,再一个还有在赵德方面前表示将彻底与崔济恒决裂,最后顺便给赵德方送个人情,可谓一石三鸟。
听赵德方说放人,秦子亮大声道:“赵大人念尔等孱弱,特网开一面,你们还不快磕头谢过!”
几个老者早就战战兢兢,听到得以赦免,都连忙跪下磕头感谢,崔济恒看了心中更不是滋味。
到了此时,也算是尘埃落定,秦子亮带了将近三十人进入,出来时身后却只有一半人左右,赵德方瞅了瞅他,秦子亮给了他个肯定的眼神,赵德方会意,便转头对沈锐道:“青虹帮一干人等已抓得差不多了,公子你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沈锐拱拱手,“谢大人相助,大人思虑周详运筹帷幄,小生哪里还有不满意的?”
“呵呵,公子客气了,惩恶扬善乃是本人职责所在,谈不上思虑周详运筹帷幄……”
虽然明知沈锐的是客气话,赵德方还是十分的受用,不过受之有愧的表情还是要有的。
“既如此,那就打道回府了!”
“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公子,请!”
“大人请!”
先前赵德方为了不引起崔济恒的怀疑,故意在沈锐面前保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如今大局已定,他没有了诸多顾忌,言语间便客气起来,与沈锐谈笑风生相互奉承,看得崔济恒等一干人火冒三丈,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在心中大呼赵德方阴险。
两人客气完毕,赵德方下令返回巡检司,此时街道上已有了很多行人,他们见青虹帮被官兵像串糖葫芦般捆绑着赶路,都纷纷驻足观看,不时有人评头论足一番。
到了巡检司,赵德方安排人去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让沈锐换,之后两人短暂分开,赵德方去吩咐青虹帮一众人的关押事宜,沈锐则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一切忙完,两人再次碰头,赵德方这才邀请沈锐共进早餐。
若是早些时候,承蒙有人请客,沈锐自然欢天喜地感激不尽,但是捱到这个时候,最饥饿的时候已经过去早已过去,如今反而对食物的需求不是那么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