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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临近中午,沈锐和几个亲卫正在跟几个当班不当值的军官聊天喝茶,一个当值的侍卫敲门进来道:“报众位大人,指挥使大人出来了!”
沈锐等连忙出了值房,来到城门口望里面一望,便看见骆养性面沉如水地向外走来,后面跟着四个如狼似虎手持木杖的大汉将军,沈锐几人面面相觑,但看到骆养性神色不善,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于是一个个的都挺胸收肚目不斜视,深怕触了骆养性的霉头。
骆养性出了城门,将一个黄绸包裹的匣子递给沈锐,沈锐连忙接过,骆养性对众人吩咐道:“去北镇抚司!”
那匣子极轻,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有经验的侍卫,结合朱漆庭杖,必定知道这是圣旨无疑,但沈锐当侍卫时间不长,也没有如此经历,还有些懵懵懂懂,一时间自然没往这方面想,但这包布既然是黄色的,肯定是皇家之物,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从几个侍卫投来的羡慕眼神中,此时也隐隐猜到了这是什么,但还是神色不变的跟着骆养性上了马。
北镇抚司。
一个青年军官刚走出议事堂门口,便见一票人马风风火火迎面而来,青年军官定眼一看,连忙蹭蹭蹭跑下台阶,恭声行礼道:“卑职李若琏,参见指挥使大人!”
骆养性停下来寒着脸问:“张无忌何在?”
沈锐心里“咯咚”一声,张无忌,是了,这杖刑可不是阿猫阿狗可以享受的,虽然一个不慎,这杖刑可能要了人命,但的确有许多官员以受杖刑为荣。在这北镇抚司,能享受廷杖的恐怕就是张无忌了,沈锐一时间也想不到,张无忌究竟犯了什么事,朱由检竟要如此对待他。
李若琏听骆养性语气不善,忙道:“张大人正在昭狱里审问人犯,卑职也正要前往昭狱!”
骆养性道:“那好,你去通知张无忌,即刻到校场,本督有要事通知,另外通知昭狱里无要事的有品级军官,统统到校场集合,你可明白?”
李若琏垂首高声道:“卑职遵命!”
李若链刚要离去,骆养性又道:“慢着!“李若链闻言连忙停下候命。
骆养性稍稍思量了下,叫道:“沈锐!”
“属下在!”沈锐抱拳出列。
“你陪着李大人到昭狱走一趟!”
“遵命!”
沈锐进入锦衣卫时日不长,一些人的履历还是打听过的。李若琏允文允武,以武举人身份入锦衣卫,可以说是正宗科班出身,本人能力也极强,深得北镇抚司镇抚使王俊臣喜爱。
就在骆养性发号施令的时候,议事堂内呼啦啦出来几个军官,此时见骆养性吩咐完毕,都连忙降阶见礼。
沈锐与李若链只好先停了下来。沈锐暗道怪不得那李若琏短短两年多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总旗官升任北镇抚司堂上指挥,能力固然是有,处事看来也是八面玲珑,他如此大的声音回答骆养性,等于是在告诉里面的同僚:老大来视察工作了,快些出来迎接吧!
这些锦衣卫军官都是人精,当然知道李若琏的用意。老板突击检查,不论他们是在商量工作还是聊天吹牛,出来迎接总能让领导心里舒坦些,这点,他们还是要承李若琏人情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到这么多高级官员出来迎接,骆养性神色也有所缓和,他点点头算是回礼,见北镇抚司几个主事军官大都在,骆养性沉声道:“各位,本督身负皇命,有重要事情宣布,请诸位随我前去校场听宣!王世德,给你两柱香时间,召集本司有品级的军官,速速到校场集合,有延误时辰者,军法伺候!”
一个年轻军官越众而出,高声领命,这王世德沈锐到也见过多次,沈锐作为联络人第一次到北镇抚司时,一众高级军官请沈锐吃饭,王世德也在场。虽然王世德目前只是个百户,在这群锦衣卫高官中是职务最低的一个,但北镇抚司镇抚使王俊臣乃是其父,父子两人同在北镇抚司,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可谓庞大。
他老子因病有些日子没来北镇抚司公干,但镇抚使的职务还在。按说王俊臣病情严重,年余时间未来北镇抚司坐班,识相点的早已请辞了。实际上王俊臣也的确上书请辞过,但鉴于王俊臣的劳苦功高,朱由检没有允许。
那时朱由检刚刚登基,皇宫里到处都是魏忠贤的爪牙,朱由检孤立无援,虽说那时他也有自己的一班心腹,可他们都在宫外,对宫里之事也是鞭长莫及,朱由检整天胆战心惊的过着日子,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当时王俊臣身为禁军军官,拉拢一班人向崇祯表了忠心,张维迎同时也暗示了王俊臣的可靠,正是安全有了保证,朱由检才敢放手一搏,最后在与魏忠贤的斗争中胜出。
朱由检拒绝王俊臣的请辞,说明其对王俊臣是怀着感恩之心的。前些日子考虑到王俊臣已经病入膏肓,朱由检于是下旨,允许王俊臣的指挥佥事可以世袭,这样一来,到时王世德的级别一跃便在大多同僚之上,虽说不大可能主北镇抚司事,但人家品级管在那里,可是不容小睽的,所以这议事堂便也有王世德的一席之地。
但骆养性是何许人也,他官拜左都督,正一品武官、掌锦衣卫事,才不管你将来是指挥佥事还是什么,现在这里你最小,论资排辈自当跑腿没商量。
骆养性见差不多了,于是摆摆手命令道:“都去吧!”
昭狱。
张无忌与袁崇焕相对而坐。因张无忌在场,牢房里多掌了两盏灯,光线还算明朗,只是许久而来形成的阴冷无论如何也难以驱赶。
几个月的关押,心中的委屈与苦闷无处申诉,令袁崇焕脸颊消瘦、两鬓斑白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依然精光四射,自有一股气势。
有张无忌照拂,袁崇焕并未吃到什么苦头,然北镇抚司龙蛇混杂,张无忌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对于袁崇焕这个钦犯,照顾也只能适可而止。
在此之前,两人已谈了有些时间了。
只听张无忌叹了口气,缓缓道:“据可靠消息,朝中有人建议皇上,欲将袁公转往刑部大牢……”袁崇焕听了怔了片刻,双手抚膝,落寞地轻笑一声,几不可闻:“这是要将老夫明正典刑的征兆了!”
张无忌无奈叹息:“袁公忠君为国,在下是晓得的,可惜眼下满朝文武,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的多。在下已以权知北镇抚司镇抚使身份上书皇上,条陈袁公冤屈,只是如今形势如此,恐怕也不济什么作用!”
袁崇焕摇摇头,自嘲地笑笑:“也是老夫咎由自取,当日引后金军与京城下决战,原想着我军势弱,可依坚城高墙利炮背水一战!可惜啊……老夫以为国难之下,大家损失些财物也没什么!可是老夫高估了他们,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建奴抢了他们的财物,烧了他们的房产,他们不敢也无法追索,最后这笔帐只能算在老夫头上了!悔不当初啊,未听从孙公的劝告!唉,只是文成(张无忌表字)你,何必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此刻上书,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无端地耽误了你的前程!
”公道自在人心,在下无能为力,唯求心安而已!”
“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文成的心意,老夫,心领了!老夫一生忧国为民,想不到啊想不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脸上古井不波,凝望着上方并不存在的天空,一字一顿道:“他们想让老夫承认投敌卖国,真是小瞧老夫了,士可杀,不可辱!纵然千刀万剐,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老夫岂能承认?是非功过,自有后人公断,老夫身虽死,志不灭!”
“或许此去天牢,皇上会命三法司会审,若没有实证,恐难定罪……”张无忌斟酌着安慰,说着连他自己也难相信的话。
袁崇焕摇摇头,重新面对张无忌,沉默片刻后说道:“自祖大寿接了老夫的书信挥师南下,老夫就晓得此事绝难善了,文成以为,老夫为先前一定要皇上下旨再写信给祖大寿?”
“在下到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请袁公指点。在下以为,经皇上下旨,算起来袁公只是个传话的,祖大寿回与不回,与袁公没什么厉害关系。但袁公自己写信给祖大寿,若祖大寿不回,有人会说袁公这个辽东督师名不符实,连部下也指使不动,袁公为人也是徒有虚名等等,那么以往的功绩自然是虚报的居多。倘若祖大寿返回,与袁公更是不利,原因……”张无忌斟酌着用词,“若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恐怕是难以饶恕的大罪……”
袁崇焕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默认。
“可惜皇上不肯下旨,袁公为了黎民苍生,最终还是选择了写信……祖大寿这厮,也是可恨,回师就回师,搞什么全军大哭,这不是陷袁公于不义吗?”
“可以理解,”袁崇焕淡淡地说,“辽东这帮娇兵悍将,常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当年老夫杀毛文龙,就是为了打压这些**的威风,不杀鸡骇猴,他们怎么能对老夫唯命是从?但后遗症也是有的,他们害怕成为毛文龙第二,一旦老夫落了难,落井下石是必然的!”
“这帮白眼狼!”张无忌恨恨地道,“怕只怕自袁公后,恐无人能再对关宁军如臂指使了!”
“未必啊!朝中能人辈出,这个乱摊子,总得有人收拾吧!若关宁军散了,朝廷将无可战之兵……这个,想必有识之士能看得清!”
“袁公深陷囹圄还忧国忧民,为什么……唉!真是可恨之至!“世事如此,多说无益,今日与文成谈心,老夫心里舒坦多了,昨日冥思之中,偶得一诗,就赠于文成吧!
北阙勤王日,南冠就絷时。果然尊狱吏,悔不早舆尸。执法人难恕,招犹我自知。但留清白在,粉骨亦何辞!
只是……只是可惜了啊……”
袁崇焕最后高声一叹,双拳紧握,挣得铁链哗哗作响。
张无忌竟无言以对。
袁崇焕渐渐恢复平静,突然笑道:“老夫失态了,竟然不如一个小子,对了,你那个姓沈的小友今天会来吧?”
“不出意外的话,沈老弟每天都要到镇抚司公干!今天到可以安排一下!”
“唉,几天见一次面,每天一个时辰的聊天真是时间太短了,你的这个小友,真是有趣,算是个人物!”
张无忌见袁崇焕对沈锐赞不绝口,此时也难得的笑了起来,“袁公还不知道吧,沈老弟与在下初次见面,就送了一个大大的礼给我!”
“噢,说来听听!”
张无忌将捉拿魏忠贤党羽一事简略说了一下,袁崇焕听完,”笑道:“这个小子,不仅故事编的好,做事也是胆大心细啊!”
张无忌附和着:“是啊,若抛开年龄而言,沈老弟对某些事务的见识与见解,我等皆不能与之相比!”
是啊,一只火枪可以连发三十枚弹药,被称为生命收割机的加特林机枪,一只可抵目前数百柄火绳枪,可这样的恐怖利器,竟然被他说将要淘汰,真是不可思议!就算这只是梦境,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梦到这个程度?
袁崇焕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火器抛诸脑后,又将话题转移到沈锐身上,问了沈锐的一些基本情况,之后心情终于轻松起来,仿佛刚刚牢房里的压抑根本不曾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