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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伊始,上元佳节,夜风拂面,如沐月雪。
层层叠叠的人映着红红火火的灯,从上往下看像是一幅天公大气挥毫的星空图。
走近了,风扶着树梢,少年才子意气风发负手解灯谜,妙龄女郎羞红了脸在岸边偷瞧邻家长兄,一群稚童花两文钱买了莲灯,笨拙写上自己的心愿,让它随水漂流。
通月兴奋不已,东瞧瞧西凑凑,像只刚破壳的小鸡崽。
秦满一边引路,一边为通月讲述民间典故。
经过一处小川流,隔河有一老妪在卖花灯。
妇人手巧,纸灯玲珑,一盏盏花灯如星火燎人。
通月瞧着新奇,抬脚要往对岸走,秦满下意识一把拽住她后颈领子,将她悬空拎了起来。
小丫头转过头来,似是非常无奈:“小秦公子,我是个妖怪。”
拎起来之后他也想起来了,这是魔族小公主。
天地良心,他真是怕她掉下河去,总有一种邻家小妹妹顽皮,做大哥哥的要多操心的责任感。
秦满讪讪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老是忘记!不过在人间还是少用术法为妙。”
“那是何物?好生热闹!”通月指着湖中央。
秦满眯一会儿眼扫了扫,说:“那是画舫,也叫花船,穷人家将女儿送到青楼,老鸨挑了貌美有天分的在上头养成艺伎,每逢盛夜叫她们卖艺揽客,好以大价钱卖给有钱人家做小妾填房。”
通月笑着朝船上的姑娘招手,自语道:“也是条好出路!”转而大声朝船上喊:“姐姐们生意兴隆啊!”
秦满吃了一惊,忙捂了她的嘴拖到一边:“公主,人界的娼妓与魔界不同,她们大多是迫于无奈才沦落风尘。在人间,妓女是地位低下的卑贱存在,这称呼是对女子的侮辱,是弱者的象征。”
通月天真地问:“为什么?”
通月的世界里,妓女之所以成为妓女,要么是求财要么是为欲,再不然就是单纯喜欢。这有什么好卑贱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要是天下第一名妓,保准比名门贵女还傲慢。做太子的不过是胎投的好,沾祖宗的光,名妓可是靠自己出头的。管他什么功夫,床上还是床下,左右是我最厉害!
秦满无从回答。
这世上的道理千千万,并不是每一句都叫人信服。
魔界何尝没有恃强凌弱,六界哪里不是钱权压人,拦着遮着没叫通月看见罢了。
通月可爱就可爱在她的天真,一旦她知道了世间险恶,恐怕再没这样招人喜欢。
秦满不愿破坏这弥足珍贵的单纯,他想她将来总会知道的。
潜鹿这么想,三长老这么想,魔王王后也这么想!
于是通月单纯至今。
小秦公子带通月游湖,放灯,赏夜景,待通月的零嘴吃完了,又带她去客栈吃饭。
小二殷勤迎上来,满面春风问:“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通月想起她头一次进店,小二也满面春风这样问。
小公主一头雾水,反问他:“打尖是什么?”
一堂子人就都笑起来,仿佛友人的孩子做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发出善意的哄笑。
老板娘也从账簿里抬头瞧她,想这女娃油头粉面,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怕是大户人家走丢了的,还好心吩咐底下人在附近寻一寻她双亲。
秦满听得捧腹大笑,还追问:“后来呢?寻着双亲没有?”
通月一边夹一只鸭掌,一边回他:“没,父王母后繁忙,无暇顾及。迟迟无人来寻,掌柜又怕我是偷摸着离家出走的,许多小哥儿将我扣在店里哄我多吃饭,后来是琉哥哥来了才将我领走。”
秦满笑得前仰后合:“我说总觉着一给你斟酒全客栈的人都盯着我们呢!”
通月端起大碗来与他碰杯,至此两人结为知己。
“我生性好热闹,常来人间看风花雪月。有一回我到了一处繁华盛地,遇一黄袍小儿,与我一般年纪,生性狂妄大胆,幼稚地非要与我争个高低。他说他是皇子,我说我也是个公主;他说他有滔天的权势,我说我有逆天的法力;他说他将来必然是个出色的君王,我说我将来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妖怪。”
通月举着酒坛爬上桌盘足坐下,秦满也靠坐在酒桌上,听她叽里呱啦讲故事。
“后来他父王暴毙,被迫登基,摄政王建立傀儡政权,我才知道他真的是皇子。他胸怀大志,抱着一丝希望来求我,我略施小计,助他成为少年天子,他才知道我是真妖怪。但他孩童天真,一直觉得我是他的贵人,是神仙,并不像传闻中面目可憎的妖怪,还说将来想娶我。”
秦满微微皱起了眉:“月儿,你不该插手人间事。”他脸骤然严肃,吓懵了通月,可他眼眸一转,又眯着笑说:“不过你既喜欢,也无伤大雅!”
通月把到嘴的辩驳刹住,再敬了他一碗。
两人又是一顿胡吃海喝,昏昏沉沉间看见蓝淳引着潜鹿到跟前。
原来潜鹿闭关休养两天,出来不见了爱徒,满山去问。蓝淳也急,这许久还不回来,怕是又在外头惹事了。
两人一碰面,先是去了暮街,问了酒楼小二才知道,通月偶遇秦满,又将汪小姐打了个半死,与小秦公子一道去人界看花灯了。
秦满此人潜鹿是见过的,论硬功夫许略胜通月一筹,但此人正气禀然,玩阴的不如通月,擂台之下若论输赢尚未可知。丫头肯定是自己扒拉人家去的凡界,小秦公子反是半个受害者。
潜鹿找到那俩丫的时候,两个毛孩子正盘在酒桌上胡吹。
秦满喝得少,看着还清醒一些。潜鹿拍他的肩道:“小秦公子,你可知道与你共饮的是谁?”
秦满站也站不稳,大着舌头应:“我兄弟,南通月,魔族小公主!”
“看来还没醉透。”潜鹿无奈摇头。
蓝淳也提溜起通月,问她:“通月,你晓得在跟谁喝酒呢吗?”
通月手脚并用地挣扎:“管他呢!蓝淳你起开,磨磨唧唧烦死个人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装什么大尾巴狼对二狗子俯首称臣,搁万旭山谁信哪!”
蓝淳撇头看潜鹿,同情地摇头:“这个是醉得透透的了!”
潜鹿抱过通月,冷脸道:“带回去醒醒酒。”
蓝淳只好使了个神力诀,才勉力将秦满扶到剑上。
通月是个小话痨,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天文地理、寻欢作乐都从她嘴里倒豆子一般往外蹦。
潜鹿垂眸听着,听到不正经的地方抬头唬她一眼。
次日酒醒后秦满昏昏沉沉,刚撑开眼皮,就有一双手递上蜂蜜水解酒。
醉眼朦胧里瞧,是个青衣小婢,应是公主贴身的,如此熨帖。
不知是年少不懂事还是宿醉太糊涂,秦满稍清醒一些就爬过床去摇通月。
这下可真是马蜂捅了马蜂窝!
坠坠赶忙拉住月缺躲到一边儿去了。
通月宿醉头疼,被晃得心烦意乱,耳边又不消停。
她怒得眼睛也未睁开,劈掌砍去。
秦满也是反应迅捷,翻滚着躲过手刀,滚到了床尾。
通月似乎来了兴致,半睁眼睛喊了一声:“月影。”
自月儿上万旭山,用过我两次。一次是入门对战,要我打个平手;一次是师父天劫,用我扛过大雷。不是棋逢对手,通月是不会用我的。
秦满使枪,通月用剑挑了给他,邀他一战。
小秦公子欣然应战,不过很快秦满就感受到了来自魔族公主的精神暴击。
通月在……手下留情!
刚开始通月尚未清醒,不要命也不饶命的打法,后来她清明了,一招一式统统点到为止,反而失了酣畅淋漓的韵味。
通月失了兴味,自停了手喟叹:“好没意思!”
“是没意思。”秦满逗她,“不如这样,你舍了公主的身份,与我一道浪迹天涯,岂不逍遥快活?”
蓝淳已到了院外,潜鹿与云未拦住,三人一道儿停下来听墙根儿。
通月认真道:“舍得了公主身份,舍得了父母亲眷?魔宫、万旭堂、暮街、春风亭,本公主可一个也舍不得。天地之大,若无一亲半友,如何逍遥快活?何况通月生下来是公主,又并不是软骨草包,享受了荣华富贵,自然得尽本分。逍遥快活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你也忒不明白做妖怪的道理!”通月笑着嗔他,好像真是什么好笑的事儿一样。
“真是生的养的聪慧,只脾气娇纵些罢了!”蓝淳感叹。
潜鹿撇撇嘴:“玲珑心思架不住七情六欲,不大长记性,要跌一个大跟头。”
坠坠跑下堂来,附在她耳边道:“公主,秦满公子如今是个神仙。”神仙要明白做妖怪的道理干什么?
通月睁大眼睛瞪秦满,半信半疑道:“小秦公子就是榜首的秦满?”
蓝淳与潜鹿对视道:“合着不是醉糊涂了,是真不知道啊!”
天族小太子派人来接,秦满不得已就跟着回去了。
临走前通月与他说:“天族规矩繁多,女儿红的情我承了,来日若闯了祸,可来我这儿。”
小秦公子没因为她是混世魔头而躲避,她自然也没道理因为他是个神仙而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