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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荣指向茅厕前的大粪缸,对傅豪予低声道:“傅统领仔细了,三百根金条就埋在了那粪缸的下面,此时全看你的啦。”
傅豪予脑袋发懵,像是又被阿荣在脸上打了一巴掌。无奈地向前凑近几步,浓重的恶臭轰然入鼻,胃里不住地上下翻腾。
阿荣招呼江寒生过去,用电筒为傅豪予照亮。
这电筒被阿荣出了点子,上面蒙有一层薄布片,以免亮光太过显眼引人注意。
四面瞭望,见到并无异常之处,阿荣放心地拍了拍江寒生的后背,示意他们两个抓紧动手。
他然后猫身躲向了墙跟那里,观察着周围动静。
江寒生见到傅豪予执着短锹发愣,便发急地推了他一把,催促耽搁不得。
傅豪予回瞪了江寒生一眼,只好弓腰下去,先把了那些碎砖移开,再一锹锹地试着挖下去。
他心中暗自难过,此处恶臭无比,要说是金条埋得安全,自然称得上极其隐秘,但茅厕粪缸底下刨金,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无疑是中了阿荣布下的圈套,被他捉弄报复。
傅豪予忍住迎面的扑鼻臭气,深挖了不过几分钟,就觉得短锹在泥土中,似是触碰到了硬物。
他心里砰砰乱跳,细看下去,果真就露出了几根炫目发亮的尤物,情不自禁地喜极大喊:“挖到了金条啦……”
这一失口惊叫还没有落音,就有数束雪亮的灯光一起照射过来,随后众多士兵端枪现身,吼道:“干什么的?”“举手跪下,不然开枪!”
躲在远边的阿荣呲溜一下,就先蹿上了墙,掩进大槐树浓密的枝叶里藏身。
江寒生扔了电筒,回身就向墙跟前跑去,拉住了绳子向上攀爬。
傅寒宇更是惊慌,本能地把了手里的短锹向士兵投去,这个举动激怒了士兵,招来一声枪响,小腿立即中弹。
阿荣瞅着江寒生就要爬到墙顶,赶忙伸出手去,拽住江寒生的一只胳臂,要拉他上来。哪里想到傅寒宇单腿跳跃,也冲到了下面,死死地抱住了江寒生的两只脚。
此时,廖排长已经带人围在近前,有士兵举起枪托,对着江寒生的脑袋用力砸了一下,江寒生便坠落下去。
阿荣眼见情势不对,向外忽地跳下,一溜烟地逃回到了旅馆。
阿英在房间里正焦急地等候消息,见到阿荣平安回来,赶紧问道:“那几根金条挖到了么?”
阿荣喘着粗气答道:“挖是挖到了,但行动暴露,廖排长事先设有埋伏,他们两人逃脱不成,全给俘去了。”
阿英紧张道:“那说不定会把你给供出来,咱们现在就得换一家旅店。”
阿荣反而摆了手,笑道:“可不能换了地方去住,正是要等着廖排长明天过来找我。”
阿英见到阿荣处变不惊,似是早就胸有成竹,略有宽心道:“弄不懂你那脑瓜子里,都藏着些什么鬼主意!”
阿荣凝思不语。
他心想,傅豪予这龟孙子被抓,让他吃些苦头理所当然,但是江排长也跟着受了连累,可就是算计的失误了。
不出阿荣所料,廖排长果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旅店里来了。他向阿荣取笑道:“陈兄弟带人深夜翻墙行窃,倒是不顾了同伙,自个溜得飞快。”
阿荣并不介意廖排长的挖苦,问道:“报告给林团长了么,打算拿他们两个要怎么样?”
廖排长道:“正是林团座派我过来,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个回事。那粪缸的下面,为何会埋有几根金条?”
阿荣认真道:“不是几根,而是几百根。”
廖排长生气道:“陈兄弟净是瞎扯,别说几百根,哪怕再挖个十几根出来,也算是没有白忙火了一场。”
他满脸丧气:“本排长后来亲自带着手下,不顾恶气冲天,连夜在粪缸下面又深挖了好几尺,连旁边周围都没放过,也就只有得到原先的那几根金条,真就是别无它物!”
一旁的阿英“噗嗤”忍不住了笑。
阿荣疑问道:“廖排长有没有对他们两个提审,为何要深夜翻墙?他们难道就没有说过,粪缸下面会是埋有几百根金条吗?”
廖排长道:“所以我要先问清了你实话之后,才好心中有数的提审,看他们是否就会交代出真相来。”
心里却不由得想,难道是夜间带人挖的还不够深?
阿荣心下欢喜,道:“既然是还没有提审,接下来可就好办多了。”有意讨价还价:“廖排长要我说出实话不难,但得是先要答应下来,肯为兄弟从中帮个大忙才行。”
廖排长疑惑道:“陈兄弟的大忙,要怎么个帮法,莫不是与你一个劲讲到的几百根金条相关?”
阿荣点头道:“对极,正是相关得很!”笑道:“廖排长大概想象不到,你先前看到过的那几根金条……其实是在前晚刚刚埋了下去!”
他于是,把了如何编扯出那大粪缸底下埋有三百根金条,以及夜间与江寒生、傅豪予翻墙入内的前因后果,统统讲述了出来,听得廖排长一愣一愣,觉得精彩无比。
阿荣对廖排长求道:“陈某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计就计,迫使江寒生、傅豪予两人回到上海后,能向御锦堂堂主亲口证言,我当初的确是有在那赌场的院中埋下过三百根金条,如今只因为事情败露,被你的弟兄们发现,全给挖去了充公。”
廖排长哈哈大笑道:“陈兄弟的这出连环套的把戏,还真是算计到家,连我们保安团也被你陷了进去,跟着背起了黑锅!”
阿荣听了廖排长的这番口气,分明是答应了从中帮忙,当下大喜不已,向廖排长千恩万谢,作揖不止。
刚把廖排长送走不久,就有蒋平带了一个三十几岁的人来见阿荣。
这人面容白净,戴有眼镜,穿一身笔挺的西装,一看便是个体面的读书人。蒋平对阿荣介绍,这位是上海的潘先生,打江阴路过,然后随手带上门,退去外面走廊等候。
宾主寒暄客气之后,阿英为潘先生上了茶。因是江寒生、傅豪予俱被保安团抓去,她此时在房间里便不再女扮男装。
潘先生打量着阿荣,笑问道:“一别就是好几载,当年教会医院的格里陈医生,变化很大,大概是记不得潘某了吧?”
阿荣想到,知道自己曾在教会医院待过,又能叫出之前格里陈名字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盯着潘先生看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惊喜道:“你是瞿先生的朋友萧先生?”
潘先生点头道:“对,我如今对外的公开化名,依然还是姓萧。在上海,能知道我真实姓名的人极少,你……现在是这极少的其中之一了。”
阿荣记起当初的这位萧先生,瞿先生从前在教会医院看病时,好几次由众联斋书店的张老板陪同,去看望过瞿先生,有一次还与瞿先生彻夜长谈,被阿荣第二天早上查房时当场撞见,很不客气地指责是在严重影响了瞿先生的休息。
现在陡然再见,只因为弘毅道长前两天说过,来与他见面的是位姓潘的重要领导人物,才一时没有能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