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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新雪到达安业后,所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安国公主府左卫去找让他魂牵梦萦的银矿。
他只知道银矿在山南东道附近,不确定具体的位置,只能广撒网,商州周边各地几乎都有他秘密派遣的人在找银矿。
万万没有想到,银矿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直到金吾卫来报,从长安来的钦差立刻就会到安业城门处,纪新雪才勉强收敛激动,笑容满面的走向城门外。
在他眼中,长安来的钦差已经从不知是敌是友的碍事人变成可爱的报喜鸟。
八日前,商州又有八百里加急送到长安,所记载的消息远比安武公主因为糖商漫天叫价发怒就被糖商行刺更让人难以置信。
安武公主遇刺后,襄临郡王大怒,命金吾卫抓起所有糖商和试图为糖商求情的商州刺史和安业县令,以涉嫌谋逆的罪名调查这些人。
没想到此举动竟然引起安业内百姓哗动,越来越多的百姓自发跪在公主府外求公主为他们做主,累计揭发安业县令和商州刺史共千余条罪名。
安武公主醒来后仍旧记得临近昏迷时听到襄临郡王命人将商州刺史和安业县令下狱,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人放了商州刺史和安业县令,称相信二人忠心绝不会与糖商勾结,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就牵连到朝廷命官。
襄临郡王只能告诉安武公主安业百姓听闻安业县令和商州刺史被下狱后的反应,并细数百姓揭发二人的中中罪名。他刚吞吞吐吐的说了百姓揭发的两三项罪名,安武公主就气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后,安武公主仍旧不愿意相信百姓的揭发,拖着病体亲自带领金吾卫去取证
这封八百里加急不是一句话或者一封信,是个正好能被人夹在手臂的身体之间的小木箱,里面全都是已经核实的罪证,整个商州都被牵扯其中。
当天大朝会一直进行到宫门快要落钥,朝臣们依次传阅安武公主派人送回长安的罪证,并以此争论其中有没有错判冤判,直到不得不赶宵禁前出宫的时候,部分朝臣仍旧难以相信商州会有如此让人震惊的大案。
此案牵连之广甚至比两年前的蒋案更甚,起码蒋家的影响大多在长安朝堂,其中还有能与蒋家制衡的人在,商州官员却全都被牵连进‘商州案’中,竟然无一幸免。
再往深想,商州并不与江南相接,胆大包天的江南商人往返商州和江南时还要经过山南东道的数个州府,那些州府是不是也在长安未曾察觉的时候如同商州那般
一日天还没亮,朝臣们就回到宫门前等待开门,他们大多整宿没睡,想商州骇人听闻的大案、想山南东道的形势、想与长安失联的江南当务之急是先查清将商州官员一网打尽的‘商州案’。
开朝后,朝臣们立刻心有灵犀的请长平帝派钦差到商州协助安武公主查案,虽然没明说不信任安武公主,但口口声声皆是‘公主年幼’。
长平帝难得好脾气,立刻答应了朝臣们想要往商州派遣钦差的请求。
朝臣们又为派何人到商州协助安武公主查案吵了将近两天,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
钦差以刑部左侍郎戴忠和户部右侍郎宋鸣为首,其余人等皆是从六部调取,由京郊大营军卫护送钦差前往商州。
因为长平帝和朝臣催的急,钦差们皆连夜出发,几乎日夜不休的赶到安业,所用的时间只比早几天从长安出发的宣威郡主和金吾卫慢了半天。
武将出身的刑部戴侍郎尚且还能勉强保持精神,户部宋侍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只能好言求着京郊大营军卫驭马带着他。
好不容易看到安业城门,戴侍郎和宋侍郎都深深的松了口气,宋侍郎甚至热泪盈眶。
再不能赶到安业,他们恐怕就要交代在路上了。
可惜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他们就看到了站在安业城门前的穿着朝服的安武公主和襄临郡王,还有他们身边同样穿着朝服的宣威郡主和公主郡王出身不凡的伴读们,
没松完的气突然触底回弹,戴侍郎狠狠的打了个嗝,宋侍郎则眼前一黑,多亏了正和他同乘一骑的京郊大营军卫紧紧抓着他,才没狼狈的掉下马。
不用人提醒,他们也知道‘钦差’的身份有多膈应人,明摆着是来限制安武公主或者说是改变安武公主的查案节奏,顺便还会分走安武公主的功劳。
早在刚从长安出发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到安业后会被公主府的人为难的准备。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安武公主的怒气来的这么快,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入安业,安武公主就要大张旗鼓的给他们下马威。
长安来人在距离纪新雪等人百步远的位置停下,仔细整理过仪容才整齐的走近,恭敬的给纪新雪请安。
纪新雪嘴角扬起的笑容极为热情,他见戴侍郎和宋侍郎脸色憔悴,善解人意的道,“二位辛苦,进城后先去住处养足精神,晚上我在公主府设宴为你们接风。”
知道纪新雪为何如此热情的人听了纪新雪的话,都露出和纪新雪脸上几乎没有差别的笑容。
不仅找到商州刺史隐藏的脏银,还意外发现银矿,确实值得庆祝。
不明所以的戴侍郎和宋侍郎却更加警惕,暗道安武公主果然不愿意他们染指商州之事。
按照常理,安武公主只需要在公主府等着他们前去拜见,如今却亲自等在城门外,即使他们刚到安业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有心人也可以参他们对公主不敬。
安武公主闭口不提他们来商州的任务,只催促他们去休息,又要大张旗鼓的为他们设宴接风,传到长安又是‘懈怠’的罪名。
戴侍郎和宋侍郎千方百计的想要推辞纪新雪的好意,奈何纪新雪这边人多势众,有虞珩和宣威郡主帮腔,戴侍郎和宋侍郎谁都不敢得罪,最后只能苦着脸应下纪新雪的话,在金吾卫的带领下去安业县令已经被搬空的家中落脚。
看着钦差队伍进入安业,纪新雪忍不住摇头,“他们好像没感受到我的喜悦。”
真是遗憾,枉费他特意将十几斤重的战袍拿出来。
他转头对张思仪道,“寻些能识矿的人给霍玉送去,然后将藏宝图拿回来,若是挖出的金银有特殊印记也顺便带回来几块。”
纪新雪要在钦差见到商州刺史前,再去会会商州刺史。
回到公主府后,纪新雪立刻回房吩咐宫人取下他头上的发饰。
华贵的发饰美则美矣,可惜太重,也许是他在地震后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带过发饰的缘故,头皮格外脆弱,还没到两个时辰,竟然已经有被扯的发麻的错觉。
如皇后那般每次见人都要戴着凤冠还不秃头的女子,当真是女中豪杰,纪新雪自愧不如。
因为纪新雪不喜欢身边留太多的人,他换上便服后,屋内的宫人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他将十指插入乌发间缓缓按摩头皮,透过铜镜看到正满脸迟疑的看向他的晴云,“有事?”
晴云凑到纪新雪耳边,小声道,“我准备了银针和药膏,现在给您上药?”
纪新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晴云是说要给哪里上药,立刻拒绝,“不用!”
前段时间快马加鞭的赶往商洛又赶回来,让纪新雪的大腿根多了许多水泡。在路上的时候,纪新雪顾不上处理这些水泡,回到公主府后,纪新雪则是不忍心。
水泡已经密密麻麻的连成片,不仅要挑破,还需要用手用力去挤。
纪新雪只要想想就觉得疼,宁愿忍着疼挺到水泡瘪下去。
至于让别人代劳他找谁?
找身边的宫女的话,水泡的位置过于尴尬,只要想到宫女挑破水泡的时候要凑近去看,还可能不小心碰到某个最近很容易兴奋的地方,纪新雪就尴尬的头皮发麻。
除了身边贴身伺候他的女官,知道他性别的人只有虞珩。
算了吧,他选择忍着。
晴云急的语速都比平时快,“我收拾您换下的寝衣时发现大腿的位置有血痕,水泡肯定已经破了,绝不能再耽误下去。”
纪新雪闻言在裙子的遮掩下悄悄挪动大腿,顿时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刺痛,怪不得他今日觉得水泡的位置格外难受,原来是破了。
他冷静的点头,“破了就是快好了,给我找些伤布就行。”
“我已经问过太医,太医说必须要将水泡都挑破,仔细清洗后及时上药,否则有可能高热,甚至更加严重。”晴云脸上满是沉重。
纪新雪的眼睛在闭合的眼皮下转了转,勉强退了半步,“你将银针、伤药和温水准备好,我自己处理。”
反正不可能让别人为他处理如此尴尬的伤处。
虞珩来找纪新雪的时候,刚好听见纪新雪说‘自己处理’,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有关‘商州案’的事,随口追问了句,“处理什么?信不过钦差就让金吾卫去做,何必自己动手。”
纪新雪‘唰’的睁开眼睛,透过铜镜看向虞珩时嘴边浮现无奈。
这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金吾卫也就算了,钦差居然也能混进来,他不想和虞珩多说这件事,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霍玉那边有没有向消息传回来?”
虞珩点头,自然的坐在纪新雪让出的半张软塌上,“所有金银都折合成白银已经有六十五万两,霍玉认为还有金银被埋在地底,正开始带着金吾卫挖周边的地方。”
晴云见到虞珩双眼一亮,她不知道纪新雪为什么坚决不肯同意她为纪新雪处理大腿上的水泡,但她知道纪新雪最听襄临郡王的劝,不假思索的道,“郡王快劝劝公主。”
她快言快语的将纪新雪腿上的水泡、寝衣上的血迹、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她上药的事都告诉虞珩,希望虞珩能劝纪新雪改变主意。
纪新雪忽然产生没脸见人的窘迫感,展开帕子盖在脸上,无奈的道,“我都说了我会自己处理。”
晴云立刻拆穿纪新雪的谎言,“您从商洛回来就说会自己处理。”
如今距离纪新雪回安业已经八天,纪新雪非但没处理水泡,反而任由水泡被磨破以至于出血。
纪新雪听出晴云的语气中的哭音,心中的不耐稍淡,拉长音调道,“我今日一定”
他的保证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已经半晌没有说话的虞珩道,“我帮你处理伤口?”
纪新雪顿时陷入沉默,他刚回安业时不是没处理过腿上的水泡,只是在动手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险些将整根银针都怼进肉里。
说实话,其实没怎么疼,起码没有纪新雪想象中的疼,但视觉效果十分惊人,以至于纪新雪再对着大腿拿起银针时手都在颤抖。
如果是虞珩帮他,即使虞珩也失手将整根银针都怼进肉里,只要他看不见就不会害怕。况且他有的东西虞珩也有,虞珩只比他大一岁,肯定能理解他的烦恼。
“可以。”纪新雪拿下蒙在脸上的手帕,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虞珩。
“不行!”愣了下才敢相信自己没理会错虞珩意思的晴云立刻反对。
晴云激动的语无伦次,“就算你们有婚约也不能在婚前看到对方藏在衣服下的皮肤,否则”
她在虞珩平波无澜的注视下闭上嘴,忽然产生被看透的错觉。
纪新雪心虚的抹了把脸,艰难的开口,“没事,凤郎已经知道了。”
虞珩当初对他的真实性别接受的太快,他高兴之下竟然忘记告诉身边的知情人这件事。
晴云蓦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纪新雪和虞珩的衣袍上不停的转动。
怎么可能?
她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公主是什么时候将这件事告诉的郡王!
正以手臂支着身体看向晴云的纪新雪倒回软塌上,心情忽然转好。
当初他将已经和虞珩坦白性别的事以密语写在信上告诉阿耶的时候,阿耶还以密语问过他虞珩的反应,让他多让着虞珩些,即使虞珩对他发脾气也不要往心里去。
他和虞珩之间的兄弟情谊远比任何人想象中的更铁!
这个想法让纪新雪的心情出奇的轻松愉悦,效果几乎可以与刚听闻霍玉在找到脏银的同时还找到银矿的时候相媲美。
他举起手心朝着虞珩,笑眼弯弯的抬起头,“凤郎?”
虞珩却没立刻给纪新雪回应,他正两眼空茫的陷入莫名的深思,又被纪新雪唤了声,双眼才重新聚焦,落在纪新雪嘴角愉悦的笑容上。
他不知道纪新雪为什么忽然高兴,但他知道此时该怎么做。
虞珩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拍在纪新雪仍旧举着的手上。
纪新雪告诉过他,这叫击掌,代表他和纪新雪是好朋友。
虞珩与纪新雪相击的手垂在身侧时悄无声息的握紧,试图抓住与纪新雪的手接触时的瞬间沾染上的温度。
只是好朋友么?
心中想不通的情绪暂时褪去,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不甘。
晴云思想错乱的站在原地发了会呆。
虽然她仍旧难以相信,看上去对纪新雪情根深中的虞珩能平静的接受纪新雪的真实性别,在她的印象中,自从到了安业,两人几乎每日同吃同行,没人任何例外的时候,可见虞珩从未与纪新雪闹过脾气。
但纪新雪既然能当着虞珩的面坦然的说出这句话,虞珩也没有因为这句话做出任何异常的反应,就说明纪新雪没有说谎。
良久后,晴云发呆的晴云长长的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的去准备温水。
最开始纪新雪和虞珩还没有婚约的时候,晴云看着纪新雪和虞珩仅仅是在寒竹院日渐走近都会担惊受怕,她怕纪新雪对虞珩投入不该有的感情,也怕虞珩会对纪新雪‘另眼相待’。
后来二人有了婚约,晴云也知道了纪新雪知道自己是郎君,仍旧免不了为纪新雪和虞珩担心。她觉得纪新雪对虞珩的感情和虞珩对纪新雪的感情不同,如果纪新雪不能瞒虞珩一辈子,迟早都会出大问题。
看来是她和姐姐想多了,郡王只比公主大一岁而已,公主遇事从不往情爱的方向去想,与公主格外投缘的郡王肯定也没开窍!
亲自端着温水回到房间后,晴云从腰间的小包中拿出银针和药膏,仔细将太医指点她的话转述给虞珩听,又点了只蜡烛放在桌上,提醒虞珩用银针前要先在火焰中燎一下针尖。
为了防止有不明所以的人来找纪新雪产生没必要的误会,晴云关门退出房间后亲自守在院子里。
虞珩拈着银针尾部将银针凑近蜡烛,专注的双眼中只倒映着烛火和银针,表情严肃的就像是正在进行不可说的邪术。
纪新雪望着这样的虞珩,忽然产生退缩之意,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试图将挑水泡的事拖过去。
可惜他还没来得急开口,虞珩的目光已经从仍旧在火焰中的针尖上移动到他的脸上,“在这里还是在床上?”
纪新雪默默将已经到嘴边的拖延之语咽了下去,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在床上!”
光天化日之下就脱裤子多不好意思,床上起码还有帐幔能挡挡。
虞珩点头,陆续将温水、银针包、药膏和蜡烛搬到床边。
纪新雪随着如同小蜜蜂般勤劳的虞珩转头,忽然恹恹的倒回软塌,语无伦次的道,“凤郎,我有点紧张,你要是嫌弃水泡脏就让惊蛰来吧。”
惊蛰是长平帝的心腹,早就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虞珩的脚步顿了下,“没事,我不紧张,你闭上眼睛就行。”
纪新雪‘嗯’了声,对,他等会将头蒙上!
比起虞珩和惊蛰,他当然还是更相信虞珩。
可惜纪新雪此时脑海中全都是他自己挑水泡时,银针几乎尽根没入肉中的画面,正努力克服对银针的恐惧。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虞珩除了最开始搬温水的时候,走到哪里都举着蜡烛,硬是用了五次才将能一次搬完的三样东西都搬去床边。
不紧张的虞珩举着蜡烛在房中转了两圈,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纪新雪,“阿雪?”
“哎!”纪新雪立刻应声,忍着大腿上的疼痛坐起来。
虞珩小心翼翼的说出他转了好几圈才想好的话,“你去换衣服,好了叫我。”
“行!”纪新雪不给自己半点犹豫的时间,冲到床上就开始脱裤子,只留下最贴身的衣物,“好了,快来!”
千万别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否则他又会想起亲眼看着银针几乎尽根没入大腿的恐惧。
正背对大床的虞珩听到纪新雪的催促,眼中浮现慌张。
这么快?
他还没想好怎么在不令纪新雪觉得被冒犯的情况下,为纪新雪处理水泡。
纪新雪喊完虞珩,立刻拽着被子蒙紧脸倒在床上,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多疼都要忍住。
许久都没感觉到有人靠近,纪新雪越来越心慌,忍不住问道,“凤郎,我腿上的伤真的严重吗?”
这几天确实每天都比前一天疼,不至于到让虞珩无处下手的程度吧?
仍旧背对着纪新雪陷入深思的虞珩陡然回神,连忙举着蜡烛转头,“没”
看到床上两条又长又直的白腿时,虞珩差点忘记纪新雪是郎君而非女郎的事,险些夺门而逃,连连退步撞在软塌上,猝不及防的跌坐,已经积攒许久的蜡油顺着虞珩手上的力道飞溅在虞珩的脖颈上,逐渐凝结成蜡膜。
“凤郎?”纪新雪听出声音不对劲,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目光正对上虞珩稍显呆滞的双眼,难以置信的低下头。
他腿上的水泡再怎么严重,也不至于将虞珩吓成这样。
难道是太丑了?
几日没有仔细观察,原本只是米粒大小的水泡已经变成黄豆大小,因为个别水泡已经被挤破,腿上还有淡淡的血痕。
纪新雪觉得还可以接受,毕竟是伤口。转念想到虞珩是金尊玉贵的小郡王,见过最严重的伤口也许是当年原英国公世子打他的那巴掌,无法接受这样‘狰狞’的伤口似乎也不例外。
他抬起头对仍旧发怔的虞珩招手,“你过来,坐在我旁边别看伤口,我自己处理就行。”
看看虞珩在他身边能不能让他克服恐惧,实在不行,他就只能让晴云去找惊蛰。
水泡严重的这么快,肯定不能再拖下去。
纪新雪的镇定感染虞珩,终于让虞珩想起纪新雪是郎君,他看到纪新雪裸露的腿也不算是无礼。
听着胸腔内激烈的跳动声逐渐缓和,虞珩下意识的抹了下鼻子下面,他怔怔的看着色泽如常的手,没明白自己是在担心什么。
心中几乎要淹没理智的慌张褪去,只剩下淡淡的惆怅。
他举着蜡烛大步走到纪新雪身边,潮湿的手掌稳稳的抓住纪新雪颤抖的手,“我来,别怕。”
“嗯。”纪新雪没出息的认怂,顺势埋头在虞珩肩上,不去看虞珩挑水泡的过程。
虞珩望着纪新雪腿上蔓延的水泡,眼中满是疼惜,先用温水浸湿汗巾,小心翼翼的擦干净水泡上的血痕。
触碰到汗巾的瞬间,纪新雪的大腿猛地绷紧,发现不是银针后才慢慢放松,没话找话的对虞珩道,“你的腿有没有事?等会我”
纪新雪恨不得给自己个巴掌,本来他都忘记了银针几乎尽根没入大腿的画面,这下又想起来了。
虞珩通过纪新雪再次紧绷的大腿感受到纪新雪的紧张,没有劝纪新雪放松,反而鼓励纪新雪,“绷得紧更容易戳破水泡,你坚持一下。”
听了虞珩的话,纪新雪紧张的心顿时变得轻松,甚至为了能让虞珩挑水泡的过程更轻松,故意去回想他自己挑水泡时发生的意外
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都怪他当时太困,水泡也还没变大,才会以为顺着水泡缝隙怼进肉里的银针已经准确的扎在水泡上,在始终都没能从水泡挤出水的情况下,不停的往肉里怼针。
埋头在虞珩肩上的人忽然发出轻笑,将他当初做的蠢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虞珩。
虞珩在已经笑的发抖的人腿上拍了拍,无奈的道,“你再抖,我也要扎歪了。”
纪新雪闻言勉强忍住对自己的嘲笑,偷偷移开紧贴着虞珩肩膀的头,看虞珩为他挑水泡的过程。
虞珩的手很稳,仔细看准位置后才倾斜着针尖刺入水泡,然后立刻移开银针用手指肚挤出透明的液体,整个过程中,除了手指肚压在腿上的压力,纪新雪几乎不会有任何感觉。
纪新雪盯着虞珩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半晌,再次想到他仔细挑水泡时的手忙脚乱,乖巧的举起手,“等会我笑完你再继续,可以吗?”
虞珩转身去拿放在烛台上银针的手一顿,几乎与纪新雪同时露出笑容。
他拈着银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纪新雪的目光含着不忍,“等会也许会疼。”
为了安抚纪新雪的情绪,他特意先挑几乎没有变色的水泡下手,如今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剩下上半部分几乎要连在一起的部分。
纪新雪摇了摇头,忍不住为自己伸冤,“我真的不是因为怕疼才拖到现在。”
他是在第一次尝试的时候被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震住,又怕别人帮他会出现尴尬的情况才始终拖着。
要是早知道虞师傅的手艺如此娴熟,他早就捧着银针和膏药去求虞珩帮他解决水泡。
虞珩不与纪新雪争辩,因为两只手都不算干净,以头轻撞在纪新雪的脑门上以示鼓励,“我相信你,如果很疼你就告诉我,我会停一会。“
“真的不”纪新雪默默闭上嘴,真的很疼。
不错,他不必再担心有尴尬的情况发生了。
即使再敏感的小兄弟,也没法在这中隐痛中支棱起来。
虞珩忙里抽空的抬头看了纪新雪一眼,在为纪新雪擦腿的间隙中又伸头蹭了蹭纪新雪的脑门。
怪他没及时注意到阿雪的异常,才让阿雪遭这份罪。
纪新雪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不怕痛,无论大腿因为忍痛崩的多么僵硬,额头上的虚汗有多密集,都从未开口让虞珩停下。
相比纪新雪越来越轻松的表情,反而是虞珩的脸色越来越沉重。
直到处理完纪新雪大腿上最严重的伤处,虞珩凝重的脸色才逐渐缓和,他在另一盆干净的水中仔细揉搓汗巾,为纪新雪擦腿上的伤,等水渍彻底晾干,才打开散发着清新草药味的膏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斑斓的痕迹上,“明日我来给你换药。”
始终安静的垂着头看着虞珩动作的纪新雪摇头,“不用。”
“不用我。”虞珩正在给纪新雪包扎的手稍顿,目光从他不小心按出的淡青痕迹移动到纪新雪的脸上,“用晴云?”
这本就是晴云该做的事,让纪新雪腿上的水泡拖到现在,已经是晴云的疏忽,如果他们尚且在长安,苏太后又刚好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为此惩罚晴云。
虞珩反问纪新雪的时候已经认识到,纪新雪的想法很正常,不正常的人是他。
他不想让晴云为纪新雪上药
这是个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的念头,就像是他天生不喜欢杏子那么简单。
纪新雪丝毫没有察觉到虞珩突然生起波澜的内心,笑道,“用小姑娘做什么,我自己处理。”
虞珩眼中的晦涩顿时消散,又低下头仔细为纪新雪包扎,“还是我来吧,要是再起新水泡也好直接挑破,免得过些日子水泡变大你又要遭罪。”
“嗯?”纪新雪眼中闪过诧异,“我这中被马鞍磨出的水泡也会再起?”
他知道有些皮肤病的人,水泡挑破后,里面的水痕流到其他地方有可能再起新的水泡,但他的腿是硬磨出来的水泡,好像没理由会在没有骑马的情况下再起新水泡?
虞珩手上的动作不停,面色如常的道,“我帮你包扎又不费事,可以完全杜绝这中风险。”
对医术七窍通了六窍的纪新雪莫名觉得能有条不絮的处理他腿上水泡的虞珩说的对,成功被虞珩说服,“好。”
不愧是他的好兄弟,愿意不辞辛劳的每日亲自为他换药。
纪新雪试着挪动了下包扎好的大腿,抬手摸在覆盖在伤痕上的位置,发现腿上的痛楚已经减轻,不会再因为蹭在衣服上的力道猛地刺痛一下。
他踩着鞋子去隔间的箱子中找了条崭新的亵裤套上,才高声叫虞珩,让虞珩喊晴云进来收拾水盆和汗巾。
距离为钦差洗尘还有一个多时辰,抓紧时间,他还能再看几箱文书。
晴云从门外进来后,立刻对纪新雪道,“公主,宣威郡主刚才来找过你,我说你正在小憩,宣威郡主就说她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让我打扰你。”
纪新雪捏了下眉心,“嗯,我会在接风宴上问宣威郡主有什么事。”
他已经看过长平帝让宣威郡主转交给他的信,大概能猜到长平帝是什么意思,但商州案之事留给他的时间太少,只能将宣威郡主排在后面。
话音未落,纪新雪已经像阵风似的越过晴云,去另一边屏风后堆积公文和各类资料的书案后坐下。
晴云心事重重的闭上嘴,在收拾水盆和汗巾的时候数次看向纪新雪。
奈何纪新雪已经在仔细研究金吾卫审问商州官员的文书,没分给晴云半分注意力,偶尔抬起头也是和同样在研究文书的虞珩交流。
几次欲言又止后,晴云端着水盆退出房间。
算了,宣威郡主来找公主的时候,只是反常的与她多说了会话而已,说话的过程中大多是宣威郡主心不在焉的说些长安皇宫内发生的事,并没有朝她打听有关公主或者安业的事。
除了宣威郡主偶尔会走神,说出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还会突然露出十分怪异的表情,并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还是不要为这点小事去打扰公主了。
纪新雪本想趁着钦差们休息的时候去提审商州刺史,却想起明日是商州其余六县往安业送消息的日子,也许会有商州刺史的新罪证送到。
他回想起今日初碰面,戴侍郎和宋侍郎的以弱示人的态度,决定再等一等。
公主府洗尘宴开始前,霍玉又派人回公主府传了几次消息。
相比昨日,找脏银的速度已经明显变慢,找到的金银全都折算成白银后始终维持在七十万两上下。
霍玉带领金吾卫另外寻地点挖‘宝’时,挖到的都是银矿,根据张思仪亲自寻找的几名矿人判断,那处的银矿至少是中型矿脉而且银矿石都在距离地面极近的位置。
如果挖矿的人足够,矿脉在头一年就能产出五百万两银子。
这个预测仅限于矿脉是中型矿脉的判断,如果矿脉的规模更大,产出的银子也会更多。
因为霍玉使人送回来的好消息,纪新雪在洗尘宴的上态度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平易近人概括,堪称喜出望外。
戴侍郎和宋侍郎甚至因为纪新雪的态度生出‘安武公主已经对商州案失去耐心,正急着将所有麻烦事都甩出去,才会如此欢迎他们。’的错觉。
殊不知他们只是借了银矿的光,刚好在纪新雪收知道霍玉带金吾卫挖到银矿的时候出现在纪新雪眼前,才有幸成为银矿的‘替身’,纪新雪是在透过他们的脸看银矿。
因为纪新雪的态度,公主府的洗尘宴宾主尽欢。
公主府的人借着宴席发泄身上的压力,放松已经紧绷已久的神经。
钦差则通过洗尘宴察觉到公主府的人起码没有将他们当成争夺政绩的人仇视,心下松了好大一口气。
也许是很久没有饮酒的缘故,从来不会难以入睡的虞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陷入梦境。
梦中回到两年前,他在纪新雪生辰那日,带着纪新雪去花楼的时候。
明明刚入梦的时虞珩还很清楚他是在做梦,不由自主的进入梦中的花楼后,虞珩就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正在什么地方,只记得有个必须要找到的人。
虞珩脚步匆匆的在楼梯间穿梭,偶尔能听到各中乐器的声音。
不,他要找的人不喜欢乐器。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冒出来,虞珩眼前的场景就开始发生变化,迎亲时才会有喜乐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要不留缝隙的将他淹没。
周围都是穿着婚服的人,既有成双成对的人,也有独自一人在原地左右寻找的人,虞珩是后者。
他顺着周围的人盲目的往前走,身边的人都陆续停下,唯有他还始终不肯停下脚步,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
‘凤郎!’
虞珩追着声音转头看去,正对上双笑成弯月形的凤眼。
他仍旧没能想起眼睛的主人是谁,但他十分清楚这就是他找不到就不肯停下脚步的人。
随着虞珩朝这个人一步一步的靠近,这个人的五官和身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凤眼、柳叶眉、薄唇和挺直的鼻梁,还有头上的凤冠和身上的婚裙。
虞珩握着这个人的手,稀里糊涂的拜天地、入洞房。
然后出现在眼熟却想不起来的大床上,这个人只穿着条贴身的小裤,满眼委屈的说疼,让虞珩看看他的腿。
虞珩依言看去,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梦境逐渐不受控制。
翌日睁开眼睛时,虞珩脑海中仍旧是梦中的场景,直到嗅出空气中诡异的味道,他迷茫的双眼才陡然变得犀利,下意识的抬手去摸。
严实遮挡的床幔内忽然响起沉闷的重锤声。
虞珩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床头坐了会又躲回被窝里。
刚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虞珩再度暴起,直接将被子踹到地上。
无论他闭不闭眼,脑海中都是梦中的两条白腿弯曲成各中姿势的模样,他甚至觉得手上留存着梦中的触感。
这让他今日还怎么为阿雪上药?
不,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即使他和阿雪有口头婚约,也不该如此亵渎阿雪。
门外的仆人听到屋内的动静,语气中满是担忧,“郡王醒了?您昨日说今日要早起,与公主去提审商州刺史。”
虞珩昂着头闭上眼睛,“说我病了。”.
两刻钟后,虞珩穿着金红色的长袍进入安和院,面色如常的与纪新雪共用早膳,只有眼神格外僵直,几乎不敢在纪新雪身上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