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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汐池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眼中只倒映着天空中那一抹深邃的幽蓝。
那蓝色的如同流光一样的花瓣化作了千万片碎剑,从四面八方冲向了那朵黑色巨花的每一片花瓣,像是要将它冲碎冲散,与此同时,那柄蓝色的擎天巨剑又一次在半空中出现,与那半空中如谪仙一般的人影融合在了一起,再次朝着那朵黑色的巨花当空斩下,与那朵黑色巨花冲撞在了一起,那些连接了天与地的黑色气柱翻涌得更厉害了,并在空中形成了数股风暴。
三只晴华鸟如三道七彩流光冲入了那风暴中。
耀眼的蓝光闪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朵黑色的巨花被那擎天一剑劈成了两半,就连天空好似也被劈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发出了炫目的白光。
之后,一切归于沉寂,那朵好似由死气凝聚而成的黑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样消散在了天空中。
那柄幽蓝色的巨剑化作璀璨的冰晶纷纷而落,森寒的剑气仍在天地间纵横着,带来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意,就像雪山之上亘古不化的冰雪。
而那执剑的人却已经不见了踪迹。
“刚才那是,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人剑合一?!”
叶孤影惊讶地捂住了唇,此时此刻,她的眸子里满是惊慌和恐惧。
雁回峰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发生这样一场惊天对决。
凌汐池死死地捂着胸口,像是心脏硬生生地从那里被挖走了,疼得她已经无法呼吸。
风从旷野中刮来,发出了刺耳的呼啸声,天地怅然,万里荒寒,像是奏响了一曲离别的笙歌。
“雪!”
不知是谁在她的耳旁惊呼了一声。
凌汐池抬眸望去,只见天地间一片凄艳的颜色,山河像是已经被血所染红,就连她的眸子也被染红了。
有冰凉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用手拭了拭,指尖一片鲜红。
雪,飘向了人间。
不同于以往的雪,那雪是红色的,像是血液凝结而成的。
纷纷扬扬的红雪洒落人间,就像一片片红色的枫叶,凄艳绝伦。
凄风冷雪中,忽然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隐约的歌声:
“平生太湖上,短棹几经过。如今重到何事?愁比水云多。拟把匣中长剑,换取扁舟一叶,归去老渔蓑。银艾非吾事,丘壑已蹉跎。脍新鲈,斟美酒,起悲歌。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兵戈?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不用挽天河!回首望霄汉,双泪堕清波。”
“太平生长,岂谓今日识兵戈?”
凌汐池喃喃着,伸手去承接那纷繁而落的雪花,雪花瞬间在她的掌心融化,变成了一滩血水。
这时,像是某种奇怪的感应,凌汐池突觉自己冷得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好像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轻轻一捻指,一朵纯白色的小花出现在了她的指尖上,如同鲛绡一样透明的花瓣,纤弱的花蕊,随着她的呼吸,在她的指尖上微微颤动着,好像随时会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风中。
这是六年之后,轮回之花再一次盛放在她的手上。
可此时此刻,她却恨极了轮回之花。
天空中有三个小点朝着她急速而来,发出了凄哀的悲鸣,凌汐池立即分辨出,那是仙乐它们,其中一个爪子上好似还抓着什么东西。
仙乐它们眨眼便飞到了她的面前,身上带着血,美丽的羽毛也七零八落,眼眶湿润着,看起来十分狼狈。
爪子上抓着东西的是仙乐,她愣愣地看了过去,看清楚那东西后,她竟然发出了一声十分苦涩而又难以置信的笑声。
那是一块枫叶状的玉佩。
血色的枫叶在血色的大雪中泛着晶莹璀璨的光,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和尚还温热的体温。
凌汐池伸手将那片枫叶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挨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眼泪终于止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曾经说过的话一句句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你一直都戴着它?”
“我说过,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它是当初你亲手为我戴上的,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将它摘下来。”
“放心吧,不会掉的,玉在人在,玉……”
她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她依旧还站在那里,只是却已不见了叶孤影和仙乐它们的身影,红色的雪花像精灵一样在她身侧起舞,她再一次伸手承接,然后她便看见,那飘舞在她身侧的红色雪花开始变化出了形状,变成了片片飞舞的枫叶,缤纷绚烂得似天边的云霞。
它们在她的身侧起舞着,像是在与她告别。
她仿佛看见了在那漫天飞舞的枫叶中突然出现了一片枫林,枫林深处,萧惜惟正站在那里,青衫红叶,风姿如仙。
他朝她伸出了手。
凌汐池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恍恍惚惚地朝前走去,好似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火红的枫叶浩渺如画,仿佛深入九霄的烟霞仙家。
风拂过,数片枫叶飘然而落,有轻盈似羽的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萧惜惟一头如墨青丝跳跃在火红的枫雨中,嘴角噙着笑意,将手伸到了她的头上,如玉一般的手指从她的头上捏下一片枫叶,轻声叹道:“真美啊。”
凌汐池也跟着笑了起来,是他回来了吗?他们是不是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
她正要说话,便见萧惜惟脸上的笑意变成了一片诀别的凄凉,说道:“可惜以后再不能看了。”
凌汐池瞪大眼睛看着他,惊恐地摇了摇头。
再也不能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慌忙去抓萧惜惟的手,然后,她便发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头发,他朝她伸出的手,统统都化作了一片片枫叶,一股火舌从他的身体中钻了出来,眨眼便将他吞噬掉了,连同他身后的那片枫林,也化作了熊熊的火焰。
火光冲天,像是燎原的的天火,永远都燃烧不尽。
凌汐池尖叫着冲了上去,心痛得犹如千刀万剐。
耳旁好似响起了萧惜惟的声音,“汐儿,终于到了这一天,即便我不信命,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们敌不过命运,不过你不要难过,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会永永远远地陪着你,即便我真的死了,我的灵魂也将永远陪伴着你,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将我们孩子抚养长大。”
“不……”
“不……”
“萧惜惟,你不知道我当初付出了多少才能留下来,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也不准你离开,你给我回来!”
“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你凭什么要我一个人养?”
“为什么!为什么!”
她撕心裂肺地叫着,拼命地想要上前将他拉回来,可这时,她却感觉到有股莫名的力量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像是从云端落下,坠入了一汪蓝色的海洋中,一种从心底生出来的疲倦像海草一样将她捆缚得密密实实的,叫她挣脱不得。
或许,从一开始,上天便注定要让她在这个人世间反复沉沦,虽然她一直很努力的用双手拼命往上爬,但是那只名叫命运的手,却总是在她将要到达山顶的时候狠狠地往下拉她一把,让她每次的努力都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可是,她却不遗余力,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感动上天,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她错了吗?她想要幸福也有错吗?为何命运就是不肯放过他们。
不,这一次,她不想认命!
她拼命挣扎起来,过往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在她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她像是回到了过去,沿着一条长河在缓慢地走着,河水是血红色的,很宽很长,不知从哪里流来,也不知要流向何处,她也同那条河一样,不知从哪里来的,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一轮红色的夕阳当空照耀,夕阳下只有她一个人,天地间也彷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她就那样走啊走啊,沿途好像看到了许多风景,那些风景却又再与她无关。
她先是看到了一座茅草屋,茅草屋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正在嬉戏玩闹,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正在院子里练剑,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分严肃的男人,一个温柔的妇人正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温柔地看着他们。
那是无启族,那是她的家。
然后那片风景消失了,她又看到,在一片种满梧桐树的林荫小道里,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在里面蹦蹦跳跳地跑着,她的鬓边别着一朵小雏菊,小道里飘扬着她刚刚吹出的五彩斑斓的泡泡,一个宁静高雅的妇人手捧着一束雏菊花,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温柔而又怜爱地看着她。
一切梦幻得就像梦一般。
那是她的另一个家。
再然后,从血域魔潭到生死场,从藏枫山庄到绝摩崖,从冥界到凌云寨,从月凌州到帝云城,从明渊城到神蛇族,再回到血域魔潭,一切一切又在她的眼前重演了一遍。
她从深山中走出来,与他许下了白首不离的誓言,又和他一起孕育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她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那条河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着,所有的风景都随着那条河滚滚东逝去,岸边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就连天边的夕阳都似已因寂寞变得空虚而又苍凉。
她不禁在想,这便是轮回的真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