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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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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道这次来找从四皇上主要是商量今年的“腊八舍粥”一事。

    从四皇上差人把猍歹嚎和赛刁缠请到从家大院来。

    大家一起坐在客厅里商量塞罕庙的舍粥会。

    这是日本鬼子缴了联庄会的枪支后,下地的四家大院第一次聚会。

    四家大院是联庄会发起成员,也是主要成员。

    按章程,遇到大事每个大院要出一个代表一起商量。

    侯家大院的侯明理去了多伦,就让侯张氏参与议事。

    “无量观!”会议开始,弘道先给大家施了个礼,“腊八舍粥会是广种善根福田的大善事呀,往年啊,寺庙都得到了各位施主的资助,为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祈愿,今年呢,还要烦请各位施主上点心呐,以成就各位的福、禄、寿、禧、财的果报,结福德因缘啊。”

    “盎,道长说的是呀。只是……”赛刁缠听了后第一个说话了,她顿了顿说,“往年往们刁家大院为寺庙办舍粥会该出钱出钱,该出粮出粮,没少出了力。可今年是个灾年呀,财主家也缺粮呀。听粮捕府的人捎来信儿说,粮捕府满街筒子(街)都是逃荒要饭的。咱们这办舍粥会的事,要是传出去,整个赤勒川的要饭的,不得都来咱大西沟川呀。要是满街都是拖着打狗棍要饭的,那咱们的日子能太平吗?听说呀,那粮捕府的要饭的,成群结队的,街上的住户吃饭的时候都不敢开大门呀。一开大门,那要饭的就像苍蝇一样糊进来(涌进来),把你家的饭全抢着吃了呀。”

    “唵?妈呀,这么厉害呀?”猍歹嚎听了睁大了眼睛,“人要是饿急眼呀,真的是啥事儿都干的出来呀。灾民,有时也是暴民呀!不过嘛,这塞罕庙的腊八舍粥会呀,是每年的一个大热闹,十里八村的都看着呢。你说往年都办得红红火火的,今年要是不办了,也说不过去是吧。”

    其实猍歹嚎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

    “盎,要办,还得要多开几个粥棚。”从四皇上说话了,“舍粥不只是广种善根福田,也是赈济饥民的一个法子呀。既然马老板说了,饥民都满街筒子了,给那些贫寒的饥民一碗粥喝,给他们点温暖,这也是咱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盎,我听大哥的。”侯张氏摸着肚子,看一眼包逸仙说,“舍粥种善根,给子孙后代积点德。今个儿看小嫂子熬鹰,把那大老雕的耗子抢过来留着,到它没食儿的时候吃。当时我就想,咱们有地的人家,吃佃户的租子,不就是从大老雕嘴里抢食儿吗?你抢它食儿的时候,它不记恨你,因为它肚子里有食儿。它没食儿的时候呢,你把省下的给它点,它却感恩戴德,记住你的好。饥民不饿急眼了,也不会进院抢吃的。盎,做人呀,真的要懂得舍得呀。”

    弘道听了侯张氏的话,点了点头,说:“各位施主说的都有道理呀。马施主说的那个,也要防备一下。各大院都有联庄会的会员吧,多派一些人手,维持一下现场秩序,防止饥民生乱,也是必要之举呀。”

    四家大院各有心事。

    不过,不同意继续办腊八舍粥会的只有赛刁缠。

    按少数服从多数的联庄会议事章程,这塞罕庙的腊八舍粥会注定要继续办下去的。

    腊月初七晚上,各家就在塞罕庙大门前的广场上搭起了连片的粥棚。

    粥棚由各大院自己张罗米和柴禾。

    每个大院也自己安排人手,找来联庄会会员负责各自粥棚的现场秩序。

    腊月初八一大早,天还没放亮,各粥棚的腊八粥锅已飘出了米粥的香气。

    那大黄米、小黄米、红芸豆的混合气味,似乎一下子传遍了赤勒川,拖家带口的饥民陆续往塞罕庙涌来。

    正如赛刁缠预料的那样,整个赤勒川的饥民都聚集到了大西沟川庙岔这个小山沟。

    饥饿让一个寂寞的山沟沟顿时热闹起来。

    塞罕庙的腊八舍粥会本来就有传统,声名远扬。

    人们在这一天会早早地来到庙上,讨碗粥喝,获得一些福报,顺便卖些年货,准备过年。

    这腊八舍粥会名义上是舍粥会,其实舍粥会的粥棚只是一个点缀,而多数是一些卖年货的小商小贩。

    放眼望去,沿着塞罕庙的庙门向两边延伸过去,有卖粉条的,有卖花炮的,有卖香火的,也有卖十三香的。

    最受人们欢迎的大多是那些卖毛嗑的,炒黄豆的。

    大家随手买点,边吃边逛,像赶庙会一样,就是图个热热闹闹的氛围。

    可今年的舍粥会和往年不一样。

    往年光临的大多数是当地的佃户和贫民,当然也有一些有地的财主。

    但今年光临的大多数是老远山西(大老远的)赶来的饥民,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他们对小商小贩的摊点不感兴趣,只朝粥棚的方向涌过去。

    越来越多衣不遮体的身影,饥饿的眼神,把往年那腊八舍粥会的温馨、祥和、欢喜、热闹的场面冲淡了,整个庙岔充斥着饥饿和寒冷。

    而那呼啸的山风,却如十八层地狱恶鬼的嚎叫声,时时传来。

    从家大院在紧靠庙门的位置连续搭了六个粥棚,接下来的是侯家大院的三个粥棚,以及龚家大院的两个粥棚和刁家大院的两个粥棚。

    龚家大院的两个粥棚旁边,都放着毛嗑和炒黄豆的摊位。

    摊位上的东西不是用来施舍的,而是专门卖给那些看热闹的。

    粥棚前是长长的乞粥队伍。

    那些手持粗瓷大碗的饥民,面黄肌瘦,两只眼睛紧盯着远方的粥锅。

    看见有人从粥锅处领了粥,边走边喝的样子,一些饥民的喉咙就不自觉地动了两下。

    长长的队伍两旁,十步远一个人。那是联庄会的会员在维持秩序,避免饥民拥挤,发生疯抢事故。

    “佛音寥寥,豆香缠缠;喜鹊催夜,铜锅当风。”在自家粥棚前,看着眼前的景象,从四皇上感慨地自言自语。

    “如今佛音犹在,豆香尚存,只是喜鹊已悄然失声,这锅里的腊八粥也无法阻挡那猎猎寒风呀!映入眼帘的竟是这衣衫褴褛,粗碗乞食!”从四皇上毕竟是个读书人,触景生情,不免心情有些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