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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春嬷嬷就匆匆带着青芜穿过了大半个院子赶到了正房外。府邸中的婢女天不亮就在忙活了,正房外还候着好几个。
为首的那个着着一袭苏梅色长裙,鬓间簪着两朵淡紫色桔梗。不是旁人,正是昨日要给皇子妃立规矩的扶姞。
扶姞瞧见春嬷嬷过来,就挑眉看了过来。
她带着人似乎站在廊下很久了,春嬷嬷顿时心下有些不安。
虽然心里对这个顶撞自己主子的婢女骂了半天,但是见到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主子还不在的时候,顿时就硬气不起来了。脸上就挂上那熟悉的陪笑,语气也虚得很:
“扶姞姑娘,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不知现在里面可方便进去伺候?”
春嬷嬷到底是继夫人随意指派给江嘤嘤的,也不是什么得体的下人,行事上也畏畏缩缩的。
一边的青芜只觉得,即便是皇子府邸上的婢女又如何,这后宅到底是皇子妃的天下,这扶姞到底是太没有眼力见了。
但是此刻皇子妃也不在,她没有必要在背后替主子争夺面子,省得事后还要挨春嬷嬷白眼,所以她就颔首静静站在一边不曾说话。反正等主子抽出空来,自会将这贱婢收拾了,她到时候再好生替主子折磨折磨这小妖精。
扶姞看了春嬷嬷一眼,视线扫过后面昨日还伶牙俐齿,今天就不说话了的青芜,一时间心下便隐约有些志满意骄。
瞧这反应,果然是心虚了,知道怕了。
但是已经晚了,昨夜皇子妃自己当着这样多的人面说的,要让府里婢女今后不许穿这样的粉。今日府邸上大抵已经传遍了,若是做不到皇子妃便是自打脸面,往后在府邸上也再难竖立威信。
扶姞唇角微不可见的翘了翘,面上倒是正色庄容道:“这怕是不可,主子未曾传召,咱们做婢女的岂可进去,春嬷嬷是皇子妃身边的近身嬷嬷,怎能能说出这般没有体统的话来?”
春嬷嬷的脸一瞬都绿了,但是她又不敢说什么。虽然殿下昨夜留宿了,她却更担心主子那个性子会不会更惹怒殿下。
况且主子从她在身边伺候到今日为止都不曾自己穿过衣裳,春嬷嬷甚至不知道主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衣带要怎么系,更遑论还有殿下的。
今日还要进宫请安,若是衣带系的歪歪扭扭的,成何体统。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档,花梨木雕花折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慵懒娇嗔的女声:“来人。”
春嬷嬷瞧了扶姞一眼,就赶紧匆匆进去了。扶姞和青芜两人相互瞧了一眼,也跟在了身后。
房间里的情景和几人所想都不同,少女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瞧着,身上披着一身檀色织罗印并蒂莲襦裙,腰间系着珍珠腰链。青丝随意披散下,没有绾发。
藕臂戴着一只粉玉镯,柔荑撑着下颌,漆黑的杏眼望过来的时候乖巧的让人心都化了。
在她身后的檀木桌旁,殿下衣衫整齐,墨发也用金冠束好了。剑眉入鬓,漆黑桃花眸还带着轻松之色,端着茶盏的那只手上缠着厚厚的白布,但是捻着茶盏的动作怎么看都彰显着一股子餍足。
春嬷嬷上前见礼的时候还忍不住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殿下的发是谁绾的,总不可能是皇子妃。
江嘤嘤一边示意春嬷嬷上前来给自己梳发,一边双手撑着下颌,杏眸就笑吟吟的看向了扶姞,声音倒是乖巧甜软,就是吐出来的话委实叫扶姞毛骨悚然:“昨日本妃不是说了,府中婢女这样的衣裳都换掉?扶姞姑娘可是有何意见?”
扶姞当时就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子妃当着殿下的面都敢这样说话,她下意识看向了殿下,却见殿下下意识皱了眉。
是了,殿下最讨厌娇柔造作之人,尤其是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还有那种手伸的特别长的。皇子妃可是将这几样都占了,殿下没道理不厌弃她。
果然就听李燃蹙眉看向江嘤嘤,询问道:“怎么回事?”
春嬷嬷给主子梳着发,差点吓得手哆嗦,赶紧稳住,要是她敢将主子头发扯掉怕是就离死不远了。
江嘤嘤轻哼一声,娇声道:“夫君你瞧她,哪有婢子穿得这样显眼的,昨日她来请安,我还当家里给我硬塞的媵妾过来请安了,到不想是府上的管事婢女。”
扶姞被戳破了心思,瞬间吓得跪在了地上,连道:“婢子不敢,只是这衣裳都是按照府里的规制来的,婢子不敢擅自改动。”
她说着有些委屈,眼圈都要红了,细白的指节揪着裙子。
事先来的时候就猜到皇子妃不好对付,此刻倒也没出乎她所料。但是谁叫她是府上的老人了,对殿下喜恶清楚至极。若不是从前殿下不近女色,她们这些从宫里就跟着殿下出来的,早便该是侍妾了才是。
李燃的面色就沉了下来,搁下了手上的茶盏,看向扶姞道:“这府上的规矩都是主子定的,既然皇子妃说话都没有用,想来你也不乐意听本殿的。以后你便不必再伺候了,打哪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扶姞愣了一下,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她嗫喏了半晌,终于哆嗦着说了出来:“婢、婢子是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既已经随殿下出了宫,又岂能回得去?”
这一刻,她终于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份恐惧不光是因为殿下放逐她,还有自己引以为傲的对殿下的认知发生了动摇,殿下好像和她所预设的完全不一样。
如今她还能依仗,勉强让自己立身的,便是宫中的宁贵妃。殿下素来仁孝,绝不会打贵妃娘娘的脸。
扶姞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昨日察觉皇子妃不好对付就该认服便是。若是能回去昨日,她一定离皇子妃远远的。
青芜在旁边低着头,实则憋笑都憋到天上了。她就知道会这样,主子这样骄矜又要把控一切的人,来府邸后第一个就应该将后院管事的人都换成自己的人才是。
这扶姞也是蠢,自己送上了门亲手递上了把柄。主子是府中主母,还能让她继续做这后院的管事吗?
而等将扶姞撤掉后,主子又会扶持谁来做这个位置?自然是自己这个主子身边最得力,最亲近的婢女!
旁边,江嘤嘤撑着下颌瞧着铜镜里应出来自己绝美的影子,白玉纤长的指节随意的拨弄着妆匣里的钗环。
她在等,等扶姞服软。
李燃压根听也没听她的,冷笑着将杯盏重重往桌子上一磕,无情道:“今日正好要进宫,便叫母妃瞧瞧你,竟然将母妃搬出来拿捏本殿了!”
扶姞顿时就不敢了,跪在地上惶恐至极叩首:“婢子知错,求殿下、皇子妃饶恕。”
李燃想着江嘤嘤受委屈了,便问道:“嘤嘤想如何处置她?”
母妃向来不愿理这些闲事,这样一个不敬主子的婢子,便远远发落了便是。左右嘤嘤是府上主母,自然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的。
扶姞瞬间说不出话来了,她是知道皇子妃不是善茬的,这回到了其手里,怕是捏圆搓扁都有自己受的了。
江嘤嘤示意身后的春嬷嬷将自己宝贵的头发放下,抬眸看向扶姞,声音婉转娇嗔:“唔,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这次便算了吧。”
算了?
扶姞一瞬僵住了身子,没敢抬头。即便是没抬头,她也能想象得到,此刻皇子妃笑面之下的危险。
李燃却是蹙眉看向了江嘤嘤,怕她吃亏道:“嘤嘤不必顾及旁的,母妃向来不管这些小事。”
江嘤嘤头上还顶着春嬷嬷刚盘完的发髻,她漆黑杏眼含笑向扶姞看去,轻唔了声:“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扶姞啊,宫里出来的,想来这双手也是极巧的,以后便继续做这院里的管事吧。”
春嬷嬷瞬着江嘤嘤的视线看过去,就正好看见了扶姞那双有些白嫩的手,心里竟然微妙的有些懂了。
“不过就是犯了一次错嘛,能改之就最好了啊。”江嘤嘤十分善解人意。
她身边啊,就缺扶姞这样的婢女。
按照出嫁皇子府的配置,江家给她身边陪了十几个婢女,但是江嘤嘤一直带在身边常用的也就只有春嬷嬷和青芜。
恶毒女配身边的婢女,当然也不能是好人。
就如春嬷嬷,用卖主子的钱去接济嗜赌的儿子和捧在心尖上的孙子。在书里,她会在最后的时候将江嘤嘤做的那些事全都抖落出去,以求太子妃给她的好孙子谋个前程。
而青芜则会在皇子府倾塌后,利索将江嘤嘤的私产全部卷走逃跑,不给她留半分后路。
江嘤嘤就喜欢这样的婢女,作为一个经常惹事的恶毒女配,最惨的自然就是身边的婢女。主子犯错,婢女或顶罪或受罚,主子遇险死的一般也都是婢女。这样的高危职业,还是让同属性恶婢来做吧。
所谓蛇鼠一窝,顺从自然规律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边的李燃却心底微沉,眼底浮现忧虑,嘤嘤这样的性子,进了宫被欺负了怎么办。
他攥着杯盏的指节微微摩挲,进宫后他就不能一直陪着嘤嘤了,还得让人多注意着嘤嘤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