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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废纸筒里,有诸多被团成一团的纸团,还有一些烧焦的纸屑灰烬。
江嘤嘤随意用簪子挑起一块纸团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兵书抄写,看来重要的东西应该已经被他烧完了。她收回簪子,用随身的帕子将簪身擦了一遍,然后将干净的白帕扔进了废纸筒里。
李燃做事向来谨慎,和他大事相关的,从来都是处理的极为妥当。
但是啊,终究抵不住主角光环。
桌子上还铺着那张崭新的白纸,江嘤嘤想也没想就挽袖提起了那只紫金狼毫,在墨砚里沾足了墨汁,然后十分气定神闲的泼墨挥洒。
很快,白纸上出现了一只昂着脑袋一脸傲娇的王八。
江嘤嘤搁下狼毫拍了拍手就走了,坏东西走了,鬼才在这里等他。
在距离朱阁两个阆苑远的偏僻院子正是私牢所在,小径两侧槐树耸立几乎将路隐藏了。这布置也是有讲究的,个方位守卫分布可以保证如果此处有什么动静,立刻能调集全府兵力将此处围住,确保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武炎身上还披着铁甲,阔步跟随在殿下身侧,眉间思虑深重。
“送信的人虽是已经劫下来了,但是杨尚书那边,还得殿下亲自去一趟。”
两天前樊林死了,尸首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骨头,皮肉溃烂的几乎都沾在了一处,被殿下让人送去了东宫麾下裴建府上。
而先死的那个婢女,按照府上规矩本是要吊尸三日,将全府邸上下的婢子随侍召过来,看看背主的下场的。
但是殿下道,才大婚不久,不宜冲撞了喜气,这才将那婢女一席子卷了,草草扔到乱葬岗了事。
裴建是东宫属官,任太子洗马一职,辅佐教导太子。此人也算是没落世家出身,先帝元昭十一年新科二甲及第,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却是历经两朝,颇有手段。
李燃这样明目张胆挑衅的行为,他倒是沉得住气,让人去定了棺椁给樊林好生安葬了。
派去盯着的人回禀道,裴建并未特意厚葬去笼络东宫属官人心。他对左右仆从道,这是刺杀二殿下的罪人,如今被折磨的这样凄惨也是咎由自取,本该扔去乱葬岗,但是人既已至此,念在为二殿下积攒功德便给之下葬了即可。
因其戴罪,连碑都没有。
李燃这边的人也不是傻子,早已经猜到了这刺杀是樊林自作主张,否则这场刺杀就不该就这样敷衍简单。
裴建此举,也是在震慑东宫其他人。
但是东宫之中无人会有微词,他们清楚,若是裴建将人立碑厚葬必然会给李燃留下把柄。
而这边,陛下将太子调遣去兵部历练,自然是少不了去兵营巡视的。而陛下后面又一连下了几道旨意,让太子去禁军中待两天,果然已经是明面上在给太子撑腰,为以后太子接管禁军做铺垫了。
而杨尚书这次却是不敢懈怠传了信道,太子其实是有意南衙府军,并非是陛下手里的禁军。还有半月,南衙军都护曹盛就要从西北回来了,太子不出意外应当是已经提前给曹盛传信递橄榄枝了。
李燃却顿住了步子,漆眸神色冷然的转身道:“那人不必审了,直接了结了吧,旁的事再说。”
此事现如今跟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若是现在就给曹盛传信,怕是曹盛一旦入了太子阵营,那封信就要便成他的罪证了。
此事不宜过急,等曹盛到了京便好办了。
武炎看着殿下步履如飞就要往回走,忙跟上道:“殿下还有何时着急?”
殿下气息却稳的很,蹙眉瞥去一眼,淡声道:“并无。”
武炎就看了眼方向,才反应过来殿下是去寻皇子妃了,有些悻悻摸了摸鼻梁,这才赶紧退下了。
李燃想起书房还有些烧毁笔迹的残灰在,掺在一堆纸团中就显得有些违和了,不知嘤嘤有没有瞧见什么。他不想把嘤嘤牵扯到这其中来,若是嘤嘤知道了他在做的事,怕是会怕得寝食难安。
必须,一丝痕迹也不能留。
等到匆匆上了阁楼,却四处都不见人。他心下一紧,走到了案牍前,却是瞧见正中放在案间的白纸上,画着一直长得丑的古怪的王八,张牙舞爪的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李燃:……
而此时,后院湖面上此刻清波微漾,水榭四下青帷幔随风而起,中间摆一方软塌。江嘤嘤枕着软枕,扶姞和青芜两人在两边打着扇,清风徐徐而来。
旁边侍奉的青衣美婢端着几碗甜点,有酥山、果子酥酪和冰菓糖水。
江嘤嘤漫不经心尝着糖水,看着被风吹皱的湖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仔细思索了一番,没有丝竹之声着实可惜。可惜了李燃这样大的府邸,竟然都没有几个养歌姬。
江嘤嘤十分遗憾,琢磨着要不要再收几个歌舞伎入麾下,身边只有青芜扶姞也不够用啊。
就在这时候春嬷嬷匆匆过来了,看到自家主子毫无宗妇形象靠在美人榻上,她来了都不知道,生怕一会殿下从前院回来将主子这幅模样撞个正着。
赶紧上前行礼,然后瞧见主子微微蹙眉看过来,心里哆嗦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主子,您今日食了太多凉物,如今又在风口处,还要注意身体。”
江嘤嘤坐正身姿,漂亮的檀色裙摆就顺势散落,随手将手里空了的白瓷碗递给身侧候着的美婢。她看了春嬷嬷一眼,这嬷嬷自从跟在自己身边就一直在操心,生怕她失势或者把自己作没了,身边的婢子下仆也捞不到好。
但其实她向来做什么都是有分寸的,有的时候看着春嬷嬷惶惶不安担惊受怕自己被牵连的样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刚想要让身后美婢再端一碗酥山来,就突然腹中一痛。
她脸色微变,看向春嬷嬷道:“去将府医请来。”
果然,身为人,不当人是有报应的。
而此刻杨府上下肃静清寂,杨尚书得了门僮禀报匆匆低调去了侧门,将策马而来的李燃迎近了府。
杨家从先帝时候就是显赫一族,府邸看着沉稳雅致但是处处纷奢。客室檀香屡屡,李燃坐在正位上,袖口微挽露出紧实的手臂。旁边侯着的老大夫正小心翼翼把了脉,小心翼翼的查看已经浅浅只剩下一道痕迹的刀痕。
“殿下还需谨慎,此次刺杀不成怕是还有下一次。”杨源正蹙了眉,站在旁侧看着大夫浅浅的收回手,问道,“如何了?余毒可清干净了。”
老大夫恭敬道:“原本就不是很重的伤,本来用药三五天,二殿下应当是动了武,这才叫这毒多留了几日。如今已有八|九日过去,已经彻底清除了。”
李燃却没有多问,只是蹙眉道:“这伤痕何日能消除?”
他算是看出来了,嘤嘤挺在意这个的。为免得她日日惦记,还是抹些药消去痕迹比较合适。
杨源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夫老实道:“少则也要半月。”
能消就行了,李燃收回手,纱布也不缠了。
大夫退下后,杨源正蹙眉问起了皇子妃之事,他坐在李燃对侧,手里捏了茶盏有些可惜的道:“陛下是有意在打压你,可惜了这正妃的位置,就算不能留给元家女给曹家女也是合适的。正好太子娶了元家女,曹盛那人对女儿溺爱的程度,会让她放着正妻位置不做去做妾就怪了。”
尤其是此前并未听过江家女有什么好的名声,杨源正不知江嘤嘤有什么旧闻,但是长媳在赐婚下来后还特意让人打听了,只道这江家女不是什么好的,委屈二殿下了。
李燃当即沉了脸,正色道:“外祖慎言,她既已是本殿妻,外祖就不该妄言此事。”
杨源正还未见过李燃这幅神色,当即有些惊疑不定,这个身份尊荣的外孙竟会这样维护那江家女?
话头不对扬源正作速赔罪,又问何时能瞧瞧皇子妃,言语间说起江氏女就已经客气多了。
李燃才道日后得空便带嘤嘤过来,她一个人在府上想来也闷得紧。三言两语后,便又说起了曹盛之事,杨源正听着听着眉头不自觉便皱了起来。
回府的时候天色还早,武炎跟在殿下身侧。殿下只穿着寻常官家子弟的织锦墨青衣袍,背脊端直,姿容风度却难掩端方矜贵。
殿下心情瞧着不错,眉心都舒展开了,余毒清干净了倒也不用拘束着了。
李燃想着嘤嘤昨日还提了南街的醉蟹,便调转马头往南街而去了,想着回府后嘤嘤一定会很开心,唇角也翘了起来。
武炎一脸见鬼的策马跟在身后,心下只觉玄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