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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嬷嬷并不知道二殿下何时会回来之事,事实上,殿下离开之后和离开之前,府邸上其实都并没有什么分别。
所有杂事人情往来都是温嬷嬷和曹栾在处理,皇子妃显然不会操心这些小事。甚至于,那等为主君笼络人心的事情,她也是全然不会做的。
太子妃尚且还会时常邀约些夫人入东宫喝茶,或是在臣属家中重要日子的时候,赐下礼物,维护关系。
但是到了皇子妃这里,这些事情往常是温嬷嬷处理,往后还是温嬷嬷处理。只有偶尔心血潮来的时候,会插手一二,其余一概不管。
这对一个主母来说,可是大忌。
春嬷嬷从前伺候过好些贵女夫人,不管何如,母亲首先教女儿的便是出嫁后一定要将权柄揽在手里,多结交一些夫人学着笼络人心,这样地位才能稳固。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尽快诞下长子。
然而,她家的这个主子,用完晚膳便沐浴,披着寝衣盘腿坐在软塌上看着话本。旁边花梨木小桌上,瑞兽铜香炉吐着香云袅袅,一排的灯烛,烛光温暖将房间内整个笼罩。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春嬷嬷都替她着得慌,这几日就难免会在她面前念叨:“殿下孤身在外这样久,若是在外面带回来什么人可怎么好。”
江嘤嘤撑着下颌,手肘抵在引枕上,优哉游哉的翻着手里的话本子。
半分未因为春嬷嬷的话而受什么影响,双足自身后悠闲的翘起,白绸裤管便顺着白腻的小腿滑下。
青芜跪坐在旁边的软垫上,殷切的给主子剥着橘子,小心的将橘肉上白色的外衣小心去除。
春嬷嬷还在唉声叹气,十分忧愁焦心的模样:“本来就成婚未久,这几月过去,殿下也不知还能不能记得皇子妃。即便是殿下宠爱皇子妃,但是这外面这样多的美人,皇子妃断不能掉以轻心啊。”
青芜心道,嬷嬷担心反了,主子这样没心没肺的,几个月过去怕是没有嬷嬷在这念叨着,怕是早就忘记有殿下这样个人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贴心的将剥好的橘子一瓣瓣递到主子唇边。
然而……
江嘤嘤却突然皱眉,看了青芜半晌,看得青芜有些毛骨悚然,话都是春嬷嬷说的,主子瞧着她做什么?
半晌就听主子懒懒散散道:“你退下吧,以后这种事,就让扶姞来。”
少女撑着下颌,漆黑的眸子视线看过来,又很快收回。
十分任性,毫不讲缘由。
一时间,春嬷嬷喋喋不休的话都停住了,青芜愣了愣,心都要碎了,声音微颤委屈道:“今日扶姞休息,是婢子当值啊……”
成日里,皇子妃处处都偏爱扶姞,伺候茶水捏肩捶背都要扶姞来,如今就连她当值的时候,竟然也要扶姞来。
这样再下去,怕是她在这府邸中的地位就要全然不保了,旁人不知情的,还会觉得是主子厌弃她了。
江嘤嘤只是微微蹙了眉,青芜就顿时哑了声,端着乘着橘子的白玉瓷碗,行了一礼后就委屈着赶紧退下了。
“嬷嬷接着讲吧。”她藕臂交叠撑着下颌,语气又娇又懒。
春嬷嬷清醒过来,她怎敢对着这祖宗唠叨。
顿时慌忙请罪,道:“奴不敢,是奴僭越了。”
江嘤嘤抬眸古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话本子。
本来她倒是挺喜欢听春嬷嬷忧心忡忡唠叨的,就是可惜,就是胆子小了些,说着说着就不敢说了。
很快,扶姞过来了,一袭干练的水青长裙。姣好的面容写满了绝望,但是仍旧咬着牙十分恭敬的顶替了方才青芜的差事。
修长白皙的指节剥着橘子,然后一瓣瓣
喂着祖宗。
瞧着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春嬷嬷瞧了半晌,有些恍惚,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主子换扶姞来伺候,是因为扶姞的手,比青芜好看?
果然作精的念头,不是寻常人能懂的。
皇族祭祀,都是在小年当日开始的。自祭祀前数第七日,忌食荤腥,得等到祭祀当日过了,过午开宴后才会上荤腥之食。
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一些,从清早的时候雪似鹅毛簌簌而落,过午停住了些时候,等到日暮时候,雪便又开始飘落。
少女披着雪狐裘,手里捧着暖炉站在漆红长廊下,暮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耳朵都染上了些红晕。那漆黑的杏眸就这样遥遥望着湖上的雪景,看着格外的乖巧。
然而谁也不会认为这真的只是一个温婉无害的少女,扶姞穿着袄裙,但是身上可没有披风,她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到底还是没忍住艰难的开口:“皇子妃,天寒夜冻,小心着凉啊。”
这祖宗是真有闲情雅致,就是只苦了她这样贴身伺候的人。
是啊,雪好大啊,风好冷啊。
江嘤嘤将狐裘的帽兜裹得更严实了,怀里还揣着金芙蓉镂空纹暖炉,她漆黑杏眼眨了眨转头看向扶姞,十分天真,翘唇无害道:“扶姞不必担心,我不冷。”
扶姞当然不是担心这作精,她心疼自己。
她想了想,还是道:“明日还要早起祭祀宗庙,皇子妃得早些歇息。”
江嘤嘤没有什么困意,漆黑杏眼眸光越过长廊下的竹帘瞧着暗紫一片的天色,看似是在看天,实则是在思索文中祭祀发生的事。
祭祀宗庙可不一般,宗庙在皇城西侧神山上,神山地势陡峭难上。但是为了显示虔诚,当然不可能让你乘着轿撵上去,到了神山脚下,即便是天子也得一步步走上去。
这年关祭祀倒是没发生什么事,但是这神山倒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因为其地势复杂,上去容易下山也容易被堵住个现行,所以倒是个绝佳行刺的好地方。
向来,这些暗里的杀伐都是李燃搞出来的事。
她十分不高兴,什么祭祀,这祭祀的神仙祖宗与她何干,一点也不想去神山。
还有坏东西,说了要在年关前回来的,这下回不来了吧。
江嘤嘤想到之前他信誓旦旦说起回来时候的模样,思忖着,等他回来要如何哭诉着质问他。得想一想要什么补偿,这么一想好像就没什么想要补偿的东西了,毕竟整个府邸的对牌钥匙都在她手里。
但是倒可以想想旁的,比如让他三天不许在她之前起。
在某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江嘤嘤却出奇的有那么些执念,比如打破李燃每天必寅时前起的规定。这样一个最不喜慵懒怠惰的人,要是也有怠惰的时候,一定是极有意思的。
她十分高兴的看着天色,等着暮色彻底降临,还有几个时辰他便算是来迟了。
扶姞看着皇子妃这憋着坏的样子,心里又生生捏了把汗,不知这作精又在打谁的坏主意。
***
如今时候还早,不远处还可以看见来来回回的婢女结着队而过。
细密的小雪又开始飘落,星星点点的宛若毛毛细雨一般,飘落了一层,很快又化却了。
李燃回来的时候,暮色已经覆盖了整个京都,天上浓郁的雾蓝色混杂着灰色的云层,带着凛然的压迫感。
他披着一身甲胄,身后只跟着武炎一人。等到健硕的大马在府邸大门前停下的时候,候门的小僮都傻了。
殿下走的时候是夹道两侧,旌旗蔽空,威风凛凛的带着队伍走的。按理说回来的时候也该如从前一样,带着队伍威风赫赫的回来。
即便是不
带着队伍回来,也不该是在这样冷的雪夜里,这天一黑就没有人再清理路上的积雪了。
门僮瞧见殿下的坐骑,乌啼踏着厚厚的雪,就连殿下森寒的铁甲上都覆了一层。赶紧恭敬的上前,牵过殿下的马,带着往马厩而去。
李燃却是瞧也没瞧那门僮一眼,阔步便跨入府邸台阶,径自入了门去,行步如风般往后院而去。
武炎见状,知晓殿下要去哪里,也不多打扰,赶紧就先识趣的退下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碳盆里的金丝碳烧的正旺盛。
江嘤嘤披着单薄的纯白寝衣坐在软塌上,也不觉得冷,她手里还攥着话本子,漆黑杏眼眸光却是望着那碳盆。
这么好的火,不烤些东西可惜了。
但是如今这个天色太晚了一些,江嘤嘤琢磨着等明日,可以叫人弄些碳烤栗子来。
青芜刚将床榻里用来烘烤的手炉拿走,松软的被窝此刻热腾腾的,还有一股清幽淡雅的香料的味道。
整个的大床之上,因为殿下不在,所以只留了皇子妃的东西。
江嘤嘤赤脚踩着木屐走了过去,满意的看着松软的大床,正准备如往常一般躺上去翻滚一番。
却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匆匆的步履声,有些杂乱和吵闹。很快,春嬷嬷的声音在外响起,带着几分抑制激动:“皇子妃,殿下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躺上大床的江嘤嘤:……
江嘤嘤看着床边恭候着的青芜一眼,又看了一眼有些吵闹和灯火通明的外间,眨了眨漆黑的眼睛。
李燃,回来了?
他不是得明日才赶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