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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月上中天,时候不早了。陛下下令让宁贵妃伴驾,率先回了含露宫,原本满殿的热闹便很快的消散去。
殿外漆黑的暮色中灯火璀璨,彰显着皇宫的处处繁华。在这宫阙倾盖之下,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就像是蚂蚁一样大小,端着各种东西来来回回忙碌着。
昭阳殿外,层层阶梯之上站着两人。
这里不比殿中温暖,夜风有些大。江嘤嘤用狐裘将自己整个人罩住,脑袋也整个的蒙住,整个人都是毛茸茸的,露出两个漆黑杏眼映照着这宫阙的宫灯的烛光。
在她身侧站着的正是二皇子李燃,即便是今日有些冷,但是李燃也依旧是一身玄色麒麟长袍,身材颀长,身上也未曾披什么大氅,他素来是嫌那样的东西累赘的。但是虽然穿得少,身上却都是热的,一点也不怕冷。
江嘤嘤便索性整个人将他胳膊都抱住了,像是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胳膊上,李燃任由她抱着,抬手漫不经心的给她理了下兜帽上的毛,一边看向身侧的曹栾:“见过绿云了?”
绿云是宁贵妃身边的贴身女官,从在宁家的时候就一直侍候在宁贵妃身侧了。
曹栾连连称是,一边将手里的银芙蓉掐丝手炉拿了出来,一边道:“绿云道,娘娘一切都好,您之前不在的日子,娘娘有皇子妃陪伴在侧,身子也大好了许多。”
说着,曹栾视线忍不住都带了些感激之色,即便是皇子妃再不找调不温婉不持家也好,但是只要能陪伴娘娘让娘娘开心,那么便是十个温婉如太子妃的一般的女子,也绝抵不上皇子妃一个。
他们这些从宫里出来的,哪个没有蒙受过贵妃娘娘恩惠,娘娘是个极好的人,只是命苦了一些。
李燃有些冷峻紧绷的脸,也不禁柔和了起来,他将爱妻的兜帽整理好,嘤嘤像是困极了,在他说话的时候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肩胛上,遮着光亮小憩着。
他接过曹栾递过来的滚热的暖手炉,掌心贴在那银炉壁上,灼热顺着那芙蓉花纹路从指尖传递而来,掌心都有些滚烫。
其实李燃并没有想让嘤嘤为他做什么,一开始他也只是想着皇子妃只要能安分守己,便是好的。后来在瞧见嘤嘤的时候,他也只是希望嘤嘤也能喜欢他一些。
但是嘤嘤做的,要比他想的多的多。
李燃知道,嘤嘤不是因为自己才去做这些的,她素来是想要什么要什么,喜怒悲嗔全然都挂在了脸上,绝对不会因为谁而委屈自己。
她是真的喜欢母妃。
曹栾看着自家殿下接过手炉忙道:“绿云说这手炉是娘娘亲自吩咐要送到皇子妃手里的,娘娘道,皇子妃的暖手炉用了这样久了,怕是现在已经凉了下来,所以便让奴将这手炉交给皇子妃。”
立刻的,江嘤嘤将脑袋探了出来,身上的狐裘很温暖,原本随身揣的那个暖炉也塞给了身后的扶姞,但是还很快的接过了那个暖手炉,口中叹息着好冷得快些回去。
李燃安抚道这便回去了,一边带着嘤嘤往台阶下走去。在朝阳殿的小门隐蔽处,鸾轿就停在高大的槐树旁。
行至暗处,高大的树木投下层层暗影。不远处宫婢内侍们提着灯,在宫道上来往而过。
才走没两步,便迎面碰上了熟人。东宫的宫女们提着灯,拥簇着太子与太子妃走在前面。
太子脸上都是醉色,眉心也紧紧的蹙着,然而却未曾露出醉汉的丑态,一如往日端雅矜贵,只是那眉眼到底与常日里不太一样。
元雅容走在他身侧扶着他,眉心添了些担忧。殿下素日里是不能喝这样多的,虽然喝了醒酒汤,却怕是明日还要头痛。
然而,灌醉太子的罪魁祸首却施施然出现在了眼前,背脊挺直,衣冠楚楚。
“太子殿下也在这里,到是巧了。”
既是私下里,李燃的态度也算不上恭敬,嘴角翘起来的温度凉薄的紧,漆黑的眼睛,视线一直紧紧的落在太子的脸上。
李恒站在原地脚步顿了一会儿,酒意朦胧后的脑子反应也慢的很,他抬了眼皱眉试探的问:“二皇弟?”
就连这三个字,李恒都说的有些吃力。但是他有字清楚,只是说的缓慢些。
他还记得,在东宫以外的地方,要时刻保持着储君的仪态风范。
“倒是臣弟忘了,太子殿下自幼身子不好,甚少饮酒的,这酒量自然也是不行的。今日之事,实乃是臣弟之过了”
在私下里,李燃称呼李恒永远都是恭敬又疏离的“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语气分明是淡淡的,但是仿佛就带着天然的蔑视和嘲讽。
听在江嘤嘤耳朵里,当真如余音绕梁,煞是好听。
李恒自然不会理会他说的那些假意问候的废话,他醉了酒外面的冷风一吹,只觉得头痛的厉害的紧。
纵然是很想转身就走,但是在李燃面前,他还是强撑着站在这里闲适自若看着李燃,背脊紧绷着,微笑着道:“皇弟多虑了,孤身子很好。”
他视线落在李燃和江嘤嘤身上,眉心微不可查的拧了拧。
少年一身玄色麒麟袍,站的笔直挺立,漆黑的桃花眸视线望过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眉宇间还带着些冷淡之色。模样瞧着甚是矜贵,带着皇族骨子里透出来的尊崇。
但是荒唐的是,身侧胳膊上还挂着一个衣服架子一般的东西。皇子妃江氏似乎是醉得不轻了,抱着李燃的胳膊,见了他和太子妃连个脸都没露出来,甚至还醉语梦呓般两声。
远远的都能闻到一股子酒气,刺鼻的紧。
好歹也是个皇子妃,代表着皇族颜面。宗室命妇醉成这般,成何体统。
李恒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他这个好皇弟,向来是独来独往最注重规矩和仪态的了,不论在哪里都站得笔直,更莫说与哪个女子勾勾搭搭这样有辱斯文的的行为。
然而这孤僻的性子,竟然是到了这江氏身上就全然变了。
他并不相信李燃对江氏能有多深的感情,这两人成婚之前并不相识,到如今在一起的岁月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多月。
因为眼睛看到的和所想的实在太不相同了,李恒便会忍不住想些别的,李燃莫不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装作沉迷女色的模样,为自己造了一个假的软肋?
李燃原本还想让扶姞先将皇子妃扶上鸾轿,他在这再语李恒闲话几句,拖延一会儿。这儿风大得紧,若是明日李恒便病了,倒是又添了一桩笑闻。
但是此刻,李恒的眼神叫他有些不舒服,脚下的步子动了动,将身侧嘤嘤挡在了身后。
江嘤嘤用狐裘将自己兜头盖脸的盖住,看似是整个人都蒙住了没露出来,实际上还露出了两只眼睛,正悠闲自得的看着戏呢。
突然便被往后推了推,顿时有些不满,她动了动身子,索性抱着李燃的胳膊自己站好,漆黑杏眸笑眯眯的还带着三分朦胧的醉色,就落到了李恒和元雅容身上。
“太子太子妃怎么也在?”江嘤嘤用带着酒味的帕子,掩唇轻咳了咳。
“江妹妹身子既有不适,还是早些恢复休息吧,这外间风大的很。”元雅容视线看似是落在江嘤嘤,说话轻柔得体,然而身子却是支撑着李恒的,藏在袖下的手也是不由的捏紧了起来。
江嘤嘤却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她倒是想起了今日在宫宴之前,所发生的那一幕闹剧了。
若不是江嘤嘤及时制止,怕是要吸引来更多人都来围观东宫的这两个宫女,帝后早就了昭平朝阳殿中。
而那个被当枪使用的,意图推旁人来撞倒她的禄又,江嘤嘤想起来的时候好看的菱唇便翘了起来,悠悠的对元雅容道:“太子妃的宫里倒是卧虎藏龙,就如今日来昭阳殿伺候的那个阿芙和禄又,手脚勤快又麻利,我当真是喜欢的紧,不知太子妃可否能够割爱?”
阿芙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李恒和元雅容的脸色一瞬就变了。
李恒倒是没有说什么,天下叫阿芙的人何其多,李燃怎会去注意这些?
元雅容则是猛然顿住,心下一阵凉,今晚阿芙竟然被调遣来了昭阳殿伺候。
本来罪臣之女的身份,就已经足够敏感,所以之前殿下便叮嘱过,切不可让郑阿芙出了东宫,更莫提让她来正宫之中了。
元雅容下意识的就侧过身子去看自己身侧的嬷嬷,嬷嬷一瞬也愣住了,不动声色的朝着元雅容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太子妃竟然叮嘱过,她又怎会去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况且一直以来她都是劝太子妃要大度,更不可能替太子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元雅容心中翻涌,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示,只是温和的看向江嘤嘤问:“江妹妹方才是说阿芙和禄又?”
东宫的宫女岂能随便交出去,但是江嘤嘤既然讨了,她话也不能说的太死。可是不说阿芙,禄又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