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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右一厢,与太平兴国禅刹隔街相对的是启圣院,地方十分宽敞。但是现在它被改为礼部考试院。天启元年的礼部科试,两天前开始在这里举行。将近黄昏,随着悠长的钟声响起,院门大开。过了一会,应试的举子们三三两两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垂头丧气的,肯定是没有考好的。但是考好的,似乎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他们脸色凝重,阴晴未定,对未来满是忐忑。有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身穿一身灰色棉布衫袍。他叫李维,字存真,江西吉州人士。他脚步有些沉重,蹙着眉,额头挤出一个厚厚的“几”字来。身边一位二十出头、身穿水蓝色湖绸衫袍的男子,神情要轻快多了。他叫陈修,字道之,江北扬州人士。两人从考试院里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忍不住回身,看了看简朴端雅的考试院大门。“考完了。”陈修喃喃地念道,有些不敢相信。“是啊,考完了。科试也完了。”李维愤愤地说道。“道之兄,考得如何?”陈修问道。“一份教职应该保得住,但我还是想入成均大学。”李维心情有些不好,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存真兄,你考得如何?”“也是一份教职应该可以保底。可我想入辟雍大学。”“辟雍大学?”李维脸色微微一变。去年因为哲庙先帝驾崩,春季的礼部科试推迟一年。两人被一起安排在洛阳的白马寺,嗯,现在应该叫白马宝刹里。正好又同住在一间屋舍里,趣味相投,一年相处下来便成了好友。“道之兄,你还想着拜在季升先生门下?”“是的。”陈修一脸向往地说道,“子容公在润州退居着书,我曾经跟随师长拜访过几次,曾经想拜在子容公门下,只是子容公年事已高,不再收徒。能拜在子容公之子季升先生门下,也不错。”说到这里,陈修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去年季升先生出版了《物理学-格物致理之学》,又翻译了泰西数学名着-《几何原理》,他的这两本着作,让我是拨开迷雾见庐山。现在听说他不仅是格物院物理所所长,兼辟雍大学张衡学院长,还负责组建机械研究所...要是能考入辟雍大学,拜在他门下,再好不过。”李维看着陈修有些激动的样子,心中飞过一些不过,忍不住牢骚道:“道之兄能拜在明师下,也不枉经历一次礼部科试。虽然没有东华门唱名,也算是得其所。”东华门唱名?听到这个词,陈修神情一黯,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失意。东华门唱名,是大宋士子学子们梦寐以求的理想,想不到居然被官家取消了。要是早知道如此,早几年自己就出来应试。万一运气好,中了呢?也不再留这遗憾。相比陈修只是失落,李维却是心如刀绞。他是非常正统的儒生学子。尽管在这推迟礼部科试的一年时间里,朝中官员明里暗里示意,科试要大改,你们这一科可能是试点。多花点时间学一学算学。如果在算学上实在没有天赋,就花点时间和精力背一背官家的大诰律法,或者花点精力收集报纸杂志,学学上面的时政策论。最好集中精力看《半月杂谈》,这份秘书省制议厅主办的杂志,要是把它学通了,成均、璧雍随便考。但李维不屑去改换门庭。他觉得齐身治国学好经义就足够了,其余的都是旁门左道,不值得一学。陈修喜欢所谓格物之学,但是经义正学却没有耽误,李维这才与他能够相处到现在。甚至还觉得可惜,陈修天资比他要强得多,要是把全部心思花在经义理学上,成就会远远超过他。原本他以为上千应试举子们,只会有少数人接受暗示,改换门庭。可是这两日在考试院一考,他才猛然发现,不少平日里在他面前大骂旁门左道,誓言要扞卫经义理学的士子们,早就悄悄或学习算学,或练习策论,或精研律法。可李维对这些“叛徒”却恨不起来。能来参加礼部科试的,哪一位不是苦读十几二十年,费尽千辛万苦,才杀到这一步。谁愿意轻易放弃?“道之,现在科试到底改成了什么模样?痛心疾首之余,又觉得迷茫不解。”“存真兄,不着急。我有位亲戚长辈,在尚书省里任事。他知道在下今天考完,所以特意在潘楼备下酒宴,洗疲去乏。存真兄不如一起去,当面向他请教一番。”李维想了想,虽然有些抹不下面子,但是心里真的想搞懂未来科试到底会改成怎么样。自己这次科试考中后,会是怎么样的前途。于是也就答应了,跟着一起往潘楼而去。在路上,陈修向李维介绍他的亲戚长辈。“我的表舅父,姓张名康国,字宾老。他管我外祖母叫姑姑,受过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恩惠,得以顺利治学。元丰年间中进士。绍圣年间,计部尚书蔡大官人举荐他提举两浙常平。发仓赈荒,救病济弱,颇有政绩。”“元符二年,官家以简王宣慰陕西六路,继而用兵西夏。颖叔公被举荐为陕西六路转运使,辅助质夫公。当时军饷粮草,事务繁多,颖叔公身体不好,有些不支。蔡大官人又举荐了我表舅父,为转运副使。”“后来又转任秦川郡布政副使,去年年末,蔡大官人正式确定要执掌计相,便举荐我表舅父为计部右侍郎。”“计部右侍郎?”李维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有想到陈修“尚书省任事”的亲戚,竟然是位侍郎,而且还是总理天下财赋的计部侍郎。到了潘楼,报了名号,陈修和李维被伙计引到一间雅间。敲门得到应声,两人推门进去,见到两位男子。一位四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道服;另一位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淡色的简王服。年长的正是张康国。“侄儿拜见舅父大人。这位是我的同科好友李维,字存真,江西吉州人士。”“道之可算考完了。”张康国感叹了一句,身为过来人,他知道省试不好过,也遭罪。”然后转过头来,“李存真,果然一表人才,人中俊杰。这位是我的好友,宇文仲达,益州广都人士,现在禹谟馆学习。”听了张康国的介绍,陈修和李维的脸上不由浮出敬仰之色。禹谟馆,隶属翰林院,是大宋精研律法的最高学府,能进那里就读进修的,都是一时人杰。“正好遇到禹谟馆第一期招生,宇文不才,侥幸考中。”宇文粹中谦虚了两句。四人坐下后,张康国问了几句陈修李维考试的情况。陈修答了几句,顺势问起两人想问的话来。“舅父大人,我与存真虽然都考完了,可心中疑惑却依旧重重。而今官家改制,这科试也在大改,改得我等稀里糊涂。这科要是侥幸考中,不知前途如何。要是失意落选,又不知下科如何预备。还要请舅父大人指点迷津。”张康国哈哈一笑,“问我,算你问对了。正旦那天,以官家的《国体大诰》起始,新官制正式颂布。说实话,我们也是搞不清楚这繁杂的新官制。正好二月份开始,秘书省组织三省各部各院展开学习。一个多月,算是学习明白了。也把相关的的教育和考试制度搞清楚了。”说完,张康国指了指宇文粹中,“仲达正好是新教育和考试制度的第一期受益者,可以给你们现身说法。”宇文粹中连忙推辞:“我也正好向宾老先生请教。”三人侧耳倾听,等待张康国的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