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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地低洼,蛮荒时代,洪水淤积成为云梦泽,东抵大别山,西止昌都,北接淮水,南缘江水,浩浩荡荡,不知几万里。
以后江水、汉水夹带泥沙填充,形成汉江陆上三角洲。
再随着三角洲的扩展,云梦泽水域消却,渐已退化成为沼泽。
五胡之乱,晋朝汉民南迁,刀砍斧凿,顶着瘴疠的侵蚀,与猛兽恶蛟搏斗,又在一片片沼泽上开辟田地,建立城池,将江南蛮荒之地,逐步开发成为鱼米之乡。
位于江水之南的楚国都城江陵,更成了江南最繁华的城市,每日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江陵城中也是聚集了大量的大晋士族,他们逃亡之时也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和人丁。
楚国是原大晋的征南大将军、荆州牧萧恒创立,已历三世。
大魏高祖时,楚国与大魏在房陵一战,楚国大败,大将叶芝期与邓阔战死,数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大魏虽然战胜了楚国,却也损失极大,失去了向南进军的势头,大魏太宗元硅发布了《劝耕令》,停止攻伐,与民生息。
两国在武当山会盟,结成兄弟之国,楚国将金州、房陵、南阳割让给大魏,每年送给大魏银十万两,绢五万匹。
从那时起,两国倒也再无战事,承平十余年了,早就惧怕和厌倦了战争的楚国士绅逸于偏安,忙于占地开拓庄园,多喜于在名山古刹、别墅湖畔畅谈玄理,不问政事,又恢复了大晋的风气。
每日游荡于青楼乐府,江陵城中,随处可闻软语呢哝、丝竹声声。
佛教借机以清谈之名盛行,天竺僧人竺法坨、慧鸿等人,常年出入宫廷,与皇室论禅,在楚地弘扬佛法,十几年间,竟建立寺院近百余座。
当然,也有人反对这种风气,提出恢复中原的声音,但这些人大多都是寒族,官职低微,难有分量,纷纷被朝中权贵贬谪到偏远之地了。
现在皇帝是中宗第四子萧虞。萧虞自幼柔弱,丰额骈齿,一目双瞳,因相貌奇特遭到长兄太子萧逸的猜忌。
为避祸端,萧虞醉心经籍诗词,不问政事,自号“钟灵居士”,与楚国文士每日放舟南湖,饮酒作诗。
谁知萧逸早逝,其他皇子都为中宗不喜,萧虞反倒真的入住东宫,中宗去世,萧虞便继位成了大楚的国君。
萧虞当政后,还有重振军队士气的想法。
只是安平数十年了,部卒被各家族分割用做屯田、护卫和行商之中,早已丧失了血性,看家护院尚可,行军打仗,连个大将都甄选不出。
朝堂之上,纸上谈兵,倒是豪情万丈、挥斥方遒,要是真的谈到带兵出征,便都开始装鹌鹑,含糊其辞,装聋作哑。
如此数次,萧虞又恢复了怯弱的性子,再不说打仗的事了。
不过说到写诗作赋,萧虞倒是自成一家,许多诗词,在各国广为传唱,甚至有些著名教坊,派专人守在郢都,一旦萧虞有新词传出,立刻抄录下来,派人千里送回。
今日在携皇后周氏泛舟南湖。
但见龙舟行处,绿波涟涟,河池芙蓉,映日联碧,石堤垂柳,娇娆多姿。远处白帆点点,艄公唱和,采莲女儿,嬉笑其中。
好一个江南盛景。
萧虞酒到兴处,叫宫女取来桃花纸,宦官捧着端砚,周后亲自研墨,萧虞略一沉思,笔走龙蛇,一首词跃然纸上:
泛轻舟,南湖正芳春。
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
忙煞看花人。
泛轻舟,南湖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一手“金错刀”虬曲蜿蜒,笔锋如钩。
很快,太乐署乐正就谱好曲子,龙舟上,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起,一个清婉的女声便唱响这首《望江梅》。
跟随的小船上,早有记录的人迅速记录曲谱,数条船很快如箭一般朝岸边驶去,岸上早有等候的役丁,拿了曲谱,飞身上马,一阵轻尘,已消失在通往各处的官路上。
一支庞大的行商车队正缓缓通过江陵的西门安澜门,领头的大汉一身北方人穿的褐色短直袍,用一根黑色腰带勒着,腰间插着一只犀皮鞘的短刀,脚上牛皮靴子的靴棒上也用犀牛皮箍着皮套,斜插着一只把手上镶着白玉的短匕。
四方大脸在两道浓眉映衬下显得更加粗狂,旁边几个押车的汉子算是高个子了,他较几个随从还高出半头。
一路走着,一路不停抱拳地给街边的商户打着招呼。
“十三爷这是要回大魏啊?”守卫城门的校尉一路小跑,从城墙上下来,见汉子走到城门洞中,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十三爷,钟太尉的货都在十里铺货场中存着,我这些日子也攒了些私货,在我家里存着,十三爷路过的时候带上。”
十三爷斗大的巴掌拍在校尉的肩上,校尉吃痛呲了一下牙,但笑容不改。
“赚的银子还存在荣盛坊的账上,牌子就不给你了,你过半个月去,报你的名字即可。”
校尉的笑容更盛了,一直将十三爷送到城门外,方才转身回去。
离城快要一里多地,有一个三岔路,十三爷叫来一个随从,吩咐了几句,自己叫人拉来一匹黄骠马,刚跃身上马,就听后面马蹄声声,一个骑士乘着骏马沿着官道,越过车队,疾驰而去。
正是送乐谱的役丁。
十三爷眯着眼看着骑士远去,笑骂了一声,也拍拍胯下的黄骠马,朝着另一条道路驰去。
江陵城嘴繁华的街道是靠近鄱阳湖的白玉桥街,楚国的皇宫就坐落在白玉桥街北边的半坡上,站在荣盛坊二楼,能清楚的看到皇城的南门。
二楼的最西边有一处木梯可以登到屋顶,屋顶有一处平台,是荣盛坊放置杂物的地方。
北边的屋檐遮掩下养着高大的花草,此时已经立秋,可江陵还不太冷,绿叶泛黄,可也生机盎然。
屋檐下搭着一溜鸽笼,一声鸽哨响起,一只灰白色的信鸽从天而降,咕咕的叫着,在鸽笼下徘徊。
不一会,一位头戴黑色帻巾,长袖宽袍的文士从二楼登梯上来,走到鸽笼前,抓起信鸽,从竹管里取出一个加了蜡印的绢封,见上面画着三道红色粗线,脸色一凛,忙向下面跑去,身手倒是敏捷。
不多时,又一匹骏马冲出安澜门,向西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