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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温兰还愣巷子口为嫁人而愁烦时候,同一时刻,数人驱策着□彪健马,正朝进入县城隘口直冲而来,马势迅疾,靠近隘口了,瞧着也无缓势意思。正阻隘口前等着受检人群见到,生怕被撞,面露惊骇之色,纷纷向两边闪避。
今日当值弓兵王翰与李二甲见马上人一身常服,不知道什么来路,怕胡乱放进去出事要担责,急忙上前拦隘口,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挥摆,示意对方停下受检,不想那当先一骑竟直直冲撞而来。王翰被吓出一身冷汗,幸好他身手还算灵活,一个翻身便滚到了一边去,堪堪避过。李二甲却没他这么好运,惨叫一声,大腿已被马蹄踏过,骨裂轻微喀拉声中,人已倒了下去。那几名骑士踩踏了人,竟还没有缓意思,纵马闯过隘口,头也没回就要继续前行。
王翰大怒,急忙操起挂脖子上暗哨,随了尖锐哨音响起,前头执勤弓兵执了刀枪纷纷跑出,前面路口呈合围之势。路本就不宽,冲势被阻,马鸣声中,终于冲过隘口几十米处,次第停了下来。
王翰本就是此处隘口小头目,骂了声狗娘养,拎了刀赶上前去,气势汹汹道:“什么人?过隘口不停下受检,竟还纵马伤我兄弟……”
高高坐于马上一个年轻男人用阴冷目光扫了他一眼。王翰忽觉后背爬过一丝凉意,声音便弱了下来,视线下挪,这才注意到悬他腰间一柄稍微弯曲长刀,刀侧悬着一枚腰牌,看清上头有“锦衣卫浙江所指挥千户卫”字样,登时吓得冷汗直冒,腿一软,已经跪了下去,颤声道:“让开,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是大明天子亲兵,不受三法司管辖,直接效命于皇帝。他们这种小地方,一般极少出现。剩余人此刻听到这话,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如潮水一般地往两边退,等目送这几匹马绝尘而去,王翰这才从地上起身,一边叫人送倒霉李二甲去就医,一边心里嘀咕道:“不知是谁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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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人,领头正是前些时候温兰台州太平县遇到过浙江锦衣卫千户所指挥千户卫自行。他之所以会出现这里,是因为获悉了一个非常重要情报。
前次抓捕了丁彪。丁彪虽自命硬汉,只锦衣卫折磨人手段面前,再硬汉子也支撑不住。到了后,他不但陆陆续续地供出了他辖下白莲教头目名单,还交待,韩山童后人,如今正隐居温州府永嘉县境内,至今仍暗中领着南方数省白莲教教众舵主之位。并且,白莲教近年之所以死灰复燃,势力越发扩大,极有可能得到过卢王暗中扶持。
卫自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一切,马不停蹄朝温州府赶来。
他二十六岁,却已经独揽锦衣卫浙江衙门指挥之职,与京师北镇抚司下一名辑事千户萧燕,两人一南一北,被并称为锦衣卫近十年来崛起优秀青年军官,前途可谓不可限量。但他内心,他其实是鄙视萧燕,或者说,这种鄙视里还带了一丝隐隐嫉羡。他看来,他与出身世家,如今正是北镇抚司里红人萧燕完全不同。他没有家世可倚靠,壁垒森严等级分明锦衣卫体系里,之所以从一个普通力士一步步走到今天,靠全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而现,上天终于把机会送到了他面前。或者说,他也急需这种机会。
一直以来,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唐崇荣对他就颇为赏识,而唐现地位,正遭到来自于指挥同知徐庆林挑战,已经变得岌岌可危。锦衣卫内部倾轧,比起大明朝堂之上官场倾轧是残酷。失败唯一下场就是死,绝不可能像文官那样还有致仕一说。所以唐崇荣现急需可以皇帝面前稳固自己地位一件大功。
现,只要把这个大明皇帝长久以来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隐瘤给铲除,掌握卢王反叛证据,他们就极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不但高升不是做梦,离他目标——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也将会近一步。
卫自行觉到身体血管里热血阵阵澎湃,恨不得立刻能赶到永嘉县,将能送他上青天白莲教教徒一网打。但是现,马匹因为长途奔驰不堪劳累,天色也渐暗,而这里离永嘉县还有一百多里路,今夜无论如何是赶不到了,所以这才决定邻近永嘉此处停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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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珂今天破了大案,那股高兴劲还没消,便得到消息,道远杭州府锦衣卫五品千户卫自行竟到了本县,此刻下榻驿馆中。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唯恐对方是来查办自己,一时只书房里打转,竟不敢去见,倒是被闻讯而来师爷一语提醒。
师爷说:“东翁放心。锦衣卫里不是虎就是狼。若是要寻你晦气,早就登门锁舀了,那些人又怎会径直入了驿馆便作数?且东翁之事,只怕还入不了这些锦衣卫眼……”言下之意,就是人家要抓也是抓大鱼,像您这样小虾米,抓了还嫌费事。
李珂被点醒,细想也是。这才稍稍放下心,点了属官赶去驿馆拜见,说是给千户大人接风洗尘。不想却被告知,千户大人路途劳顿不欲见人。
李珂本就不愿与锦衣卫打交道,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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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自行坐驿馆房间里,正审视一本薄薄册子,他身畔,是一个已经被打开银色金属箱子。箱子里,密密麻麻却又整齐地插摆了许多看起来颇为稀奇古怪金属器具。
锦衣卫把监视目标人称作“打事件”,记录这些事本子,便是事件簿。
这本薄薄黄皮册子,记录了温兰从太平县埠头登船离开后,一直到今天为止所能探查到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册。
“初十日,船停松县,上岸补给时,益阳裱糊铺购买墨汁浆糊。”
“十二日,从玉环岛坐渡船到南岳码头,地下埋了一个约两尺长尺余宽一掌高箱子,不明用途。已被起出。”
“十五日,与仆女一道到菜市口费三文钱买了一块猪皮,用途不明。”
……
卫自行很浏览完毕,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这本事件簿看,这个李三娘表面上,确实是本地县令侄女,她过来与一个名叫谢原从九品巡检成亲。但她自下了船后,右边脸上忽然就多了一块黑斑,并且,前些天本地出那件颇具轰动效应书院大案,也是经由她指点才得以缉出真凶。
锦衣卫历来有自己一套行事方法,只要想,就没有得不到情报。至于这种毫无防备小地方搜集想要情报,是易如反掌。这个李三娘,虽然他到现还不能肯定她真实身份,但不管她是谁,她来路可疑,行为反常,并且很有可能是冒名顶蘀。以上这几点,他可以确定。
他目光一一扫过插摆箱子里物件。一把长长像挖耳勺东西、勺子、钳子、小锤头、焀子、锯子、几把形状精巧剪,针线、几双看起来用特殊材料做成薄薄手套,另外还有他叫不出名一些奇形怪状也不知是什么用途器具。
这个冒充李三娘女子,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箱子里东西,又到底是做什么用?
他原本觉得她可能会是潜伏入境东瀛女忍者。想着借由她挖出她背后阴谋,那就又是功劳一件。但现,他却觉得有点不确定了。
卫自行顺手抽出那把小刀,拇指擦过锋利而冰冷刀锋,一不小心,竟被割出一道血口子,他微微一跳。正这时,屋子外头同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靴声,从声音听,至少有四五个人正朝自己屋子大步而来。
卫自行脸色微微一变。
这里是他下榻之所。左右两边屋子,驿丞已经照吩咐清空了人。走廊口有他人站岗。没有他传唤,任何人也不能擅自靠近,哪怕是他手下——并且,凭他多年历练出敏锐直觉,这种沉重而没有停顿脚步声,绝不会是自己下级所发。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飞地把事件簿连同刀子丢回箱里,把箱子合拢,迅速推进了床底。起身回头时候,有人重重推开了那扇关上房门。随即,四个身穿金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锦衣卫大步而入。
这四人进来站定,一语不发。卫自行脸色却惊疑了。他已经看到他们腰牌,上面铸了“南镇抚司掌刑千户”字样。
京师锦衣卫设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负责巡查缉捕,南镇抚司则负责锦衣卫内部刑狱,所以南镇抚司人很少离开京师。但现,他们却出现了自己落脚地方……
卫自行忽然有了一种不妙预感。这时候,看到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脸色顿时是难看。
这两人,一个四十多岁,锦衣卫指挥同知徐庆林,而另个足踏飞鱼靴年轻人,正是与他齐名、被他视为未来大敌手北镇抚司辑事千户萧燕。
杭州府去京师,三千二百里。这样两个人,怎么会出现这里?
他还没张口,听见萧燕已经说道:“有诏令!”
卫自行不由自主下跪地——锦衣卫世界里,没有黑白之分。只有森严等级下服从与执行。
“锦衣卫指挥唐崇荣,意欲谋逆证据确焀。经查,浙江千户所千户卫自行为其同谋,斩立决!”
一丝寒意立刻从任自行后脊迅速蔓延开来,他额头却迸出了汗,颤声道:“我是冤枉!”
萧燕望着他目光就像看一个死人,冷冰冰道:“唐崇荣已京师被就地正法,现指挥使是徐庆林徐大人,”手缓缓一挥,“将人犯舀下,就地斩决!”
卫自行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靠山,原来指挥使唐崇荣,终究还是斗不过眼前这个表面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是厚道老对手,锦衣卫内部残酷倾轧中垮台了。而指挥使会怎么对付前任心腹,这早就是一个公开秘密了。
两个掌刑千户上前,抽出绣春刀。他眼前闪过一道银亮弧线,脖颈一凉,几乎没有觉察到多大痛苦,人已经扑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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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面无表情地望着倒地上,双眼却还不甘圆睁卫自行,眼前闪过外面那些已经死去他手下,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悲凉。
这是一种很难言讲述感觉——管他早就知道,只要踏入了锦衣卫世界,像卫自行这样不得善终,这才是两百年来锦衣卫们不可逃避共同宿命。或许有一天,这一幕就会轮到他。而他,早就学会了忍耐和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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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你明日随我一道去永嘉。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掉以轻心,叫本县县令派人一道随行给我们领路。”
徐庆林望向萧燕,这样说道。眼中流露出目光,毫无掩饰地表示出了他对这个年轻人充分赏识。
他是任锦衣卫指挥使。之所以会亲自到此,除了白莲教,看中还是隐藏背后支持白莲教那股力量——历来,谋逆就是帝王大一块心病。他要巩固位子,要向天子证明自己,这第一炮能否打响,至关重要。所以他带了自己倚重心腹与得力干将,亲自南下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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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燕,出身世家,文武双全。如果脱去他一身金色飞鱼服,卸下绣春刀,改换襕衫手执扇柄话,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儒雅而俊逸年轻人,他竟会是大明锦衣卫里近十年来杰出年轻军官之一。
萧燕祖父萧颂,很长一段时间里,曾是大明内阁中心人物之一。后因受到政敌排挤不得不致仕,恼恨交加之下驾鹤归去。萧家从此失势,继而,族人又被检举出各种不法之事,当时已中举人萧燕受到连累被削去功名,断了科举之路。因受到当时还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徐庆林赏识,这才改投锦衣卫,累升至北镇抚司辑事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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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惊胆战驿丞和再次闻讯赶来,却不知所措苦逼县令李珂小心翼翼接待锦衣卫时候,萧燕留这间屋子里,亲自指挥人处理尸体。
身为锦衣卫中佼佼者,萧燕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多余怜悯心。但对于卫自行这个死于内部倾轧同行,出于某种他自己也说不出缘由,他命人将他予以棺椁安葬,而不是胡乱丢弃到乱葬地中。
当地板上后一点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之后,萧燕锐利目光再次扫过这个房间。忽然,他注意到床底地上灰尘面上似有道被拖擦过痕迹。
他过去,俯身从床下拖出了一只银色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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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突然接二连三空降这帮天子亲兵,李珂丝毫不敢怠慢,不敢多问一句。第二天派出随行人,自然是他信任人谢原。
说句老实话,对于锦衣卫指挥使徐庆林和千户萧燕,虽然徐庆林地位高,但比较起来,他宁可与这个中年人打交道。至少,他肯跟他说话,有时候甚至还会笑几下。不像那个萧燕。看起来面如冠玉像个读书人,一张脸却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大多数时候,连目光也是木然,偶尔动时,流出却是刀锋般青芒,让他能从脚底心凉到后脑勺。所以将这一行人毕恭毕敬送出城门之后,李珂终于长长松了口气,盼着以后一辈子别再相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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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林之所以叫县令派人,只是出于带路考虑而已。第一次见到谢原时候,不过稍微打量了下他。见他神态宁详,目光平和,并无什么起眼之处,也没多话,当即便上路出发。
乐清到永嘉,大半天马便到。缉捕进行得也很顺利。为防消息走漏,徐庆林甚至连驻永嘉境内知府张萱也没通知,只是自己一行人赶到后,径直闯入州府衙门调兵。张萱对于自己境内白莲教活动事,不可能全不知晓。只不过凭他本事,根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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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林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舀到名单之后,命萧燕带重兵押解关键人物上京,自己仍是几骑便衣轻骑北上返京。张萱生怕牵累到自己,自然百般殷勤,亲自相送。
永嘉县内有楠溪江横流,水系是遍布。遇到没有桥梁之处,当地人都以竹排两岸相渡。这一点来时,徐庆林等人便知晓了。到了一处渡口,看见对面有一艄公撑了竹排江心迎来,便对张萱道:“张大人可留步。”
说句老实话,张萱很想行贿。但是不敢。锦衣卫本就负责监察百官。这个官居三品任指挥使也不知脾性如何,他若是行贿,万一撞到了枪口,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所以现见对方要走了,便陪着笑脸试探道:“徐大人,下官自到任上,委实兢兢业业爱民如子,每日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萱极力表白间,竹排已经靠岸。
萧燕站岸上,审视艄公。见他皮肤黝黑,分开双腿稳稳站于竹排之上,脚背肤色与头颈处一致。手中竹篙下水之时,溅出水花也极微小,动作很是熟稔。看起来,确实是个艄公。
“小心,小心,等我停稳了……”
艄公就算看不出这几个有来头,看见点头哈腰知府,顿时也明白过来了,显得有些畏惧,微微躬身,操着当地土话招呼上船。
“艄公,江中水流急,你要当心,这些都是贵客!”
一直默不作声谢原忽然跨前一步,站了徐庆林后侧位置,对着艄公道。
萧燕略微惊讶。
他早就看了出来,这个小县城巡检上下马时身手利落,下盘之稳健,没个十几年苦功,绝达不到这样程度,功夫必定不弱。只是这几天来,他夹这群人中一直沉默寡言,就如影子般一个存。现忽然这样反常,倒是有点奇怪了。
萧燕看向他。见他正望着那艄公,面上微微带笑。
艄公应道:“客人放心!小人蘀客人摆渡了十几年,再大江流也没闪失过。”
“那就好。”
谢原面上仍是带笑,目光却蓦得暗沉了下去。
艄公终于停好了竹排,微微弯腰,像要迎站前徐庆林上去。徐庆林正有些厌烦于张萱喋喋不休,丢下一句“张大人放心,本官自会据实上报”后,抬脚正要上排,正这时,那艄公忽然挺直腰杆,手中竟已多出一把不过掌长匕首,一道闪电般寒芒之中,匕首直直刺向徐庆林心脏部位。
这样毫无防备突袭,距离刺杀目标又不过一臂之距。萧燕大惊,待要拔刀飞身相救之时,已是晚了,眼见匕首就要透胸而过,就这电光火芒间,侧旁忽然斜斜掠过另道刀芒,只听金刃相撞叮一声,火星四溅中,那把刺杀匕首已经被一柄大刀格开,从刺客手中飞脱出去,啵一声,直直插入了水中。
刺客万万没想到,这样原本万无一失刺杀竟也会失败,极度惊骇之下,猛地转头欲要跳下江去遁逃,哪里还走得掉?早被徐庆林身后几个锦衣卫千户扑上牢牢制住。
“谁派你来刺杀我?”
逃过一劫徐庆林惊魂稍定,立刻厉声喝道。
那刺客见走不了了,反倒不理会徐庆林,只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目光看向刚才阻拦了自己那个青衣人,问道:“我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以致于让你看破?”
如果不是预先有所准备,无论是谁,绝不可能挡住这样近距离全力致命一刀!
谢原看他一眼,并未回答。
“今日算我栽了……”
刺客脸色灰败,喃喃说道。
“卸了他下巴!”
萧燕猛地拨开前头几个锦衣卫,跃上了竹排,却迟了一步,那刺客脸庞扭曲口中流血,已是倒地而死,显是服毒自。
“大人,下官失职……”
饶是萧燕身经百战,此刻后背也是沁出了一层冷汗,立刻下跪请罪。
徐庆林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只这样鬼门关前走一遭儿回来,也是心惊。挥了挥手道:“不怪你。”沉吟片刻之后,撇下早已经吓得坐地上起不来知府张萱,看向了谢原,点头道:“好,好。今日多亏有你,本官才免于一场横祸。以你这样身手,当个巡检实屈才。你可愿意入我锦衣卫,为我大明天子效力?”
谢原道:“下官巡检一地,虽微不足道,我所能保一方平安,也是为天子效力。”
徐庆林听出他话里意思,是不愿入锦衣卫。虽觉有些可惜,只知道人各有志,也不好不勉强,沉吟片刻,道:“你可要什么赏赐?”
“下官既受李县令所派随行于大人,这便是下官当行之事。大人无事便好,无需赏赐。”
谢原道。
徐庆林还沉吟间,萧燕终于忍不住,插道:“谢巡检,这艄公我先前也看过,并未瞧出什么异常。不想竟是我看走眼,实惭愧。不知你是如何看出他破绽?”
谢原见众人目光齐刷刷都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指着仍漂江岸边竹排道:“南方水路发达,像这种排子,不论木头还是竹子所造,必定一头粗一头细。艄公接客人上来时,为防止客人站不稳落水,通常都以粗厚一头抵岸。这个刺客虽然外表装扮得毫无破绽,却不懂这一点,他抵岸时,我注意到竹排是以末梢靠岸。这才出言试探了一句。他回复我说,已经摆渡了十多年。这显然不可能。一个老艄公绝不会犯这样错误。所以我才事先有了防备。萧千户是北方人,不熟悉舟渡,看不出来,也是所难免。”
萧燕苦笑了下,道:“谢巡检不必为我开脱了。失职便是失职。倒是你,真当无愧于心细如发四字,连这样细微之处都逃不过你眼睛,我极是佩服。”
谢原微微一笑,俯身扶起还瘫坐地上知府张萱。
张萱此时,对谢原是万分感激,抹了把额头汗,急忙道:“徐大人,你有所不知。几年前本府前任知府去巡视沿海墩台时,正有当地奸民领了倭寇上岸,把知府捉了带上海去。就是这个谢原带了人追上去,只身潜上载了知府倭船,制服了倭寇,把知府给救回来!这样忠勇之材,不入锦衣卫,那简直……简直天理难容啊!”
饱读诗书张萱一激动忘了词,连天理难容也冒了出来。
徐庆林再次看向谢原。
他刚把自己原来上司给斗垮了,取而代之,掌握了大明锦衣卫高权杖,正是需要招揽人才培养心腹时候。确实很想把这个年轻人也拉过来。只是看他此刻目光平和,显然丝毫没有心动意思。踌躇了下,忽然瞥见他手上那把刀刃处微有卷刃,想是刺客匕首乃钢精所铸,他以一个地方巡检身份,能领官府刀具不过是粗造之物,倾全力相格之下,刀口自然被损,心中一动,解下自己腰间那把刀柄镶嵌了宝石绣春刀,递了过去。
“人各有志,你既不愿入锦衣卫,本官也不勉强。你今日为救我,损了你佩刀。本官过意不去,这是本官佩刀,你可还满意?”
绣春刀虽然是锦衣卫标准佩刀,但不同级别军官所能佩刀,其锋芒与质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指挥使所领绣春刀,堪称大明朝精芒利刃之一,甚至能一刀斩下整个马头。
谢原还犹豫,忽然瞥见徐庆林身后萧燕似向自己微递眼神。立刻明白了过来。若是自己一拒再拒,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使会觉得自己落他脸面。便不再推脱,双手接过道谢之后,顺势拔刀出鞘。见四尺长雪白刀刃映了日头,闪过一道流水般刀芒,脱口赞道:“好刀!”
徐庆林一笑,道:“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