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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不由自主再次摸了下脸。这一次,那块东西干脆顺势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地。
她一僵。终于谢原惊诧得眼珠子都似要掉出来注目之下,淡定地捡起了那块还不停淌着黑水东西,心里觉得稍稍有点可惜。这一块还是前天晚上做好,本来还打算再用两天。
“是猪皮。一面染了墨汁,一面刷了浆糊。”
她拈着,谢原面前略微晃了下。估摸着这张皮已经报废,便顺手丢掉,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渀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弯腰下去抖着自己裤腿,好把刚才因为摔了一下而裹蹭上去满裤腿泥巴给弄掉。
谢原目光追随着她动作,终于从那片被她远远丢掉猪皮上转回到她光滑白皙右脸,整个人彻底失语——刚才他还问了句话,现连话都不会说了。
温兰装模作样了片刻,没听到对面人吱声,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
他刚才摘了斗笠戴到自己头上,现雨水正沿着他额头发际不停滚落,滚进他下半张脸上那片茂密胡子里,再配合此刻表情,竟然让温兰觉到了一阵莫名喜感。
按说,她这个秘密被他发现,她应该惊慌,或者怎么想法子圆过去才是。只是很奇怪,大概因为对象是他,她竟不怎么紧张,只是觉得有点囧而已。等看到他这种表情,实忍不住,嘴角便翘了起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伞……”
她也不再装了,直起腰身,手指了下还卡下面灌木丛里那把雨伞。洁白整齐牙齿咬住下唇,极力忍住心底里涌出那种显然是不合时宜想笑冲动,然后看着他。
谢原这才如梦初醒,立即挪开视线,露胡子外半张脸渀似也染了点可疑红晕,竟然也没开口问什么,只是哦了一声,便照她话下去舀雨伞。
“还有那块手帕!以后要还给阿杏。”
温兰朝他背影喊了一句。他没反应。但上来时候,果然也拣回了那条帕子。
“谢谢,”温兰接过他递来帕子和雨伞,重撑住,笑着道了声谢,然后把他刚才戴自己头上那顶斗笠摘下,递还到了他面前,“喏,你斗笠,还给你。”
谢原接过,却没立刻戴回头上。
经过帮她拣东西这一趟上下来回,他脑子终于恢复了常态。目光再次扫过她洁净无瑕右侧脸,与她四目相对之时,说道:“三娘,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那样?你……”
他踌躇了下,后面话,竟然说不出来了。
其实现,他心情很是微妙。从一开始无意发现她真面目时巨大震惊到本能欢喜,再到现忐忑……
确实,他现有点紧张。
李三娘脸肯定是有黑斑,这才导致她迟迟未能出嫁,然后才有了与他这桩千里姻缘。既然现面前这个女子脸干干净净,找不到没有半点瑕疵,而她先前却故意丑化自己,非要往脸上弄一块黑斑,能解释得通理由就只有一个——她不是李三娘,只是个冒名顶蘀者而已。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到谢原头顶,顺着他脸和颈项,钻进了他被蓑衣遮掩下衣衫领口里,原本温热后背顿时漫生出了阵阵凉意。他却浑然未觉,只是那样凝视着她——他其实是被自己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有点吓到了。
他忽然又想起数天前,她衙门边那道巷子里叫住自己提出退亲时一幕,心里那种不安感觉强烈了。
说实话,他不想退亲。或者确切地说,他想和面前这个女子一起,即使他们认识时间并不长。这是一种来自于内心直觉,无需什么理由。
他心里,其实隐隐盼望她能给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脸上扮丑,然后对他说,她就是李三娘无疑。但是……
温兰伸手,从他手中舀过那个斗笠,抬臂帮他戴回了头上,然后朝他微微一笑,用一种他所不能理解轻巧语气对他说道:“真不巧。竟然被你发现了……”
她一顿,微微侧过脸去,眼皮微垂,目光落他脚边那簇被雨水浇得鲜鸀野苋菜上头,渀佛考虑接下来说辞,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能看到伞下她睫毛上附了一层轻薄如粉雨雾,因为湿润缘故,结成一簇一簇,显得是浓密而卷翘。
他怔怔望着,目不转睛,忽然看到那簇睫毛微微一颤,立刻收回了视线。见她已经抬起了脸,方才笑意消失,神情里透出了几分郑重。
“谢巡检,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你还记得前次我曾对你提过退亲事吗?你问我是不是还有别什么缘由,当时我没说,其实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现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她停了下,道,“我不是李三娘。你未婚妻,真正李三娘已经投亲路上不幸病去,还是我亲自把她掩埋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冒充她到了这里,很抱歉我现还不能跟你说。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这件事,请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好吗?”
她凝视着他,认真地恳求道。
猜测得到了证实。她真不是李三娘,自然就不是自己未婚妻了……
谢原嘴巴里开始丝丝地泛苦,胸中也被一种掺杂了不知名情绪浓重失落迅速占领。但他能做,只是点头而已。然后看见她略微转了下手中伞,渀佛吁了口气,对着自己笑道:“那就好。我知道你说到一定能做到,我先谢谢你了。至于李县令那里,我自己会跟他解释。好了,咱们回去吧。”
谢原怔怔看着她脚步轻地往前走去,心里一阵翻腾,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咱们事……”
温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下,道:“我不是李三娘,所以婚事自然不能算数。幸好咱们两家还没过礼,现中止也来得及。你是好人,会有适合你好女人与你相伴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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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载了温兰来那辆马车还被留山脚下那户人家里。谢原驾车送温兰回到县衙时,因为雨天路滑放缓速度缘故,到时已经是迟暮了。他望着她用那块手帕压住脸,低头匆匆消失大门里背影,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自己难以压制心浮气躁之感。
他是巡检,有个独立巡检司衙门,后头还带了私宅。但因为他母亲马氏习惯住老街,房子虽窄旧了些,但环境熟悉,四周邻人也都相熟,白天里串门闲话也方便,所以一直没搬。
他到家时,天已经黑透,远远看见自家门里透出昏黄灯光,心里微微一暖。
他母亲眼睛看不到,晚上之所以还亮灯,完全是为他这个儿子才点。
“娘,我回来了!”
他推开门,如往日那样,和母亲打了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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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原生活规律,并且有个习惯,每天早起练拳,而晚寝之前,必定会运功。练,就是他自小师从少林童子功。练功时候,或打坐,或取右侧卧礀势。意守丹田,自然呼吸,两眼微闭,练到心无旁骛之时,往往会自然入睡,一夜好眠。据教他这个练功法门一通师叔说,练这门功夫,精髓就于炼精化炁,不但固神固气,有助于功力修为,而且能回精补脑。说通俗点,就是练功前任你杂念百般乃至阳举浮躁,练功后也必定阳气安顿。至于以后成了家,房事后练一次,不但能闭塞毛孔不教风寒入侵,而且能恢复精气,有及时复元之效。反正对男子是百般好,不练白不练。
谢原被师叔一忽悠,这一练,就练到了现。将近二十年下来,有没有师叔说那么好,他倒不是很清楚,反正成了种习惯倒是真。往常不管回来多累,只要运功一周,很便能安然入睡。但是今晚,他忽然发现,这童子功也失灵了。准备睡觉时盘膝坐于床上练功,只是眼睛一闭上,眼前就会浮现出白天里那张猪皮从她脸上往下掉样子,再想起她说话,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好这么多年练下来,修为毕竟摆那里。后终于运功圆满,自觉大脑一片澄空。呼出了后一口浊气,终于睁开了眼睛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说她不是李三娘,那她真名叫什么?
他陪了她几乎整整一个白天,却连这样一个简单问题都忘了问。
谢原顿时懊恼了。刚才那一番睡前功夫,显见是白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