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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满月酒也就半个月功夫,又到十月中旬收秋稻的时候。
一出月子,没有再雇夏夫郎,陆谷趁孩子睡觉时烧水洗洗尿布可以,不过一旦农忙就没人帮衬着,哄孩子别看是在家里,孩子乖的时候还好,若一直哭闹,抱着哄着实够累的,沈玄青就不愿他干太多活,带好孩子就行了,割稻子前三天找到邻村的葛春生,雇他来下地。
葛春生家穷,为给病歪歪的老婆子治病,半年前连一亩薄地都卖了,他年纪大,想给人做长工都没人要,只好四处捡柴做零工勉强度日。
往年沈家雇人都要等林金虎兄弟俩割完自家的稻子,今年早早就把人雇好,沈玄青没让卫兰香再下地,她年纪不算小了,在家做做饭送送水,再帮着带两个孙儿,如此陆谷也不必太劳累。
葛春生五十朝上了,没生出儿子,只一个闺女,女婿家同样穷,接济不了多少,他干了一辈子农活,在地里和庄稼打交道,手上自然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割稻子这几天工钱比平时好,他干起活来丝毫不含糊。
沈玄青从来不会找偷奸耍滑的人下地,花了钱还得随时随地看着,本来就够累的,还要多费几天心劲,万一整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自讨苦吃,雇葛春生是他和沈尧青商议过的,还在邻村和一个认识的年轻汉子打听过,知道这个春生叔人虽木讷不爱说话,但很老实,干脆就雇了对方。
今年秋收依旧太阳高照,熟了的稻谷要抓紧割,不然稻粒太干掉在地里就不好捡了,一粒粒粮食日后有可能都是保命的,自然急切。
除了开工钱,这几天还得管一顿饭,吃饱了才更有力气。
卫兰香和陆谷提着篮子到地里送饭,今天只有葛春生这一个短工,但照旧是一荤一素两道菜,不曾想葛春生拿了个馒头自己咬一口,随后看一圈坐在地上的人,慢慢揣进怀里,脸上是不安的神情,见沈尧青看他,苍老的脸上皱纹堆积,讷讷道:“我不多吃,就这一个。”
他意识到别的,连忙又说:“割稻子我有力气,不会耽搁,不会。”
卫兰香和陆谷在家已经吃过了,以为他是穷怕了,得个馒头也要分两天吃,闻言笑道:“他春生叔,你吃就吃,不用藏着只吃一口,馒头够。”
葛春生犹豫着,没接她递来的另一个馒头,反而极为拘谨惶恐,把他之前挂在腰间那个喝水的旧竹筒摘下来,里面的水已经喝完了,黝黑全是老皮的手握着竹筒伸出去,低声惶然道:“我,我装些菜汤回去,老婆子好些日子没见过油水,我装少一点,给她尝个味。”
原是要俭省出自己一口吃的想拿回去,沈玄青神色不变,他嘴里嚼着馒头不好说话,转头看一眼陆谷,虽没言语,但陆谷一下子就明白了。
卫兰香在心中叹一口气,人穷就是这样,什么都吃不上,她把手里的馒头塞给葛春生,说:“这个你吃,那个你给老嫂子带回去。”
旁边陆谷接了葛春生手里的竹筒,又拿了沈玄青手里的筷子,给竹筒里夹了两筷子炒秋菜拨了三四块鸡肉,又把菜汤肉汤都给倒了些,家里人在一旁看着都没言语。
“阿叔。”陆谷把竹筒盖子塞好后递过去。
竟连肉汤和肉都给装了,葛春生诚惶诚恐,他没读过书,一辈子低着头在土里刨食,连谢意都不会说,瞧着木讷沧桑,仔细把竹筒在腰间挂好,生怕洒出去一星半点。
见他不肯多吃两口菜和肉,沈尧青就多给他塞了两个馒头,说道:“阿叔,你且在这里吃饱,才好下力气给我们干活。”
“是是。”葛春生连连点头。
家里昭儿和灵均都在睡觉,卫兰香早早就回去了,陆谷也没有在地里久待,提着篮子回去前,别人都散开了,他看一眼沈玄青,见他脸上有泥渍汗迹,这会儿没人了,才敢从怀里掏出手帕抬手帮着擦了擦。
沈玄青在他抬手的时候就低下头,末了脸上笑意灿烂,低声道:“快回去,外头太热。”
“嗯。”陆谷同样笑眯眯的,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炒盘鸡蛋,再炒碗秋辣子,拣着绿的炒,红的蔫了不好吃。”沈玄青想捏捏夫郎耳垂,但想起之前在外头捏耳垂被打手,只好作罢了。
陆谷点着头答应,不就是这两样,家里人多,炒两大碗出来才够吃呢。
他没多留,不然要耽误割稻子了,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进房看孩子,这几天白天不冷,小灵均盖的小薄被,即便如此,脸蛋依旧睡得红扑扑。
比起一个多月前,他们家小灵哥儿明显长大了些,起码抱着比之前重一点,身子也没那么软了。孩子常在屋里睡觉见太阳少,白白净净软软乎乎,眉心一道淡淡红痕显得越□□亮,谁见了都得夸一句长得灵秀好看,更不用说陆谷和沈玄青了,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陆谷放轻脚步关上门出去,院里卫兰香端着睡醒的昭儿在把尿。
昭儿刚睡醒,眼神瞧着有几分呆愣,还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揉眼睛,直到陆谷在旁边逗他玩,这才笑了。
玩了一下后,昭儿才尿出来,卫兰香直惊呼:“哎呦,尿的这么远,以后肯定是个讨打的皮猴子。”
陆谷倒是没看出尿的远和挨打有什么关系,他暗自想了一下没想通,正要问问呢,就听见房里小灵均哭起来,连忙进屋去了。
*
稻谷收回来铺在大宅子的宽场院里晒,太阳一照看上去黄灿灿的,喜得人人脸上都有笑意,今年过冬又不愁了。
一大早,沈尧青几人把昨晚卷起的稻谷堆又推平在院里,沈玄青和陆谷往骡车上装兔子和八只鸡鸭,赶早给青楼和吉兴镇杨显酒馆里送去。
如今有骡车,来回赶路人不用受累不说,骡子跑起来快了许多,只消半天就能回来。
说起来沈玄青两个多月都没上山打猎了,之前是想留在家里等陆谷生孩子,后来各种农忙,好在如今不愁钱花,卖兔子赚的钱也够平时花,心里就没那么急。况且开春后到现在,这大半年时日,他手里已经挣下将近二百两银子。
比起那些不好猎杀的猛兽以外,梅鹿最值钱,他如今手艺越发纯熟,射猎不在话下,每次进山都有收获,就是看打来的猎物值不值钱,有时进山运气没那么好,就算找到了野物踪迹,狗和他躲在暗处都没弄出动静,别的野兽鸟雀不甚惊动,让机敏谨慎的猎物给跑了,亦或是山势草丛树木的阻挡。
每每没猎到挣钱的东西时,他就打几只山雀野兔下山,多少都能挣几十上百个铜子儿。
有一次给青楼送兔子,罗标还给他揽了个生意,有爱玩鸟的主顾想买一对蓝头彩尾的山雀,还得是雌雄一对儿,价钱倒是不错,那山雀小小的,若捉来一对,就是五两银子。
别看比起卖鹿的三四十两,这五两显得不多,可对平头百姓来说,一个月能挣五两银子的人还真没几个,沈玄青常在山里跑,对各种鸟雀心里有个大概的眉目,那回进深山恰逢运气不好,想猎山羚,循着踪迹去找,却发现了狼群踪影,连狗也十分不安,他向来谨慎,在山里和猛兽对上是极危险的事,更何况那群狼数目不小,便带着狗退回去了,转而到反方向的另一座山头布下鸟网,等了几天还真叫他弄到了一对蓝头山雀。
家里粮食充裕,他们就这几个人手,近几年是不用再买田地了,手里的钱自然能攒下来,压在箱底的大袋子全是或大或小的银锭子,每每看上一眼,就让人心里十足踏实安定。
“晌午就不给你留饭了?”陆谷把鸡笼门缠好,站在骡车旁边看沈玄青拾掇放好笼子,每次去吉兴镇,要是到晌午的话,师父和阿娘总会留吃饭。
沈玄青这回还要给老杨头送一袋晒好的野山茶,闻言说道:“嗯,不用留,你们吃就行。”
一切收拾好后,他坐上骡车笑道:“我走了。”
“嗯。”陆谷笑弯了眼睛,等骡车远去之后,就匆匆往老家赶,出门时灵均还没睡醒,沈雁在家看着,他估摸这会子该醒来了。
果不其然,一回来就听见房里沈雁哄孩子的声音,小灵均多是他抱,沈雁一时半会儿没哄下来,还在哭呢。
“谷子哥哥。”一见他进房门,沈雁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谷接过孩子抱一抱拍一拍,不多时就哄好了。
沈雁到外头戳好了乳果,进来递给他,说道:“你要再不回来,我都不知要怎么办。”
“你二哥哥刚走,我就往回赶了。”陆谷笑一下,就坐在床边喂孩子,小灵均睁着一双黑而大的眼睛,那么小的手扒拉几下,然后软软小小的掌心贴在陆谷拿着乳果的手上,显然已经知道口粮是什么了。
吃完一个乳果后,甚至还对着陆谷笑了下。
他们家小双儿之前就会笑了,但陆谷还是无法自制,喜得心里像是绽开了一朵朵小花,小灵哥儿笑起来可真好看。
“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娃娃。”他小声和灵均说话,像是呢喃一样,喜不自胜,眉眼里全是笑意,把吃空的乳果放在旁边,他抱起小灵均忍不住亲了口,奶娃娃香香的,脸蛋还特别白特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