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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看一眼盯着他的李资,问道:“我们这样都走了,合适吗?”
李资嗯一声,道:“有魏将军在呢!”
“可是还有暂住在大堤上的百姓,需要人安抚……”
“有地方官在呢!”
“可是修河堤不是殿下你的事吗,魏将军也是来支援殿下的,我们两个一走了之的话……”
“错了,”李资面不改色道:“修河堤是于长笺的事,可不是我的事儿。”
林楠一噎,又道:“马车上憋闷的很,殿下骑惯了马,怕是不习惯……”
“好,”李资看看喜上眉梢的林楠,忍笑道:“等你把药吃了,我们一起下去骑马透透气。”
林楠顿时泄了气,也不再拐弯抹角的赶李资下车,怒道:“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的喝药喝药喝药!”
在家被他爹管也就算了,出了门还要被这个人管,连他爹都不会每顿都看着他喝的一滴不剩!
李资哑然失笑,他知道这少年看起来清雅出尘,实则任性的很,只不过他的任性向来不现于人前——想到这少年这般因为不肯喝药而发怒的模样,想来世上也就自己能看到,不由心情大好,笑道:“午间的时候,已经换了个方子,不像先前那般苦了,你尝尝就知道了。”
林楠也知道这人倔起来比他爹还难对付,见他态度强硬,也不去尝——反正不管好不好喝,尝玩最后还不是得喝光光,索性捏着鼻子,大口灌下了去,刚入口就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强忍着几口吞了下去,艰难道:“……水!水!”
李资早有准备,将备好的温水递到他唇边,林楠一连喝了两碗,才将嘴里的怪味压了下去,喘着气道:“还不如苦呢!”
这什么味儿这是!
他一直以为前世的藿香正气水是世上最难喝的药,现在想来,真是小看了中药各种古怪的难以形容的刺激性味道了!
李资将蜜饯端过来,林楠摇头拒绝,他向来不喜甜食,总不能为了压下自己不喜欢的味道,继续吃不喜欢吃的东西。
李资并不勉强,道:“幸好我跟了来,否则林成哪有本事让你老老实实吃药。”
林楠冷哼一声:林成?帮他吃药还差不多……
李资见他不说话,知道大约是林家祖传的那小气劲儿又犯了,笑道:“现在药吃完了,可要出去骑马透透气儿?”
林楠不理。
这人又不是不知道,骑马透气什么的不过是借口,这是在寒碜他呢?
李资挨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他的肩头,温声道:“大夫说,夏日气候湿热,腠理大开,风邪从腠理而入,原就易得痹症。这些日子在大堤上呆着,身上干了湿,湿了干,熬不住了躺下就睡,地气侵人,更要不得……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你体质原就虚寒,且去年腿上就受过一次风寒,若是不能及时驱除,等年纪大些,两下里一起发作起来,不知要受多少罪。”
林楠到底不是小孩子,无奈叹了口气,闷闷道:“还要喝多久?”
李资大喜,道:“这副药只需服三次,现在已经一次了,再喝两次就换温补方子,断断没有这么难喝!”
就剩两次了啊,林楠松了口气,不是他受不了苦,而是那药味儿实在太奇葩……
终于有心情去想别的事儿,转目狐疑的望向李资,道:“那日三殿下莫不是被那耶律良才下药了吧,怎的感觉像变了个人似得……”
先前借口养伤偷懒就让他觉得不对了,这会儿索性将河道上的事儿全都扔给给别人一走了之,实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李资。
李资将他拉的靠在自己肩上,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嗯?”
“人生苦短。”
林楠微楞。
只听李资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来日方长,直到被耶律良才挟持,才突然发现,原来人生苦短。”
林楠隐隐明白他的意思,李资用面颊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声音很轻:“修河、抢险、赈灾、查案、对账……这些事儿,哪里会有个尽头?先前修堤一去半载有余,而后抢险救灾又是数月,若不是你千里来会,连这些日子匆匆数面相见也不可得,而你我一生,能有几个半载?若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大水冲去,大风刮去,或被刺客……却叫我……”
他将人搂的紧了些,话不曾说完,只是将脸挨在少年的发顶,隔着发丝感受着少年温热的体温,觉得此生此世,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此刻更为充实安心。
李资轻声道:“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确让人敬佩,我却不愿学他。我自不会沉溺在儿女情长中,不理家国天下,当挺身而出时,我亦当仁不让,分内的事,我也不会推辞,可是洪水既退,百姓无忧,有的是人可以善后,有的是人会安抚百姓,有的是人想抢这一份功劳政绩,我为何要因为这些事,放弃你我好容易得来的片刻相守?”
“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懒散也罢,我李资,没有那么重要,天下百姓,不是非我不可……可是我和你,却只有彼此。我许不了你永远,我会老、会病、会死,我不知道我的一辈子有多长,我不知道可以陪你多久,所以,能多一刻便多一刻……”
“所以……”他轻轻抚着少年的长发:“你也要这般对我——该吃药的时候,就得吃药!”
林楠正双目微湿,感动的无以复加,却见他话音一转,又拐到吃药上头,顿时觉得无数乌鸦从头顶飞过,将李资一把推开:“倦了!睡觉!”
翻身躺下。
李资替他盖上薄被,摇头失笑。
莫要使气,当我被耶律良才挟持时,你是何等心情,当你昏睡不醒时,我就是何等心情……所以,就算被你万般嫌弃,就算要灌再难吃的药,我也绝不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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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楠和李资在马车上吵嘴的时候,林如海和李熙,也在御书房闹的很不愉快。
起因是贾政的一封折子。
修建盐场并不复杂,在人手极为充足的情况下,又有水泥这作弊的存在,几处同时开工,不过一月,便在不同的地方,修了数个巨大的盐场。修好时是四月,而后便投入生产,后面的数月正是天气最热、光照最好的时候,是以不到五个月的时间,便已生产出足够大昌百姓吃用一年上好食盐。
原本二十年一遇的大水被制住,就已经让人喜出望外,又收到这等折子,李熙自然龙心大悦,几乎立刻将知道盐场之事的原班人马召集起来,在御书房商议林如海当初提出的改革盐政之事。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不愿破坏李熙的好心情,自然个个附议,将万岁爷从头夸到脚之后,说此等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云云。
但其中却偏偏有人不合时宜,坚决反对立刻执行盐政改革,说此事要徐徐图之,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功亏一篑云云,这个不合时宜的人,自然就是林如海。
李熙闻言,眉毛才皱了起来,便有人出面驳斥,说盐场中已经堆积了足够一年所用之盐,且时时刻刻都有新盐生产出来,要供应全国所需绰绰有余,此刻不改革,还要等到何时?
更有人言辞激烈,历数盐商之害,诉说百姓辛苦,就差热泪盈眶的恳求万岁爷下令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了……
林如海皱眉,还待说话,却被李熙史无前例的甩了脸子,冷冷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多言!”
拂袖而去。
而后索性绕过林如海,和其他人商议之后,择了“年轻有才,不拘于旧俗,敢作敢为”的新科探花颜逸,前往主持此事。
原本御书房之事后,大家都在暗暗议论林如海是不是已经失了圣心,但是看到陛下亲选的人选,又闭了嘴——若不是要给林如海面子,这大好差事,怎么就会便宜了一个初入官场的七品小官儿?还不是看在他是林楠的记名弟子的份上?可见陛下对林家,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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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林楠和李资在禁卫的护送下到京,李资回府梳洗之后便回宫见驾,林楠回府和林如海、黛玉说了会子话,又去沐浴更衣,才从浴室出来,便见林全拿了封帖子过来。
林楠胡乱擦着头发:“哪家的帖子?”
他前脚进门,后脚帖子就来了,若不是来人太不懂人情世故,就是当真有急事,只看林全会把帖子送来,就知道应该是后者。
果然林全道:“是冯紫英冯大爷亲自送来的帖子,小的不敢耽搁,立刻就拿了进来。”
林楠诧异道:“那人呢?”
林全苦着脸道:“小的留了,没留住。”
林楠拿起帖子看了眼,果然是冯紫英约他晚上喝酒,笑了笑放到一边,道:“这几天坐车,颠的我七荤八素的,时候还早,我先睡一觉,到时间叫我。”
林全愕然道:“爷你真去啊?”
林楠耸耸肩道:“紫英亲自下的帖子,不去怎么行?”
林全期期艾艾道:“可是小的听冯大爷的口气,好像感觉,嗯,好像并不是很想大爷去的样子……而且小的想,若真是冯大爷请您喝酒,什么时候不成,干嘛非得是今天,还有冯大爷和大爷您走的近,来咱们家跟自己家似得,犯得着亲自来下帖子吗?而且人都来了,也不见一下就走……反正小的看着怎么都觉得古怪……”
林楠道:“还能有什么古怪?八成是什么人要借着他的名义见我,他既不能违背那人的意思,又不肯骗我,才故意整出这些名堂来。”
林全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过来:“二殿下?”
林全道:“那小的这就去冯家回话,说大爷您舟车劳顿,实在没精神过去……”
林楠打断道:“为什么不去?我也正想听听他说些什么呢!”
回房舒舒服服睡了一个时辰,朦朦胧胧听到外间有声音传来才醒了,穿好衣服出来,便见五皇子李旬正坐在桌边美美的喝汤,林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只闻着香味儿便知道那是自己妹子亲手给自己熬得莲子羹——这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冷着脸刚坐下,还不曾说话,李旬便推了一盅过来:“你的。”
林楠心里更是不舒服,合着不是李旬喝了自家妹子给自己熬的汤,而是自家妹子给这小子也熬了一份?这才多久呢,就喝上他妹子熬的汤了?凭什么啊!
也不理他,自去梳洗了,才过来坐下,道:“五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李旬瞪眼道:“你这话说的多稀奇,你回来了,我能不过来看看?”
林楠冷冷瞪回去:这还没成亲呢,你哪根葱呢?要你来看!
李旬气势一泄,道:“爷我是好心没好报!知道二哥打着别人的旗号诳你出去,特意来给你助威,不识好人心你是!”
林楠皱眉道:“这事儿连五殿下你都知道了?”
李旬耸耸肩,自嘲道:“爷我现在管着一群花子呢,谁消息也没我灵通。”
林楠失笑,李旬抬下巴示意,道:“哎,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留给我,刚刚才吃了个半饱……”
林楠不理,几口喝了,簌了口,道:“五殿下可知二殿下要见我做什么?”
李旬道:“前些日子,右都御使因为触怒父皇被打入了天牢你知道吧?那都御使,和颖妃娘娘家可沾着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