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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浅金色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景函的胸膛,渡劫期的威压随之铺散开来,撞得景函的魂魄几乎要从驱壳中脱走。
亦是因为这须臾间的迟疑,他错过了躲避和反击的最好机会,整个人都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林炎下意识地就推开了景函——毕竟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可能出事。
冰冷的光线从侧面刺入林炎的肋骨,直中柔软的心脏,并将其绞得粉碎。
令人晕厥的疼痛席卷而来,林炎倏然睁大了眼睛,血沫从他的鼻腔与唇角流出,触目惊心。
指间的玉戒立刻释放出了大量的能量,001号也从待机中苏醒,骂骂咧咧地开始修复他的身体。
衡山君眯起了眼,兴致盎然,竟然有人毫无防备地中了他的术法还没有死?!
他不由得顿住了手中的剑诀,仔细打量了两眼这名先前一直被他忽视的修士。
九焰宗的法修,接近元婴期的修为,骨龄……十八岁上下……
他冷笑起来,忽然就明白了这是何方神圣。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那名传说中的“气运之子”吗?!!
他的眼中泛出狼一样危险的神采,又仿佛看到什么稀罕物件一般踟蹰不前,指尖都因为兴奋而颤栗。
冒牌货瞧瞧景函,又瞧瞧衡山君,迟疑地问:“怎么了,为什么又不动手了?”
衡山君笑起来,那是真正畅怀的笑。
他激动地牵起冒牌货的手道:“这个人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他,这天底下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
他看向冒牌货:“你要和我一起杀了他吗?”
冒牌货全然不能理解衡山君到底是因何激动至此,说好的杀了路人甲,怎么又成了要杀路人乙了?
眼见景函的神色渐渐恢复清明,他又是害怕又是惶恐,举起剑毫无章法地砍向景函。
一支玉箫稳稳地拦住了他,并顺势灵巧地敲击了一下他的腕关节,冒牌货的指尖立刻泛上了一股酸麻,只得无奈放下臂膀。
而他的身边,一柄半旧的竹剑像是挑面条一般轻巧地截住了衡山君再一次刺向林炎的剑尖。
“明明是亡命之徒,却一点也不知收敛踪迹。”月疏桐一脸嘲讽地挑了挑眉,剑尖微挑,与衡山君陷入了缠斗。
从多管闲事的女子露面的那一刻起,衡山君就后悔没有当机立断地杀死林炎,缠斗中几次三番想要痛下杀手,却无一不被挡了回去。
而那冒牌货更是手忙脚乱,完全不是持玉箫者的对手。
景函怔怔地看着软软地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林炎,头脑一片空白。
“林……炎?”他小心翼翼地戳了林炎一下,触手可及的地方是一片冰冷。
景函不由得一个哆嗦,再次伸出手去,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林炎的手腕,故意板着脸道:“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我。”
回答他的是毫无搏动的脉搏。
明明……明明就在刚才,林炎还在抱怨隧道太黑、怪鸟太多。
怎么突然就……?
凌厉的剑风划过,景函不闪不避,被不慎在脸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一边倒的事实太过明显,没一会儿衡山君就放弃了抵抗,寻了个机会牵起冒牌货的手,顺便手脚敏捷地拐走了藏在石盆中的灵宝。
月疏桐许久未曾碰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正在兴头上,被陡然打断不免有些遗憾,意犹未尽地盯着空气中衡山君消失的位置。
景函茫然四顾,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焦点,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压着嗓子缓缓道:“林炎……林炎他……”
“他昏过去了。”持玉箫的男子用箫身在石盆里转了两圈。
怎么会只是昏过去了呢?!明明……明明……
景函再次握住林炎的手,却震惊地发现林炎的心跳又回来了。
这恢复力简直太恐怖了!!!
不等景函感叹许多,林炎已然虚弱地睁开了眼。
景函怔住了,好半晌才猛地朝林炎扑了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你怎么能……”景函几次张口,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半句话,大口地穿着粗气。
林炎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却还是不免有劫后余生之感。
“师兄……”他虚弱地回抱住景函,无法控制地重重咳了几声,呛出一片血沫。
景函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焦急地问:“怎么了,还疼吗?是不是要吃药?”
他后知后觉地从怀里掏出紫玉生肌膏,哆哆嗦嗦地打开瓶盖想要递给林炎,却倏然想起这是治疗外伤的药。
月疏桐简直看不下去了,嘴角抽搐着掏出一小盒内服的药来递给林炎。
林炎就是再瞎也知道就是月疏桐那突然出现的男子救了自己和景函一名,感激地点了点头,接过药艰难地吞服下去。
景函看得心疼极了,待林炎服完药后立刻把他按进自己的怀里,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傻啊,替师兄挡剑,你自己怎么办?”
林炎双手扯着景函的衣襟,撒娇似的在他的怀里磨蹭,嘴上满不在乎地道:“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害你……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景函叹了口气,更加收紧了胳膊——怎么能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为另一个人好?这份心意,他简直无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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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离火城,景函没有带林炎回九焰宗,而是在松风楼包了一个房间住下。
林炎的身体还十分虚弱,需要时不时补充食物来调理。
更重要的是,衡山君和那冒牌货只是一时被逼退,怎么看都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若是能和月疏桐住在同一间酒楼的话,也多了一份保障。
可衡山君为什么想要杀死林炎呢?景函回想起先前衡山君的神态,倒像是比弑神还要激动。
而那冒牌货……
景函的眸子骤冷——被人鸠占鹊巢就罢了,那人竟利用他的躯壳行各种作奸犯科之事!!!
不过那人似乎对这具躯壳十分之忌惮,难道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师兄,你又走神。”林炎嘟起嘴抱怨道,目光直直地看向景函手里拿着的小半盆茶叶蛋。
景函定了定神,放下小盆子,低头给他剥蛋。
林炎的嘴翘得更高了,那弧度简直能挂起一个大醋瓶。他按下景函的手,挣扎着挪动额头贴在景函的大腿上,问:“师兄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不好?”
景函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一些细枝末节罢了。”
林炎“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道:“反正师兄就是不愿相信我。”
景函一时语凝,只得安抚道:“你伤还未好,不要多想。”
林炎反复哼唧来哼唧去,半晌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把自己给累着了,只勉强吃了两个茶叶蛋就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景函又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替他掖好被角,这才端着剩下的茶叶蛋走出房间,准备把这几个蛋放回厨房的陶钵里继续煮着。
路过二楼雅座时,景函意外地看见月疏桐竟破天荒地没有和人赌钱拼酒,而是正好好地坐在那儿发呆,且时不时还向外头看一眼,仿佛在等人的样子。
自从回到离火城,他还没来得及向月疏桐道谢呢,景函端着茶叶蛋走上前,思索片刻不知如何开口,试图搭话问:“吃蛋吗?”生怕月疏桐对这外表邪恶实则美味的蛋有偏见,他忙补充了一句,“此物名为茶叶蛋,取的是城外农家自家所养的母鸡下的蛋,虽然没有什么补充元气的功效,却十分美味。”
月疏桐茫然地看了景函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的蛋,从善如流地取了一枚最大的蛋,十分熟练地一次性剥开了一整块蛋壳。
至今只会一小块一小块扣蛋壳的景函第一次看见这种剥法,简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一口气吞下一整个蛋,月疏桐愣了一下,提起一截蛋壳放在鼻尖前仔细闻了闻,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景函没听懂,她三下两下嚼碎了鸡蛋,却舍不得下咽,两个腮帮子鼓得像是小松鼠似的惊讶道:“你用裘山灵茶和灵液煮鸡蛋?!”
景函理所当然地点头:“林炎身体正虚,他又爱吃茶叶蛋……”
不等景函说完,月疏桐就忙不迭地点头,做出一个是在下输了的手势,顺手又拿了几个蛋揣在怀里,一边咽口水一边解释道:“我留两个送人尝尝鲜。”
景函点点头,沉默了。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不报是万万不可的,拿两个茶叶蛋就敷衍过去更是万万万不可。
到底应该怎样谢月疏桐呢?
如果他还是曾经那个渡劫期大能,倒是可以十分豪迈地答应“许你三个愿望”,或是“给你一个承诺”,可他如今一个小小的元婴期,对方又是不输散仙的渡劫期巅峰,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给的……
可这个人情不还,他更不好意思问月疏桐关于衡山君的事情了。
二人一坐一站,四只眼睛皆盯着中间的那一锅茶叶蛋。
打破宁静的是一声熟悉的狗叫。
“嗷嗷!”
“嗷嗷嗷!”
随着两条大狗此起彼伏的叫声,近期光荣升级的离火城两霸——不高兴和太极——大摇大摆地领着修养了大半月后重新生龙活虎的仲滕进了松风楼。
一路上到二楼,两条狗立刻见了肉骨头似的冲向景函,差点儿把他手里的茶叶蛋给撞掉了。
见两条狗霸王一左一右小媳妇儿似的你舔一下我蹭一下地对景函表示亲密,仲滕不由得眯了眯眼,在视线交汇之后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转而对月疏桐致歉道:“师叔,我来迟了。”
月疏桐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顺便十分手贱地揪了两根太极白白的尾巴毛儿。
太极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景函的脚边卖惨。
可惜景函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仲滕与月疏桐的交流上,并没有注意它的小情绪。
见二人有要事要谈,景函端起茶叶蛋就要离开,却被不高兴咬住了袖子,死都不让他挣开。
仲滕眼神复杂地看着不高兴的动作,摆摆手道:“师弟不妨也留下来听一听吧,这件事与你倒是也有些关联。”他转而对月疏桐道:“金鼎阁都按照师叔说的布置好了,水天一色衣也被无名大乘期的长老重重保护起来,以求万无一失。“
月疏桐点点头,朝景函解释道:“先前在平浪湖底欲对你二人下手的两人已经确定是魔修,这半年来犯下了不少恶事,如今金鼎阁有水属性道器法衣拍卖,那魔修中又有一人是水灵根,机会千载难逢,不怕他们不上钩。”
听见自己就这么被划归魔修行列,景函抿了抿唇。也不知今生今世还有没有机会回到那具身体中,若要是回去了,又该怎样应对这个人人喊打的局面。
仲滕悄悄觑了景函的神色,反驳月疏桐道:“那衡山君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只是景函仙君与我百多年的朋友,向来身正影直,又怎么会与魔修为伍、更甚至沦为魔修,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月疏桐笑了笑,不可置否,有意无意地也瞧了景函一眼。
景函若有所感地对上月疏桐的视线,心中一凛。他可没有忘记月疏桐对他的逼问,甚至连仲滕也察觉过其中的不对劲。
如今他的原身已经被判为魔修,他是不是应该顺着台阶下去,承认自己的身体被人侵占呢?可若他和盘托出自己无意间重生到他人身上的事情,他们又会相信几分?会不会仍旧抓他去当仙器炉鼎的柴火?
仲滕与月疏桐开始小声地敲定拍卖会当日的细节,景函不便多留,带着茶叶蛋告辞,仲滕神情十分古怪地盯着他怀里的蛋,仿佛见着了什么珍奇,却只是眼神闪烁着不开口。
景函迟疑了片刻,主动问:“师兄可要吃茶叶蛋?”接着,又把之前对月疏桐说的广告重新复述了一遍。
仲滕的表情更怪异了,他一边咬着嘴唇一边眨眼,废了好半天功夫才下定决心似的,飞快地拿了一个蛋,生硬地点头道:“好了,谢谢。”然后转过头去与月疏桐继续话题。
景函很快抱着蛋离开,两只粘人的大狗也跟在了他的后面。
眼见一人二狗下得楼去,仲滕终于止住了当前的话题,突兀地问:“师叔,您真的见过‘景函’了吗?他真的变成了魔修?“
月疏桐拨了拨桌上躺着的蛋壳,道:“你不也见过了吗?是不是魔修,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仲滕皱了皱眉,显然十分不赞同月疏桐的话:“他这么多年都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成了魔修呢?师叔,您不是诓我呢吧?”
月疏桐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啐道:“怎么跟你师叔说话的,没大没小。”
仲滕嘿嘿假笑两声敷衍,沉默着左思右想,他既怕向来刚正不阿的师叔会把“不慎堕入邪道的景函”拿去当柴烧,又不敢想“万一景函真的‘不慎’夺舍了谁”的后果,实在是矛盾极了。
眼见师叔慢悠悠品完了一个茶叶蛋,另一位更不好忽悠的长辈更是时刻可能回来,仲滕实在是憋不住心里的想法,旁敲侧击地问:“师叔,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什么都没干,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早知道仲滕在纠结什么的月疏桐听到这个比喻简直一口没嚼完的茶叶蛋都要喷出来,连灌了好几口茶压惊,这才装模作样地反问:“什么叫变成了另一个人?”
仲滕抓耳挠腮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想出一个自认为不那么容易看出原型的比方:“就是比如我,一觉睡醒,突然变成了渡劫期,只是那渡劫期不是我本人的模样,而是另外一人的。”他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只是假设比方,不是我想这样啊。”
“当然有了。”月疏桐左右一瞧,确定某不好忽悠的更年期男子不在附近,压低声音道,“传说中的禁术‘夺舍’,不就是如此吗?”
仲滕的嘴角抽了抽:“师叔,您又逗我玩儿!只有高修为夺舍低修为的,哪有低修为夺舍高修为的!要不然,这世上人人都跑去夺舍去了,哪还有人费那个力气修仙呢!”
月疏桐重重拍了一下仲滕的脑袋:“你懂什么,夺舍之术靠的是法阵发动,只要让高修为的修士画好法阵并加以主持,管你是人是狗,想夺舍谁都随便,只不过此法比亲自夺舍更加凶险,没那么多傻子会平白帮他人做嫁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