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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走得很近,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花询才记起来,这是海棠花香。她一时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哪也见过花渡,胡思乱想中,耳边低声轻语:“县主可有心仪之人?”
花询脸色微变,脸红起来。全当没听到这句话,加快了脚步,追上楚衍和花岸。
落在身后的花渡微微一笑,满目温柔。
四人路过的花询的院子,花岸突发奇想想先去看看。
别人是不敢做客在主人家,提出要去女儿家闺房的。但花岸是花询的表姐,楚衍算得上是多年知交,只有一个花渡。花渡是女子,几人同行,一起去也无妨。花询不好拒绝,只得带着三人转去自己的院子。
才到院门,花渡抬头便见那匾额上四个大字——镜花水月。她愣了一愣,那四个字模模糊糊间还可见金光闪耀。
“啊——”花岸突然像撞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脸色惊恐得看着那四个字,又觉害怕退了两步。
“怎么了?”走在前头引路的花询和楚衍回过头来。
花岸一脸苍白,看看匾额,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花渡,咽了口口水。
“我还是回去休息罢,我觉得我现在有点头晕……对!我身体不适!我想回去休息!”花岸嚷嚷道。
花询无奈,只能喊来佩兰,带花岸去休息。
楚衍也觉得此时不好逗留,便也跟着告辞了。
“那仲辞先去休息罢。解语……”花询犹豫了一下。
“我与郡主还有些话说,郡主可让我叨唠片刻?”花渡对楚衍道。
“欢迎之至。”
花询看几人相携离开,心中狐疑,抬头去看匾额,自言自语道:“奇怪,不是要进来看看么,怎么连门也不进?”
楚衍将花渡请到房间内,俩人说了什么,无从知晓,只知道花渡出来后楚衍便一脸阴沉,关着门闭门谢客,自称身体不适。
接风宴花君侯并没有出现,说是几个年纪相等的小辈在一起交流,他一介老夫就不必参合了。花询今年也成年了,招待几位女客都有礼数,何况几个人和花询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按照规矩来办就是了。
宴会上,花询以茶代酒,举杯敬楚衍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当以酒庆贺,但仲辞舟车,饮酒不便,我以花茶代酒相敬。”
楚衍跟着举杯,笑道:“我知花府花茶之名,十里也闻得其香。我来是客,当是客随主便,得幸一品名茶,承情。”
花岸手抓一把瓜子,斜眼看着低头品茗的花渡,嘴里磕着瓜子出神。
“不知仲辞与解语要何时启程回宫?”搁置下杯子,花询文道,“若肯多在府中多住些时日,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归期尚未定,解语说要在花郡留些时日,有要事要办。我理当伴随左右。”楚衍正襟危坐道。
“哦?”花询勾起好奇来。花渡有要事要办,是何要是?楚仲辞要伴随左右,看样子花渡甚是重要……虽然好奇,但花询知道,有些话不能问,即使要问,也该私底下探听,她识趣道,“想来也能在府上住些时日。如此甚好,我与仲辞许久不见了,有好些话想说。而且我之前还未带解语出城踏青过,花城虽小,但有名山胜水,也算得上是清秀;城中闹市,不如王宫都城繁华,但正直春日,勉强有些许看头。若得空闲,约诸位前去踏青赏春,如何?”
“好。”花渡道,“听闻郡主往年来过花城?”
“正是。”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岂不是辜负了花城美景?”花渡看了一眼花询,缓声道,“今年花开得好,有县主作陪,郡主可随之一行。”
“这花城除了花就是花,有什么好看的。”花岸吐掉瓜子皮,不屑道,“万花入花府,要看花还去什么城外,在家里看不就好了!费那些事!”
花询摇摇头道:“花府的花再好,也是花匠栽培出来的,不能同山野自然的花草比拟。若真要比,也少了一份傲气。”
“要说傲气的花,府上不是没有啊。”花岸又磕了粒瓜子,话里带着尖酸刻薄的语气,“那株海棠可不就是?”
花询才听半截就料到她要说什么了。也不知这一个两个姓花的怎么就盯上她的海棠花了。
“表姐若喜欢海棠,后园任海棠花任你选。”花询微笑,“就是全部要走,也无不可啊。”
“切,”花岸懒懒往后靠,啐道,“哪个像你一样,恋棠成痴!”
“你怎么就那么在意阿询喜欢海棠呢?”楚衍怪道,“文人圣贤自有爱好,有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武帝爱桃花,人各有所好,如何阿询偏爱海棠,你就三番两次讥讽嘲笑?”
“她不过是嫉妒罢了。”端起茶碗,花渡轻轻抿了一口,“何足为奇?”
“哪个嫉妒了!”花岸起身,怒目而视。
花询身体微微前倾,面上仍含着笑:“诶,请坐请坐。”她抬手往下压了压,“让表姐见笑了。那海棠自我出生伴我至今,十数年的感情,我甚是在意。”
花渡端茶的手缓缓放下,她的目光落在轻轻漾开的水面上。
“这也不算什么雅好。若是表姐真想看,可移步小院,一同赏鉴。”
楚衍静静看着花岸,嘴角勾出讥笑。
她可记得,花岸要进花询院子的时候,一脸惊恐的模样。
“……改日有机会再去罢。”花岸哑口无言,只得搪塞道。
花询端起茶,掩面作势饮了一口,笑意消散。
再放下来,她又满脸笑容,请酒劝食。
夜至三更,楚衍和花询俩人坐于水榭亭中。
月色清冷,亭子立于水池中央,水光映月影,波光粼粼。有流水潺潺之声,亭子八面有纱帘挡风,池中锦鲤遨游,沙石澄清可见,四周寂静,远处桃花纷飞。亭中烛火通明,石凳铺了软垫,石桌摆着一个小火炉,上边架着酒壶腾腾冒着白气,还有一盘黑白棋子对垒分明的棋局。
花询捏着黑子,落在纵横网列的棋盘上,一边看着旁边的小炉。
“……仲辞此次来,究竟是为何呢?”
楚衍将白子下了,头也不抬道:“你道我为何而来?”
“你不是说,来接花解语的么?”
“我就是来接花解语的。”
紧跟着黑子拦路:“真是单纯来接花解语的也就罢了,我虽然与你相处不甚长久,可花府与宁王府同气连枝,你我又书信往来九载余,外边更是有闻你的事,别人说单纯奉父王之命前来我尚信三分……”
“我你就不信?”
“不信。”花询把玩着手心里的棋子,抬眼看她,笑道。
“我十年前见你,那时你尚年少,六岁稚龄,才智出众。”楚衍的白子已经解围,“我惊讶这花海草地,金玉奢靡的侯府世家,竟然出了你这等聪慧之人……”
“所以你觉得我会成为未来花家家主么?”收拢五指,握成拳。花询似笑非笑,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可你别忘了,阿稚今年已经十二岁,我今年十六了。”
一片静默。
寒风吹来,纱帘纷飞。
有岸上桃花飘落,被风扬起卷来,落在亭檐。
“咕噜咕噜。”
楚衍伸手提起酒壶,倾倒满一杯酒,递给花询:“我今年二十了。”
花询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冒着热气的桃花酿上,有片刻失神。
“在我来花城之前,陛下宣我进宫,问了我一句话。”楚衍端起酒杯,低头轻轻吹了吹热气。
花询回过神来,借着饮酒掩饰脸上的神情:“陛下问了什么?”
楚衍顿了顿,平静道:“陛下问我,‘卿今何岁?’”
卿今何岁。
按照大陈律例,女子最迟,二十成婚。
外边风吹得温柔了些,但寒气却渗骨的冷。今日算来也才一月中旬,这风再温柔仍是刮骨刀刃,冷气窜入后背,花询松了松拳,空着的手拉了拉狐裘,她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来,雾气随即消散在冷风中。
“不知郡马都尉是哪位世家公子,可有我一半聪明?”
楚衍闷笑,仰头喝光杯里的酒。酒入咽喉,温暖半晌,在腹里团团烧了起来,热了她的脸。
“不及你。”
“那可有花解语一半美貌?”
“岂有将男子与女子比的道理?比不得!”
“若真比起来呢?”
“不如她。”
花询也满饮一盅,哼笑道:“可有你韬略万分之一?”
“唔……呵呵呵呵……”楚衍摇了摇头,再斟一杯酒,“也不如我。”
“那仲辞要嫁么?”
楚衍停了手,和花询对视良久。
她忽然放纵大笑,看着花询的眼睛,一手举杯,一手慢慢把棋盘上的棋子扫落在地:“阿询说笑,我年已二十,岂有不嫁之理?”黑白棋子啪啪啪砸落在地上,宛若碎玉声响,一颗颗跳向不知何处。
花询耳听她的笑声和棋子噼啪声,微微一笑,举杯与楚衍相碰:“花询年已十六,将要及笄,已为成人,府中大小事,过问一二是为父侯担忧。阿稚年十二,尚且还小,又是君子,不该沾染花草农事,学女儿家。”她喝下酒,亮了杯底,“况且,仲辞是我知交,宁王府与花府,尚有缘分。”
“天色不早了,阿询早些休息罢。”楚衍放下杯子,起身道。
花询也站起来,对她道:“今夜寒冷,仲辞需要奴婢暖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