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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吵闹着,阳光透进窗户,带着光亮洒满房间。熏香袅袅飘散着舒心的香气,纱帘被风吹动,轻轻摆弄。花询安安静静地沉睡着,她似乎难得睡这么香,淡淡的眉毛平缓安详,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唇瓣略有些干,还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许是梦里她做了什么美梦,才能这般安适。过了一会儿,阳光越来越亮,她眉头皱了一下,在精致的脸庞上,宛若被风吹皱的池塘水镜,说不出的美。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翻了个身,以为自己会碰到花渡,却扑了个空。她猛然惊醒坐起,发现身旁的位置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紊乱。上面也没有一丝温度,空了半边的床榻,让花询心狠狠一撞,苍白着脸四处环顾,寻找花渡的身影。房间里安静无一人,仿佛一开始就只有她在罢了。
花询慌忙下了床,不等收拾好,穿着白色的里衣光着脚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才三四月的天,早上冷得很,霜露冰冷结在梅花和桃花枝头,花询的脸惨白如纸,却紧紧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阁楼,铃兰端着木盆带着一群人来伺候花询梳洗,花询冷着脸推开人群,摇摇晃晃地下楼。
“主子!哎呀!主子怎么连外衣也不披,鞋都不穿就出去了?”铃兰急着进门去拿了鞋子和一件淡黄棉质斗篷追了出去。
花询忍着冰凉的地面的刺激,面无表情地推开阁楼的门。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花渡,唇角抽搐了一下,吸了吸鼻子,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她跑出院子,四处乱逛,因为吹了冷风,早上起来又很激动,不禁有些头晕目眩。她不敢想象,如果花渡真的已经消失,她会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花询茫然地踏过碎石,脚心被尖锐的石子刺到了。她踉跄了一下,咬着牙忍住了眼泪,转过假山,终于看见花渡站在湖边。花渡负手而立,天地间有灵气汇集而来,从上而下灌入她的身体中,她脚边的花全都盛放,像被点燃了火焰,铺天盖地同化了花府所有的花。凝气如雾,洗尽铅华般,她精致的侧脸宛若羊脂白玉,一身白色长裙猎猎吹动,更衬她如画中仙。
挥袖散去雾气,花渡回头撞见了站在身后的花询。
花询红着眼眶咬着唇,黝黑的眸光里含着委屈和欣喜,小脸还有一些白,残留着她举足无措惊慌的证据。花渡一愣,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轻轻蹙起眉,向花询走去,还没迈开两步,花询便飞奔而来,拥着她啜泣。
花渡怔了片刻,抬起手,把她抱住,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见了……”眼泪滚落下来,花询鼻酸地抱紧花渡。
原来如此。
花渡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也不能这般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寻我啊。”她看见铃兰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追来了,松开花询,轻柔地擦拭掉她的眼泪,温声道,“我们回去再说。”伸手一勾,把花询整个人都打横抱起。
花询本来还伤心着,被突然一抱吓了一跳,停止了哭泣,下意识环住花渡的脖子。
“下次不要这般鲁莽了,让人担心。”花渡弯了弯唇角,虽是责备,但并不严厉。
反应过来,花询羞赧地低下头,着急道:“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瞧着,我面子还要不要了?”
花渡稳稳当当地抱着她,抿唇一笑:“你还要面子么?”等铃兰过来,把斗篷披在花询身上,她又对铃兰道,“去煮些姜茶来。”
“好,我立刻去。”
就这样抱着花询穿过花园,走了一路回了镜花院。一路上仆人看着花询埋首在花渡的肩头,都很是诧异,虽然不敢指指点点,但都投以异样的目光。花询只顾着看花渡,并没有注意,即使看见了,不放在心上。
她仰着头看着花渡,花渡消瘦的下颔迎着日光,她离得那么近,可以看见肌肤是多么白嫩,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滴出水来,上面细小柔软的绒毛在明亮的阳光下照得清清楚楚,花询看得心里仿佛被撩拨了似的。她发觉花渡认真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也好看。她还发现,以前远远看着花渡,觉得花渡应该是天神雕琢好的玉人,可近来看,能够感觉到花渡的呼吸,不免觉得这玉人鲜活得不容忽视。
她记得以前花渡吻她的时候,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同寝的时候也经常会胡思乱想。被花渡拥抱着,真有拥抱了一个天下那么满足,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花渡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呢?难道所有的神仙都这般美么?她好笑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但总忍不住揣测,花渡与她心里是怎样的。
被小心放到床榻,花询还是不说话。平常花询比起花岸确实话不多,但和花渡在一起话不见得少。花渡觑了她一眼,低头一笑,淡淡道:“你一句话都不说,又是什么理由?怕你一开口,我就会消失么?”
花询撑着脸,脸色雨过天晴,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是在想,每个成为神仙的人,都很好看么?”
花渡定定地看着花询,许久才点点头,又摇摇头:“每位神仙都是脱胎换骨经历了千劫万难才得以成仙的,她们拥有的法力足够维护美丽的容貌。可是我见过真面目好看的,只有一个人。”
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花渡自己。花询忽然想起了花岸之前说的,她很像花渡的一个故人。是那位故人么?她沉下脸,不悦地道:“你是最顶好看的,若真有比你好看的,那也作不得数。”
这般负气霸道的话,花询自己都觉得不妥,于是她改口道:“我只认识你一个神仙。其他的没看过,作不得数。还有,你不要同我说这些无用的转移我的注意,我还没问你的罪呢!”
“你还想问我的罪?”花渡听得倒是新奇,她回头道,“好呀,你说说我何罪之有?”
“你有三大罪。其一,你明知道我担心你的身体你还不告而别,害我担心受怕。其二,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跑出去?外面天气那么冷,万一要是伤寒了如何是好?其三……”花询撇了撇嘴,黯然道,“你让我更舍不得离你半步了。”
花渡静静听着她数落,嘴角始终带着笑,但听到最后一句,她灼灼的目光却闪烁了一下。铃兰带着人进来伺候花询梳洗,侍女跪在花询面前,准备给她洗脚。花渡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宁王宫越来越明显的紫气,而长安方向的龙气越来越弱,朝霞染红山水,隐约有血光的征兆。走神地看着天际,不必掐算,她自知道楚衍和花岸的状况。
楚家自从入主长安之后,其中阴谋阳谋,权力厮杀死了几多皇室子?楚衍姓楚,自当会卷入其中,花岸本是不必,可偏偏……多了爱恨左右理智。她无颜去说花岸痴傻,堂堂的蓬莱花仙,不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么?纵然成仙,还有执念贪念。
一句“舍不得”,她刹那间真心软得不想再管花府,只想带着花询离开,回蓬莱。永生何其苦?可若没有永生,她怎么能陪着花询。花询尚未双十,本来她是花仙,还比花询长寿,现在花询一介凡人倒是比她好不少。光靠着这一点点自毁根基的药,怎么够?
花渡扶着窗沿,忧虑地极目远眺。西川蜀州……酆都这些时日必然冤魂遍布,鬼哭神嚎,人间何尝不是生灵涂炭?每有征战,几多人还?
“你在想什么呢?”等收拾完毕,铃兰等人退走,花询悄悄地走到她身边,歪着头好奇道,“你在想怎么跟我认罪么?”
“我在想你父侯的病,怎么才能医治好。”花渡回首,含笑道,“还在想花晏,要怎么对付我们俩个。今早有太守府的人来找花晏,抬着一具尸体,恐怕是花晏派出监视跟踪仲辞和无涯的,仲辞许是发觉了便把人杀掉了。”
“这个花晏,果然对我们有逆反之心。”花询冷笑道。
花渡不置可否,转过身往外走:“我们先去看看君侯状况如何罢。”
花询瞥了一眼热腾腾的姜汤,没说话,跟着花渡出去了。
到了房门口,还能听见花君侯嘶吼着,花询不用进去看也知道,这是犯病了。迟疑了一下,花询没有进去,反倒是拉住了花渡道:“还是不要进去了,他一犯病总想杀我。看不看都这样,不如直接去找花晏,说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
“理应如此。”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哗啦啦的甲胄兵刃快速遍布四周的声音,花渡警惕地把花询护在身后,听清了四周都有兵士,还有拉弓弓弦紧绷的声音,以及一串混杂轻浮的脚步声。花渡低声对她道:“我们不必去寻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果然,一身紫袍玉冠的少年铁青着脸色大踏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郡兵,手握剑柄。
“花晏,你想做什么?”花询又惊又怒喝道。
“哼。”花晏阴柔的脸勾起笑,“阿姐这般大声作什么?你是希望谁来救你吗?”
“我好歹是堂堂的淮安县主,还是你的阿姐,你居然带兵闯进来,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花晏阴鸷地扫了一眼花询,傲然道:“淮安县主?好个淮安县主!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袖子一翻,指着她,眼底充满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