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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软禁在镜花院的花询每日都不能出门,可她倒不是很喜欢出门,有花渡陪着的时日总觉得过得很快。大概是不管花渡做什么,人长得赏心悦目,关键是谈吐风趣,以至于相处起来恨不得一日有三十六个时辰罢?
至于那日花渡与她说的,她知道必然有所缺憾。追根究底无益,花询只当自己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对花渡还是一往如常。花渡在蓬莱那等地境都可以安然处之,何况是小小的花府。一步也不能踏出,每日只有一个铃兰可以进来,送些饭菜。
时间一长,花询总耐不住地胡思乱想,想要怎么扭转局面,怎么逃离这里,怎么解救父侯。她越想越不安,而看着花渡稳如泰山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实在忍不住问:“解语前日以碎瓷卜卦,说是‘山风蛊卦’,又说是‘卦中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数事改变,凡事尽从忙里错。’可你怎么一点也无着急的样子?”
“既然卦象承自天意,那便别无可言。天意‘出行无益,行人未回,走失难见,诸事莫为’,说明这花府半步也不能离开,这些时日虽然被囚禁,但也算是顺应天意。你心中有念,越急越不能做。”花渡捏着袖口,狼毫紫笔沾饱墨汁,低头写字。
花询伏在案上,好奇道:“万物皆可占卜么?”
“万物自天生,通达天意,自然可以占卜。”
花询点了点头,想了想,拿出六个铜板,笑道:“既然如此,我再占一卦……就算一算,楚衍此行能否洗清罪名,得偿所愿。”
停下笔,花渡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你且把铜板丢下来。”
花询掂量着铜板,全都洒向桌上。六个铜板噼里哗啦散开,排列散乱,看不出什么规律来。还有一枚立起打转,花询轻轻吹了一口气才倒下。她背着手,挑眉道:“花大家好本事,且测来。”
“这并没有什么难的。”花渡仔细看了看,舒缓了眉眼,轻笑道,“看来你的念想还是好。这是第五十四卦,卦名‘天泽履卦’。卦辞曰:‘俊鸟幸得出笼中,脱离灾难显威风。一朝得志凌云去,东南西北任意行。’说明……”她顿了顿,抬头去看花询,“你为的是仲辞还是为的你?”
“……都是罢?各一半。仲辞若可以得以凌云得志,我们自当不必做笼中鸟。”花询吐了吐舌头,把铜板收起来,想了想又丢了一次,说道,“这是仲辞第一次出兵,若可以的话,请为她占卜兵事前程。”
6……
花渡愣了片刻,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反应过来,才点点头,笑道:“好。我来看看。”她胡乱看了两眼,不见得仔细,但卦象还是解了,“这是第五十六卦,名曰‘风山渐卦’。卦辞说的是‘凤凰落在西岐山,长鸣几声出圣贤。天降文王开基业,富贵荣华八百年。’……大吉。”
“凤凰?文王……”花询大吃一惊。这卦象不必花渡解释,她也知道是大吉,不但大吉……还是大局之卦。这般巧合么?花询不敢深想。
“凡人一日一卦便是呕心沥血,纵然是能窥天意的神仙,多算几卦也扛不住。”
花询甩开自己的怀疑,笑呵呵地道:“你还真给我算,算真宠我了。”
“你开心便是。不要每日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天之意不可逆,即使你真逆了这次,下一次还是会还回来的。因果素来循环,有得必有失。”
“……那一定是我把所有的气运都用光了。”说这话的时候,花询一直看着花渡,眼睛清澈地只倒映她一人的身影。
低下头继续默写,花渡淡淡道:“你的气运正盛,短暂的低谷你觉得不好,可往后不平静的时候,你大概回想起来,会觉得遗憾罢。”
花询点了点头,觉得花渡说得甚是有理。
三千龙骧银甲军与十一万攻城残兵会合在一起,楚衍和楚衔只在第一日的时间见过一面,而后因为楚衔想要让楚衍领兵攻城,兄妹二人不欢而散。潼关守将不敢擅自出城,虽然楚衔受伤了,可对于十一万的王军还是心有余悸,易守难攻,轻易出城要是被打了个埋伏丢了潼关坏了大好的局势,潼关守将非得自刎谢罪不可。
这日楚衔刚换完药,正值谋士易至和顾尚儒俩人一起进来,楚衔无视了顾尚儒,卧在榻上,不咸不淡地道:“有何事禀报?说来便是。”
“主公何以听信那狂徒疯言命人绕道攀城?光凭这些人,根本不足以打开城门,只是让将士们活活送死罢了。”易至忍着一肚子的火,苦苦劝道,“张介符在军中妄言军事,实则对攻城一无所知,主公还授予这等人军师祭酒之职,唯恐下城无日啊!”
“宁王殿下,张军师私扣粮草中饱私囊,还勒索我龙骧军将领,请殿下为龙骧三千将士主持公道。”顾尚儒面有不忿,态度还算恭敬。
楚衔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悦道:“你说张军师贪墨勒索,可有证据?”
“帐外有七名被勒索的将军都在。”
“哦?”楚衔无趣地打了个哈欠,皱着眉道,“你们龙骧军的将领沆瀣一气,不足采信。大战在前,两军要团结。你们龙骧军要是不顾两军兄弟情谊,我怕我那妹妹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殿下?我等都是忠义铁血的汉子,怎么会去污蔑……”
“至于临安,都说文人相轻,介符虽然有点小毛病,但他智略超凡,可不是这些小事就会让孤弃而不用的。收起你的嫉妒之心,孤看你胆子大了,构陷同僚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还说什么下城无日?”楚衔冷下脸,看着易至冷笑,“呵呵,易临安,你敢动摇军心?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鞭笞十下!”
“主公……”
“殿下……”
帐门外听到声响的士兵闯了进来,把易至按到在地上,听候楚衔的命令。易至被迫跪倒,顿时升起羞恼愤恨之心,一个谋士竟然被这等不懂用人的主子当众按下要处罚,他血色涌上脸,失望地看着楚衔道:“主公!你不听臣进谏,何苦要留临安一条性命?当杀我以全主公与臣的君臣名分!”
“你当孤不敢么?”楚衔坐起身,厚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案上,情绪一激动扯到了伤口,疼痛让他脸色一白,继而愤怒地吼道,“拖出去!拖出去!重重地打!加倍打!”
“哈哈哈哈哈……”易至大笑着让两个士兵拖了出去,神色沮丧又悲痛。
顾尚儒上前道:“殿下,易大人没有过错,为何殿下要如此狠手?”
“滚!”楚衔举起书案上的竹简,掷向顾尚儒,脾气暴躁道,“都给孤滚!谁敢反对孤?”
被竹简打中肩头,顾尚儒闷声咬牙后退了一步,行了个礼,捂着肩膀便出去了。
楚衍巡视关怀伤兵回来,听见刑台上有人在行刑,本不欲多管闲事,但转念一想还是朝刑台而去。结果见到了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易至,她皱着眉,让随从上去解救,并送去随行军医处。
“好大的狗胆子!”楚衍沉着脸,咬牙道,“临安先生你们也敢打?谁借你们的胆子?”
“……我等是受主公之命。”
“主公?”楚衍被气笑了,踹开行刑的士兵道,“临安先生乃军中智囊,他楚伯存疯了?”
说着要去找楚衔,又被在半路上被顾尚儒拦下了。顾尚儒把事情一五二六全告诉了楚衍,楚衍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龙骧军和那个所谓的军师做的事情。她二话不说,领着人到中军帐中,直接把张介符扯出来,扔到空地上,抽出佩剑,一字一句道:“匹夫误事!你说,你到底贪墨了多少军资?”
“我……我……”一把胡子的老头被摔在地上,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早已经吓蒙了。而周围的士兵已经围拢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不说话,眼底都带着快意。
楚衍反手狠狠刺下,张介符的大腿立刻喷出血来,惨叫之声响彻大营。越来越多的人靠近,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再问你,你贪墨了多少银两?”
“啊啊啊……八千两……啊……痛杀我也!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老头子满地打滚,发冠散乱,斯文扫地。
“还有,你勒索了多少人?”拔剑抽起,楚衍冷冷地喊道,“所有被张介符威胁过的将士,迈出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龙骧军的因为是楚衍带着的,所以没有多少犹豫便站了出来。剩下的更是陆陆续续出来,有龙骧军的将军,也有王军的兵将,统共二十多个。每站出一个来,楚衍就捅张介符一剑,招招避开险要之处,二十多剑刺得他浑身是血,却还有一口气在。
楚衍举起剑,鲜血顺着剑尖滴下,而她暗红的裙角早被血液溅湿了。她面无表情地道:“张介符犯军法十三条,按照军法当处五马分尸。即可执行!”
“住手!”楚衔被扶着从帐中出来,铁青着脸,有气无力地道,“阵前杀将,是军中大忌!”
楚衍扫了他一眼,行了一礼,淡淡道:“兄长说得是。那就免了五马分尸罢。”
楚衔松了一口气,他看见龙骧军好几个将军都围在这里,刚才在帷帐之中看见了,担心如果出面制止楚衍会直接翻脸,毕竟楚衍的个性,他这个当兄长的可很是清楚。没想到楚衍居然这么好说话,他勉强端起架子,挥挥手道:“都下去,不要在这里围观了。”
方才转身,楚衍眼底闪过阴狠,那把还滴血的剑直接插入张介符的胸口。
“……郡……”一口血喷出来,张介符死不瞑目地瞪着楚衍。
三军几百人围在此处,却噤若寒蝉。
“谁敢犯军法,如他这般下场。”楚衍轻描淡写地松开剑柄,放任剑身插在张介符身上。
她看了一眼楚衔,楚衔遍体生寒,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