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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里安静得很,乐妓早退下去了,烛火默默消耗着蜡,残羹冷炙乱七八糟散落一地,酒水洒在毯子上,一股酒味弥漫在空气中。主位上的人瘫在楚衍脚边,抱着酒坛子嘴角咧开笑,仰着脸一脸高傲地向女人请求。
楚衍低头看着楚衔,死死地握着拳头,下颔紧绷着,眸底一片酝酿着狂风暴雨,面色却异常平静。她抽出手,冷冷地看着楚衔,俯身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压制着杀气。
“兄长早点安寝,仲辞就当你这话没有说过。”她柔声微笑,眼底杀气腾腾。
“……不就是个女人吗?”楚衔扶着长案站起来,抱着酒坛子,站得歪歪斜斜,“你要想要的话……等兄长坐了龙庭,兄长跟你对半江山,届时……你要多少……呃……孤给你多少!”
楚衍反手抓起酒壶,狠狠泼向楚衔的脸,怒道:“楚伯存,你再这么满口喷粪,我必饶不了你。”说罢甩袖要走。
楚衔被泼了酒,微微有些清醒,当即勃然大怒,掷出酒坛。酒坛破碎,酒水溅了楚衍一身。
“楚仲辞,你要为一个女人跟孤反目成仇吗?”
楚衍已经走到帐门,听见这句话,猛然回头,杀机布满眼底,她颤抖着身子,冷笑了一声。
门外的守卫只看到帐中俩人起了争执,然后是酒坛子破碎声,紧接着安河郡主一脸平静地回了营帐,楚衔还在骂骂咧咧,骂了好一会儿才消停。守卫也不敢多看多听,赶紧招呼同伴离帐篷远一点,若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会殃及池鱼,惹来杀身之祸。
半夜,楚衍等花岸睡下,独自坐在椅子上擦拭着利剑。烛火照得宝剑雪亮,亮光划过楚衍的双眼,那双冷静的眸子里,氤氲着暴怒。听见外面鸡鸣声,她提着剑避开巡逻的士兵,悄悄绕过其他营帐直奔帅帐,看准时机,把两个守卫抹了脖子,拖到一旁的草丛里。
切开帐篷,走到帅帐的榻边。楚衔睡得正酣,不知是酒水还是口水打湿了胸口的衣襟。楚衍面无表情地举起长剑,狠狠往下一扎。
楚衔无意识地翻身,刚好躲过那当胸一剑,但他已经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猛然滚到一边,张开口想叫人。
楚衍比他更快一拳打过去,卸掉他的下巴,让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呀呀地痛苦叫喊着。
“我对你许给我的一半江山一点都不敢兴趣。”剑尖抵着楚衔的胸口,慢慢地推进去,鲜血流了出来,楚衍低声道,“江山,我可以自己拿,而无涯,只有我配得上她。到阴曹地府见到父王的时候记得告诉他,我楚仲辞杀你,是因为你该死!”
剑尖一点点没入楚衔的胸口,自胸入背出。楚衔嘴角渗出鲜血,瞪大了眼睛看着楚衍,啊啊地想说些什么,眸光渐渐黯然下去。
“呵。”拔起剑,鲜血喷到楚衍的脸上。
听见外边有人声靠近,楚衍暗道要糟。火光往这里靠近,显然有人发现了草丛的尸体。她正想着办法要怎么脱身,便听见易至和顾尚儒的声音响起。
易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好像有刺客。我们要去帅帐看看。”
“不用了,我与顾将军刚从帅帐回来,主公刚吃了酒睡着了,你们要吵醒主公的话,恐怕会吃一顿军棍。先去别的地方搜查看看。”
顾尚儒:“正是。我与易先生先去帅帐看看。”
“是!”
说着火把又散开了,楚衍等了一会儿,易至和一个心腹进来了。
“郡主?”易至吃惊地看着这血腥的场景,楚衍还在。
“临安先生。”楚衍皱着眉,没有解释,算是承认自己是凶手。
易至点了点头,看了楚衔的尸体一眼,叹道:“这一日还是来了。哦,郡主,我已经让顾将军把这里守住不让人靠近,郡主赶紧离开罢。”
“临安先生不揭发仲辞么?”
“揭发了郡主,三十万王军与几万的龙骧军何去何从?临安本就是宁王府的谋臣,不管是先王,还是楚伯存,抑或者是——”易至看着楚衍笑道,“郡主大人。”
“多谢先生。”
易至道:“慢着,还有一件事未结。请郡主把剑给我。”
接过长剑,易至暗自感慨楚衍对他真是太信任了。他神色一变,反手刺向一旁的心腹,一剑干净利落地杀掉。
“你这是?”楚衍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
“主公被刺客所杀,刺客还想杀掉微臣,是郡主赶来杀掉了刺客,救下了目击事情经过的微臣。”易至微微一笑。
楚衍叹息道:“若楚伯存用你,我定当身死无疑。”
镜花院。
花询正和花渡在讨论诗经里的句子,门突然被打开,铃兰端着饭菜进来放在了桌子上,俩人停下交谈。
铃兰低着头要出去,花渡思索了一下,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花询奇怪道。
“铃兰,你把头抬起来。”
“主子……”铃兰却吓得哆嗦,跪倒在地。
花询觉得不对劲,走到铃兰面前,命令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迫不得已,铃兰抬起头,脸颊红肿淤青,看起来是被打伤了。
花询气得踹翻了凳子,暴怒道:“花晏!竖子!竖子可恨!”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铃兰抱着花询,眼泪滚落下来,哽咽道,“主子不要这样!这是奴婢自己摔伤的!主子!求求你不要!”
“他为什么打你?”花渡走到花询身边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安静下来。
“没有……奴婢自己伤的……”
“自己伤的?”花询怒极反笑,“呵,好,自己伤的?自己能伤成这样?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脸上的巴掌印!他找死!你若不说清楚,我就去问佩兰泽兰!”
“主子不要!佩兰泽兰也受伤了,奴婢还不算严重。”
“意思就是说你这副样子是最轻的了?”花询气得发抖,转身拉开门,口中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把整个花府都收拾了!”
门口守卫立刻拦住她。
“他尚且不敢杀我,你们敢拦着我?”
“去把你们主子喊来。”花渡站在花询身后,拉住她,冷声对守卫道。
守卫面面相觑,没人敢动。
花渡把盛怒的花询拉回去,把门关上,安抚道:“你先别动怒,问问怎么回事。”转回去对铃兰道,“你可说明白了。”
“今天,前边传来战事……公子听那人说宁王被刺客杀了,郡主大人掌握所有兵马,重用宁王遗臣易临安,攻陷了潼关,现在向长安逼近。公子听说之后就大发雷霆,刚好佩兰去喂君侯药,公子当场就冲我们发火。所以……所以就成这样了。”
“好啊!”花询深觉又是痛快又是愤怒。
“这里有两瓶药,拿去给大家敷了,很快就会好的。”花渡从柜子里取了两个瓷瓶,送给铃兰。
铃兰答了谢出去了。
“就凭长安那些尸位素餐的老不修们,怎么斗得过仲辞?”花询忍了怒气,坐在桌边,想了点好处。
花渡点点头,坐在她身边:“不出旬日,仲辞就下了长安城,进皇宫了。”
“若……仲辞真当学武帝事……”花询却有些担心,几千来只有本朝的武帝以女子之身坐上了龙椅,楚衍是要学她的祖先么?
“未尝不可。”
花询抬头看着花渡,苦笑道:“伴君如伴虎啊。真坐上龙椅,可就六亲不认了。表姐她又该怎么办?花府与顾府,怕是要遭难了。”
“仲辞心地善良,不会的。”
“她不会,可满朝文武会。她不会,可天下人会。”花询叹了一口气,“她面上善良,可实际上真有谁敢试其锋芒,她睚眦必报。”
花渡沉默了。
花城的梅雨时节过去,但天气并不见得好转。青石板上还湿漉漉的,马蹄踏在坑上,溅起一阵水花。花城蔓延着花香,百姓安居乐业一如既往,没有人去关心天子是谁,只是战场瞬息变化绕过他们有了茶余饭后的消遣。所以长安被攻陷的消息传来,该买东西的还是在大街上卖东西,该开门的茶肆还是开着门,狂妄的说书人还津津乐道世事无常。
信使进城直奔着花府去,看客们又是一阵指指点点。
“看看……”
“那个是军中报信的罢?”
“冲花府去了?看来应该是安河郡主的人。”
“你们说前边战事怎么样了?郡主会怎么对天子?”
“嘿,自古攻陷长安的贼人有几个会放过皇家?”
“说得也是。郡主此前来花府,我可看见了,哟长得那个美啊!跟神仙似的!”
“看来这天下又该换女子来坐坐了。”
“咱们武帝可是个奇女子,哎呀,这郡主该不会真的是武帝转世,又来夺皇位罢?”
“天底下不出两个楚字……”
“可不是说那位和郡主的关系……”
“安河郡主……听听,安河安河,这不是安定河山么?”
“唉,不谈国事不谈国事……来来来哥几个喝酒……”
花晏站在庭中,那个信使跪在他面前,回报着事情:“……郡主已经攻下了长安城,但内城迟迟不入,陛下与大臣退守内城,前日说是请郡主入宫对话,郡主遣小的来的时候说了,再给公子一个机会,在她攻陷内城之前,若公子放出花大家与县主,则还能做你安稳的花城侯。否则……”
花晏苍白着脸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否则……”
“郡主说:‘但若我楚仲辞破城之日,便是你花晏身死之时。’要小的只字不改地回报。”
花晏面如死灰,挥了挥手,手足无措道:“回郡主,臣……遵旨。”
“小人告退。”
天色有些阴沉,乌云由远及近地压过头顶,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地,花晏抬着头,面色平静,喃喃自语道:“我要死之前……也该拿你们陪葬。”
咔嚓——
闪电破开沉沉的天空,照亮花晏阴鸷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