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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珠与云珠同是慈宁宫出来,与云珠关系还算是和睦,自从淑懿暗地接济娜木钟之后,绣珠面上虽然仍是淡淡,偶尔无人处见了,感激之情也溢于言表,淑懿深敬她娜木钟失势之后,还能这样念及旧情,对她也颇为照拂。
淑懿知道绣珠是慈宁宫宫女中拔尖儿人,稳重谨慎,当年孝庄特意选给娜木钟人,自然是千里挑一,她今夜若没有十万火急事,定然不会找到承乾宫来,这样几下里一忖,便吩咐云珠道:“叫她进来吧,悄悄从后殿走,别叫不相干人瞧见。”
云珠领命去了。淑懿停下了针线,对着滟滟烛火笑了笑,这就是一人独居一宫好处了,后殿中没有其他嫔妃,只几个当值宫女太监,云珠不过敷衍两句,便可以将绣珠神不知鬼不觉带进来。
扳着手指头算一算,东西十二宫中,除了皇后,也只有她和贞妃是独占一宫,贞妃宠爱也是平平,能有景阳宫那个清闲去处,还不是顺治看淑懿面子上。
一时绣珠进来了,跪下就要给淑懿行大礼,淑懿忙命云珠把她扶起来,笑道:“知道你来了必是有要紧事,不必绕弯子,直说吧!”
绣珠抹一把脸上渗出细汗,道:“娘娘爽!娘娘此时出了宫门细听听,便能听到永和宫责骂之声,延禧宫与永和宫挨得近,所以奴婢先听见了,又不敢进永和宫打听,只外头隐约约听见,好像是端贵人偷了恭靖妃什么东西,正那里挨罚受过呢,奴婢担心端贵人,又无人可求,只得来求娘娘!”
淑懿一听,只岿然不动,她坐承乾宫里,虽未听到永和宫声音,却知道绣珠所说必然不假,说端贵人偷了恭靖妃东西,这事儿实透着蹊跷,她不想贸然行动,只沉静问道:“算起来这是永和宫事,咱们虽跟她们同属东六宫,却管不着她们,绣珠姑姑你来找本宫去为端贵人求情,似乎于道理上,说不过去呀!”
绣珠见淑懿一副不紧不慢样子,忧急之色深,求告道:“奴婢为端贵人求情,是因为端贵人是受我家静妃娘娘牵连而受过,之所以来求娘娘,只是因为娘娘宽仁,自从静妃改居侧宫之后,别娘娘小主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娘娘您还肯暗地里接济我家娘娘。”
淑懿摆摆手,道:“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不必挂嘴上。若叫人知道了,本宫也会为难。好了,你与本宫细说说,端贵人是如何因为静妃而受过呢?”
绣珠立时正一正容色,道:“端贵人与恭靖妃同住一宫,虽然恭靖妃性子张扬些,可端贵人处处小心,素日也没被挑出什么错处,两日前,端贵人又来瞧静妃,不知怎么这么巧,才出延禧宫,正碰上长春宫一个小宫女仙儿,这个仙儿虽然才进宫一年,也是有些名声儿,喜欢拜高踩低,巴结主子,看着这么一件鲜事儿,还有不去向皇后娘娘禀报道理?娘娘也知道,恭靖妃一向与皇后走得近……”
这些话都是无法摆明面儿上说,却多半是端贵人受过真正原因,淑懿生产即,好容易不必日日去长春宫晨省,躲了多少是非,正暗自庆幸呢,可这是非就找上门来了,淑懿欲要撒手不管,但绣珠既求到了自己门前,断然拒绝总是不妥。
淑懿举目望望天穹中明净如水月色,筛过珠帘,疏疏落落地撒金砖地上。她支腮想了一想,绣珠当初必是慈宁宫中第一得脸宫女,才被派到坤宁宫,如今静妃虽然势败,却也未必与孝庄说不上话,小小一个端贵人被一宫主位整治了,自是没有人过问,可如果自己以贤妃身份去搅和一番,把这事有意无意地往皇后身上撩一撩……仙儿向皇后密报事,绣珠都知道,别人自然也有可能知道,就是别人不知道,淑懿到时候也会叫云珠和皎月把消息撒出去,孝庄耳朵又那样灵……
淑懿忍不住微笑了,回头吩咐皎月,“你去把正殿长窗都打开!”
皎月会意,转入正殿,只闻一片吱吱呀呀之声,一阵凉风灌进来,淑懿转过寝殿与正殿之间红木缂丝美人行乐屏风,果真隐约听到了嚷骂之声。
淑懿转身对绣珠道:“你只管回去好好伺候静妃,别事一概别管,也别出来。”又对云珠道,“你送了绣珠回来,和皎月一起,扶本宫去永和宫走一趟。”
绣珠见淑懿要去插手此事,婉然一笑,行礼告退去了。
一时云珠回来,为淑懿加了件真丝云锦绣缠枝莲纹披风,便与皎月一边一个,扶着淑懿到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竟是宫门紧闭,想是哪个机灵太监宫女,担心家丑外扬,锁了宫门。淑懿叫云珠去拍门,当值太监听见是贤妃来了,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开了宫门。
淑懿面上平静如水,向小太监莞尔笑道:“你家娘娘呢?”
这小太监不知淑懿是何来意,便猜想应是永和宫吵嚷声音太大,扰了贤妃休息,才惹得这位尊贵娘娘找上门来,当下便笑道:“娘娘莫怪,我家娘娘方才因着奴才不懂规矩,责骂了几句,若是扰了娘娘清梦,奴才这就给去跟恭靖妃说去——贤妃娘娘身子要紧,还请回宫歇息吧!”
淑懿嫣然一笑,道:“本宫倒不急着歇息,只是你家娘娘别气坏了身子才好!让本宫进去劝劝她!你不必通传,只静静地守这儿就好!”
淑懿怕他一通传,恭靖妃听见了有准备,才不叫通传,小太监欲要拦着,可哪里有胆子敢拦?只得暗暗叫苦,凭恭靖妃性子,少不得过后又要怪他办事不利,拿他作筏子。
淑懿一路转入后殿,才绕过穿山游廊,只见后殿院里灯火通明,一圈太监宫女团团围着,恭靖妃坐廊沿儿底下绣墩上,喝骂不止,她面前跪着,正是满面泪痕端贵人。
恭靖妃想不到淑懿会来,仍那里骂道:“老老实实交待了,明儿皇后面前,本宫还可以替你求个恩典,不然,可别怪本宫翻脸无情!”她旁边侍女手里端着个填漆茶盘,茶盘里搁着一只霁红釉下彩薄胎碗,碗里热茶,还袅袅地冒着白烟。
恭靖妃没看见淑懿,端贵人可是正对着穿山游廊,此时看见贤妃走进来,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声高,边哭边说道:“恭靖妃您明鉴,皇上赏您那颗猫眼碧玺,是圣上恩典,嫔妾连动一动都不敢,别说偷了,再说嫔妾不妃位,也用不上这猫眼儿,拿了来又能做什么?”
恭靖妃狞笑道:“可就是说呢,你若是得了妃位,便可直接如本宫那般,向皇上求这个恩典了,正是因为求了来也没办法戴,你才因妒生恨,偷本宫东西!”
这时早有人对恭靖妃使眼色,暗示她后面有人来了,她一回头,就见淑懿满面春风地瞧着她微笑。只是这微笑看恭靖妃眼里,也不过是讥笑罢了。
恭靖妃眼神下意识地向淑懿腕子上看去,见她冰肌雪骨皓腕上,只拢着两只翠玉钏时,方略略松了口气。若是她戴着那对金镶宝石碧玺石榴镯来了,却听见恭靖妃为着区区一颗猫眼碧玺,夜里大动干戈,审问端贵人,叫恭靖妃面子往哪儿搁?
饶是如此,恭靖妃脸还是红到了耳根底下,她虽然与淑懿同妃位,但淑懿入宫早于她,深受宠爱又怀着皇嗣,眼看就要晋为贵妃,恭靖妃也不敢造次,只得躬身行了个常礼,嗫嚅道:“贤妃娘娘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叫奴才们通传一声,吓了妹妹一跳!”
淑懿抿唇微微笑着,想这恭靖妃果真是个心思浅薄,便说道:“妹妹莫怪,是我方才正想歇息呢,忽而听见宫外传来喝骂之声,本宫原想着是宫女太监吵架,便要出来看看,循声而来,不想这声音却出自永和宫,便知道又有人惹妹妹生气了,才让妹妹大半夜不安宁,我是担心妹妹气坏了身子,故而进来看看,我不叫太监通传,是想着妹妹正气头上,难道还要再出门迎客么?”
她一口一个“妹妹”,极其亲热口气,却机带双敲,暗讽恭靖妃这样行径,与那些不懂规矩宫女太监一样,恭靖妃也不傻,岂能听不出淑懿意思,只是往回想想,大约确是自己声音大了,扰了贤妃休息,才把她招了来,不由深悔方才吵嚷太厉害了。
恭靖妃又施一礼,软言道:“娘娘恕罪,大半夜不该扰了您歇息,是嫔妾不是,可是,嫔妾也是没有办法!前些日子,嫔妾才得皇上赏了内务府一颗猫眼儿碧玺,今儿要拿出来,交给匠人做成步摇时,却怎么找也找不着了,嫔妾想着若是别也就罢了,偏偏是内务府只余了这么一颗,皇上只赏给了嫔妾,因而心里着急,才命合宫人去找,不想竟端贵人妆奁中发现了,娘娘评评这个理,嫔妾作为一宫主位,可不是要好好审问不是?”
淑懿本就听顺治说过这猫眼儿碧玺来龙去脉,方才恭靖妃娓娓道来时,她绷不住地直想笑,也只得强忍着,这时方点点头道:“妹妹说不错,这事儿是得好好审审,不然,岂不纵得宫里都变成贼窝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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