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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回到基地的时候,乔尔和盖伊正在所谓的客厅里把那只很丑的锅子从两用电炉上端开,盖伊的手里还拿着个碗一样的东西,估计从煮沸的锅里舀了些东西出来,正腾腾冒着热气。
“哎回来得正好,营养汤剂刚煮透,情况怎么样了?”盖伊冲最先进门的唐举了举手中的碗,“之前我们突然又收到了一次警告,但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自动解除了。我跟乔尔猜应该是你们在那边做了什么。”
唐摇了一下头,又点头道:“是啊,算是吧,不过不是我们三个解决的。”
他进门后就朝旁边让了让,给身后的几人让开了路。
“是长官帮的忙么?那也正常。”盖伊理所当然地道。
唐干巴巴道:“一半是长官,还有一半……说来话长。”
他说着话的时候,勒庞、刘已经都站进了屋子里,然后是楚斯,然后……
盖伊和乔尔两人一愣,看着最后一个进屋的陌生男人,那人面容英俊个头很高,进门的时候甚至还低了一下头,露出来的手臂肌肉线条漂亮极了,显得十分精悍。
就是眼睛颜色太浅了,浅得有种冷淡又危险的感觉。
他看起来有些懒散,进屋之后也没有要开口自我介绍的打算,只随意地扫量着屋内摆设。目光从乔尔和盖伊身上一滑而过时,两人都不自觉站直了身体,有些莫名紧张。
乔尔把锅放在了一旁的桌台上,用发烫的手指捏着耳垂,问道:“呃,这位是?”
唐清了清嗓子,“咳,你们也许听说过……”
楚斯已经干脆地报了名字:“他叫萨厄·杨,过来借地方睡觉。”
唐他们:“……”
乔尔捏着耳垂的手一抖,扯得耳垂泛起一股撕裂的痛感,以至于那张娃娃脸抽搐了一下,显得有些滑稽,他愣愣地问道:“谁??”
他想说:不是那个萨厄·杨吧?同名同姓吧?也许中间名不同?
然而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那个黑金臂环。
咣当——
盖伊手上的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滚烫的汤汁泼了满脚。
萨厄·杨?
萨厄·杨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鬼了他不是应该在太空监狱么?!
一直没有说话的萨厄·杨终于开了口,他看着乔尔和盖伊,点评道:“你们欢迎的阵仗挺特别,看得出应该是高兴坏了。”
盖伊:“……”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唐终于干笑了一声开口道:“那什么,烦了咱们很久的警告就是萨……嗯杨先生和楚长官一起解决的。”
这话说完,乔尔和盖伊表情更古怪了。
毕竟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萨厄·杨居然有一天会帮他们的忙,准确地说,他们就没想过这辈子会跟萨厄·杨这样的人有交集。
萨厄·杨非常平静地看着他们,他们非常僵硬地回视过去。
两方沉默着互看了十几秒后,萨厄·杨挑起了一边眉毛。
乔尔突然开了窍一般试着开口道:“……谢谢?”
萨厄·杨挑起的眉毛又放了下来。
其他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补上了一句:“谢谢。”
虽然他们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对着萨厄·杨说出这个词,但是眼下他们说得还是非常心甘情愿的,毕竟这虽然是个传说级别的恶魔头子,但他确实帮了一个大忙,说是救了他们的命也不为过。
臭不要脸的杨先生向来不太管别人什么想法,只管自己心情好不好。他此时心情还不错,所以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氛围里也依然非常自在,他含糊地哼笑了一声,顺口回道:“你们可比你们楚长官乖多了,楚长官常常在把别人气个半死或者轰了别人一炮之后说谢谢。”
楚斯瞥了他一眼,也不反驳,只淡定道:“彼此彼此。”
众人的脸更瘫了:“……”
“行了。”楚斯蹦出两个字,强行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欢迎步骤,他冲几人摆了摆手,“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盖伊你还打算让你的脚在营养汤剂里腌多久?”
听了这话,盖伊才如梦初醒地叫了一嗓子,缩着脚朝房间那边蹦,“乔尔帮忙收拾一下,我去抹点儿药。”
勒庞和刘把顺手牵回来的那些废弃材料全部堆到了墙角,“睡一觉起来把这些都化了吧,再搞两间屋子出来,现在显然住不开。”
“行,先放着吧,模块打印机在我屋里,但是得冷却一阵子,用得太频繁容易烧了。”乔尔说着把桌台上一堆勉强能充当杯子和碗的容器搂过来,一边分着营养汤剂一边转头问道:“长官?你们需要来点儿么?”
“来点儿吧。”勒庞补了一句,“这天也没个亮的时候,跑动起来不停的话还好一点,一旦坐下来窝上一会儿就开始冷了,不喝点这个根本没法睡觉。”
这种营养汤剂算是先前楚斯找到的浓缩营养片的加强版,一小块化开能煮一锅,只是比较费时间,煮透了需要耐心。喝上一碗活上俩月没问题。
除了维持生命所需要的营养之外,这东西比普通食物好在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起到御寒的效果。
缺点是也有点儿副作用。
跟浓缩营养片类似,小概率人群8小时内可能会出现胃疼、头疼以及低烧的状况,8小时后逐渐好转。
一般而言,身体素质比较弱的人容易出现这些副作用,至于楚斯他们这帮训练营里出来的,吃了之后大多数情况下都毫无反应。
楚斯从乔尔手中接过两碗汤剂,顺手递了一碗给萨厄·杨。
客厅里人不算多,楚斯就近在一张凹椅里坐下。萨厄·杨一副懒得挪步的样子,也没再新找一张椅子,而是干脆靠坐在了楚斯这张椅子的扶手上。
楚斯:“……你可真节省。”那么多空椅子不坐。
萨厄·杨难得没有把话再堵回来,只是懒懒的“嗯”了一声。
楚斯瞥了他一眼。
也许是这屋里没有中心堡那样明亮的灯,光线昏暗的缘故,也许是萨厄正垂着目光的缘故,他看上去居然真的有点儿困倦的意思。
困倦这种情况在萨厄·杨身上出现的次数实在太少了,在认识他的人眼中,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疲累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懒散却骁悍的模样,一天不睡是这样,几天几夜不睡依然是这样。
好像他需要保持多久的清醒就能真的保持多久,连睡不睡觉都是看心情似的。
所以之前在中心堡里,萨厄·杨突然说需要睡一觉的时候,楚斯以为他是有别的打算,只是用睡觉做个借口。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楚斯心里觉得古怪,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借着喝汤的间隙,又扫了萨厄·杨几眼。
不过萨厄·杨却一点儿没发现似的,只三两口喝掉了那碗营养汤剂,然后皱着眉“啧”了一声,道:“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一旦他的脸上有了表情,那种隐隐透露出来的困倦便被掩盖了下去。
乔尔和勒庞他们都没敢来椅子里坐下,而是倚靠着桌台站成一排,用一种八碗不过岗的气势,仰头闷掉了自己的那份,边擦着嘴角边干笑道:“是啊,制造公司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要改善一下口味,就、就当喝药吧。”
说完,乔尔又舀了两碗汤剂往房间溜:“我先留上两份给那位小辫子先生和那小丫头。”
“嗯?他们怎么了?”楚斯这才想起来进门还没见到过金和小拖把。
“我们随身带着的药大多是用来愈合大伤口的,效力有点儿强。他抹了之后没抗住后劲,撅着屁股趴床上昏睡过去了,小丫头趴在床边也跟着睡着了,估计之前没睡过几天踏实觉。”乔尔说着,便颠颠地进了屋,然后再也没出来。
唐匆匆跑进了设备室,也不知道是真要搞什么名堂,还是只是为了不在客厅呆着。
来回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客厅里没找到借口躲开的就只剩了勒庞。
勒庞动了动嘴唇无声骂了一句,打算回头找机会削那几个躲事的混蛋,而后突然抬头冲楚斯堆了满脸傻笑,用一种看似非常不经意地口吻道:“对了长官你也知道的这里总共只有五间房我们盘算了半天也没能完全腾出一间来所以只能委屈您和杨先生一间了非常抱歉你们忍一忍。”
她一口气没喘,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后,又生怕两人反应过来,赶紧揉了揉脑袋:“哎呦,困得我头都疼了,长官、杨先生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她几乎是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
在设备室窝了不到一分钟的唐蹑手蹑脚地从对外的小门出去,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从单独的小门进了乔尔睡的那间。
咔哒的关门声接二连三响起,那几间卧室几乎眨眼间就都关上了门。
楚斯:“……”
他愣了一秒,没好气地笑了一声,依然保持着倚坐在凹椅里的姿势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剂,这才道:“托杨先生的福,我也跟你一样成了洪水猛兽了。”
萨厄·杨站起来把手里那碗不像碗杯不像杯的容器丢回了桌案,一边活动着脖颈筋骨一边垂着眼冲楚斯道:“你对这种境况应该早就习惯了不是么?或者……需要我跟你道个歉安抚一下?”
楚斯毫不客气地把手里的空碗塞给他,“道歉就不必了。”
萨厄看了眼自己手里被塞上的空碗,又瞥了楚斯一眼,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便把空碗同样扔回了桌台。
楚斯站起身走到卧室那边看了眼,几个相连通的卧室门都关上了,只有最靠近客厅的这间卧室还空着,显然是特地留给他们的。
毕竟材料有限,卧室的构造简单至极,只有靠墙的一张床,不算窄小,睡两个人也不会挤。这间房原本应该是唐在住,角落里堆放着背包,还有一些不知从哪里拆来的设备材料,也许是想试着拼装点什么。
那背包对楚斯或萨厄来说都很熟悉,不用打开也知道里头会是什么样,一定装了各种用于野外生存和应急必备的东西,还有执行各种任务时不可或缺的趁手工具。
曾经楚斯也有过这种习惯,在外的时候这种包永远不会拆,里头的东西用完依然会放回原位,就为了突发状况时能拎了就走。
几乎所有在训练营呆过的人都会养成这个习惯,算是时刻保持警惕的一种行为反映。
除了萨厄·杨。
他心情好了有兴致了才会收拾出一个背包来,老老实实地带上各种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更多的时候,他是懒得背上这种累赘的。
就像之前在黑雪松林登陆的时候一样,萨厄·杨随身带着的东西总是屈指可数——
比如从监狱顺手牵羊出来的单人跃迁舱,至于是用完就被他扔了,还是已经毁损废弃了,楚斯就不得而知了。再比如氧气面罩、随手扔进兜里的通讯器、一些便携的武器……就这么些东西,他还能边走边丢。
什么时候缺少工具了,再顺手从周围扒拉一点儿可利用的东西出来改造改造。
这也算是把懒散发挥到极致了,懒得都快不要命了。
可偏偏他命硬得很,无论多么难以存活的环境,无论多么危险的境况,他最终都能好好地走出来,甚至很多时候毫发无伤,强悍得简直令人费解。
所以当年不论是在疗养院顺修白鹰军事学院野外课程,还是在训练营模拟极端任务,但凡跟萨厄·杨分到一块的人总是喜忧参半。
他们惧怕于萨厄·杨的危险性,又无限信任他的能力。
萨厄跟在楚斯身后也过来了,倚靠在门边,把卧室门给堵了个严实。
他粗粗扫了一眼布置,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墙角,那里还放着个圆椅,上面用绵性材料打了圈软垫,勉强能当个单人沙发用。
“这谁的屋子?”萨厄·杨抬起食指,从未拆的背包、乱堆的设备、圆椅上一一点过,懒懒道:“警惕性高、毛躁懒散、爱享受……啊,我知道了,那个踩空楼梯跪在我跟前的小傻子。”
楚斯对于他一猜就对毫不意外,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朝旁边让开了身,冲床铺抬了抬下巴道:“猜对了也没人给你奖品,床在这里,要睡觉就去睡。”
萨厄·杨挑了挑眉:“怎么?打算把床让给我?”
楚斯原本想堵他一句,然而话出口时,又冷不丁想到刚才在客厅时萨厄脸上一闪而过的困倦,鬼使神差地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淡淡道:“我在太空监狱那边睡过一会儿,现在不算太困,你……”
也许是萨厄的表情有一瞬间有些古怪,楚斯话音一顿,想想又补上了一句:“你最好抓紧点时间,等我真困了,我可不保证你还能好好地躺在床上。”
说完,他便擦着萨厄·杨的肩膀又走出了卧室,刚走两步,他又想起什么般转头敲了敲门框。
走向床边的萨厄转头看他,“又后悔了?”
楚斯道:“我还不至于这么快反悔,只是你是不是漏了点什么,特别懂礼貌的杨先生?”
萨厄·杨一愣,又长长地“哦”了一声:“谢谢?”
楚斯坦然接受:“不客气。”
萨厄的眼睛弯了起来,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在腰后摸了一把,将天眼核心盘扔向了楚斯:“把它跟这边的装置连上。”
楚斯随手在门框上又敲了一下算作回答,接了天眼头也不回地穿过客厅,进了设备室。
萨厄·杨那边的屋门始终没关,楚斯在设备室的椅子里坐下时,还能听见那边隐约的一点动静,不过没多久那动静便消失了。
基地的房屋虽然是用迷你模块打印机建出来的,算是速成的应急屋,但质量却不算差,至少隔音很好。萨厄·杨那边一旦安静下来,整个基地就都静了下来,只有墙角嵌入的造氧口还在工作着,发出低低的“嗡嗡”声。
楚斯翻看了一眼手里的核心盘,把它接在了设备室操作台的中枢端口上。
叮——
天眼:“终于想起我了。”
电子音不算大,毕竟这里不是太空监狱,没有那么多传音器。但是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还是有些突兀。楚斯略微蹙了蹙眉,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把设备室的门给关上了。
“你现在还能正常接收语音指令么?”楚斯重新在椅子里坐下,手肘撑在了扶手上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敲了敲天眼。
说是不困,但其实他在太空监狱里也根本没睡多久,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生出了一丝疲劳感。
叮——
“如果不能接受语音指令,您现在是在跟鬼说话吗?”
一旦坐下来,楚斯便有些犯了懒,就连天眼说出这么欠收拾的话,他也只是挑了挑眉,没跟它计较。
这种懒散感对于楚斯来说,简直有些久违了,因为他是个停不下来的人,不论是以前在训练营出任务也好,后来工作也好,他都喜欢把自己堪堪压在超负荷的边缘。
都说萨厄·杨是个毫无牵系的人,其实楚斯某种意义上也一样。
8岁之前,他的身上有一根绳子,支撑他好好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那根绳子——他要离开孤儿院,离得远远的,直到孤儿院再也捆绑不了他,再也找不到他。
然后他遇到了蒋期,离开了孤儿院,原本的那根绳子便断了。
后来蒋期逗他说:“我儿子以后成年了、工作了还这么闷闷的不爱说话可怎么办,要有时间推进器就好了,我得拉到五六十年后看看你会变成什么样,好歹从我身上学点儿好的。”于是楚斯身上又牵起了一根新的绳子,想着起码要平安活上五六十年,好让蒋期看看。
结果蒋期死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楚斯始终不相信蒋期真的死了,因为没有看到尸骨。只要没有亲眼看到尸骨,他就不信蒋期已经死了。所以那根牵着他的绳子又苟延残喘地维系了很多年。
他在疗养院的那十几年变化是最大的,刚进疗养院时,他阴郁寡言又自我封闭,等到出疗养院的时候,浑身的刺都已经敛起来了,在难啃的硬骨头之外包了一层皮囊。
一旦有了这层皮,后来的改变就容易多了。进训练营、出训练营、成为训练长官、进安全大厦……他一点点把自己包成了现在的模样,那根绳子功不可没。
只是随着后来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蒋期的死被直接或间接证实了无数次,尤其他还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点希望被炸成了灰。
他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去和别人玩文字游戏,却永远不可能糊弄自己。
于是那根绳子也悄悄断了。
他只能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自己早就满身空荡了。
所以眼下这种懒散却并不空落落的状态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和莫名。
也许是因为“追踪冒充者”成了一根牵连他的细绳,而追踪又有了头绪,他不需要大费周章只需坐着守株待兔?也许是基地里这些多年未见的面孔,让他回到了还在训练营时候的状态?也许……是对立多年的萨厄·杨暂时和他站在了同一条线?
不知道……
楚斯不太想现在琢磨,他支着下巴,打算好好享受一下这种懒散感。
叮——
“远程同步已完成。”
天眼再次出了声,楚斯勾了勾嘴角,纡尊降贵地夸了它一句:“不错,语音指令还没发呢,你已经能抢先预判了。”
叮——
“毕竟我本体非常聪明。”
楚斯“嗯”了一声,“可惜你现在是残疾体。”
天眼:“……”
其实这点挺奇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天眼好像……越来越不像个残疾体了。
同步完成的瞬间,楚斯眼前正对着的设备屏幕倏然切换,从基地周围的监控影像切换成了中心堡的那个巨幕星图。当然,是缩小版的。
代表着星球碎片位置的光点依然满布其上,安静却又盛大。
因为这些光点并不仅仅是图像上一个简简单单的点而已,它代表着一片土地,上面也许有山林有湖泊,也许有城市乡镇,也许有军队,也许有平民。
萨厄·杨说得没有错,这就是一整个世界。
所以盯着这样的星图,哪怕它的变化细微得肉眼无法分辨,也不会觉得腻烦和无趣。
如果放在以往,楚斯简直想去泡一杯咖啡过来坐着欣赏了。
不过他还没看上几分钟,设备室对着院子的小门就被推开了。
楚斯一愣,就见唐和勒庞他们正站在门外,道:“长官?你怎么在这里?没去睡会儿?”
楚斯换了个姿势,手肘架在扶手上,手指交握着搁在身前,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也没回答。
但是答案很显然:你们这帮兔崽子把我跟萨厄·杨塞进一间房,指望我能睡觉?
唐他们迅速领悟,讪讪一笑,搓着手进了设备室。
“你们不是很久没睡个好觉了么?折腾两个月精力还没耗完?摸进这里干什么?”楚斯问。
唐瞥了一眼屏幕,“还真同步了啊?那什么,长官,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过来试试能不能行,试完就回去睡。”
勒庞他们跟着点点头:“对对对,试试,过会儿就回去。”
楚斯有些好奇:“什么事你们这么兴奋,一个个地都呆不住?”
唐指了指屏幕道:“那位杨先生不是说,这里能远程操控巴尼堡么,巴尼堡能作用的讯号范围远超出我们平常使用的,这就是意味着可以藉由它给一些地方发个讯号,但是又不会被追到我们身上,对吧?”
楚斯点了点头,这方式倒是和那位冒充他的有点相像,但是又不全一样,毕竟直接由这里发出去的讯号没经过端头的编辑,只能是个讯号而已,顶多做一做试探,没法发布具体的指令信息。
“我们这情况您知道的,自打进了训练营,只要期限没到,就不能跟家人朋友有任何联系,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勒庞把散下来的一绺刘海刮到了耳后,说道:“咱们用的通讯器都是经过处理的,不能给家里发讯息,偷偷摸摸的都不行。我有……二十年没能回家了,就想让唐试试,给我们几个家里那边发个讯号。”
楚斯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发到哪里?”
“民用冷冻胶囊放出发放的时候是有登记的,这个您肯定知道的。每个地方每一户都有独一无二的编码,一旦运作起来,里头的核心部分就相当于一个变相的讯号反射器。”唐解释着。
所以如果他们把讯号发过去,只要家里的冷冻胶囊是运作着的,就会把讯号自动反射回来。
“即便这样,你们能接到的也只是一个反射的讯号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内容。”楚斯又道。
勒庞他们摆了摆手,“没事,我们就只是看看,看到讯号就够了。”
楚斯站起身让到了一边,倚靠在操作台上,给他们几个让出了位置。
唐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然后盯着屏幕在操作台上噼里啪啦输入了一通指令,同时嘴巴还不忘歇,“天眼?是叫天眼吧?劳驾帮个忙追踪一下这个讯号。”
他们这些人没法回家的年数一个比一个长,不是十几年就是二十几年,对自家冷冻胶囊的编码却了如指掌,显然之前也没少在暗处偷摸关注。
也许会趁着任务从家门前经过时,透过窗子朝里头看上两眼,也许会借着在横穿街头的机会,和某个家人朋友擦肩而过。
毕竟十几二十年孑然一身,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还有这个。”勒庞也跟着输了两串编码。
接着是刘、乔尔、盖伊。
讯号发出去并不是立刻能收到回应的,总得有个时间差。
几个人大气不敢喘,站在屏幕前一脸紧张,最忐忑的任务也不过如此了。
唐甚至还担忧地说了一句:“我祖母年纪有点儿大,万一……”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叮的一声响。
天眼用平静的电子音道:“98163527收到讯号反射。”
唐瞬间长出了一口气,嘿嘿笑了一声:“太好了。”
叮——
“81727846收到讯号反射。”
“61637291收到讯号反射。”
……
随着接连几个通知音响起,他们一个个都放松下来。好歹也是成年许久的人了,兴奋得跟骗到糖果的小鬼一样,挤挤攘攘地嘿嘿乐着。
“那……我们回去了长官。”刘最先跟楚斯打了一声招呼,揉着后脖颈往设备室外面走。
然后是勒庞、唐、乔尔……
盖伊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般,笑着回头冲楚斯道:“对了长官,你也可以试试给家里发一条讯号。”
楚斯有一瞬间的恍神,手指随意地拨着一个端线。
发什么呢?发给谁呢?唯一能算他家人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人可以发,也没有人会给回应。
楚斯蹙了蹙眉尖,抬眼看向他们几人时面色已经又恢复如常了,“我用不着。”
那几个人均是一愣,脚步都顿在了原地,有些尴尬地看向楚斯。
他们对楚斯的了解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基本都停留在从训练营那边听来的信息量。楚斯自己不是喜欢跟人谈心的人,也不会无故跟人说起私事,所以他们不知道楚斯的身世再正常不过。
几人正一脸愧疚又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楚斯已经冲他们挥了挥手失笑道:“走吧,赶紧睡觉去,太吵了你们。”
“抱歉长官……”盖伊说完,看了他一眼,确认他脸上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后,才和其他几人一起绕过院子往各自的房间小门走。
设备室的门一关实,那些脚步和低语声就被关在了外面,整个空间瞬间归于安静。
楚斯垂着眼,倚靠在台边沉默了很久。
叮——
“三分钟内未检测到新讯号,讯号发射口即将关闭。”
叮——
“倒数计时10秒,10——9——8——”
楚斯手指突然动了动,移到了数字按键区,一个键一个键地敲下了一串数字。
那串数字不是什么冷冻胶囊的编码,毕竟在蒋期还活着的年份里,冷冻胶囊还没有设计生产出来。那是蒋期作为一个军部中将,个人专属的轻型机甲的通讯码。
他从机甲战斗部转到研究部之后,机甲虽然没有被收回,但是也没再正经使用过,而是被他当做手环扣在了手腕上,还总忘记带。
偏偏他出事的那天记得带了,于是那个手环跟他一起被炸成了灰烬。
楚斯在后来的机密文档里看到了当时的视频,真是……碎得彻彻底底。
那串通讯码当年背下来也没排上几次用场,毕竟找蒋期完全可以用通讯器。几十年过去了,那串数字他居然还记得。
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忘记了。
叮——
“收到新讯号,准备发射。”
天眼的声音再度出现时,楚斯已经重新坐回到了椅子里,他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直到五分钟后,天眼再度开了口。
叮——
“没有搜找到回音,是否继续尝试?”
楚斯抬眼道:“算了,别试了,就这样吧。”
叮——
“您情绪似乎很低落,聪明的天眼系统诚挚为您服务。”
楚斯失笑:“话太多是会被拆的。我有点困,闭眼歇一会儿,你监控盯着点,有情况记得拉警报,越大声越好。”
叮——
“收到指令。”
楚斯靠坐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结果老天大概就爱和他过不去,他迷迷糊糊还没完全睡着的时候,一阵难熬的头疼席卷而来,一抽一抽疼得他猛地皱起了眉。如果光是头疼也就罢了,偏偏连带着胃也开始灼痛起来。
他睁开了眼,感觉双眼干涩发热。
楚斯:“……”喝了这么多年营养剂没受过几回副作用,偏偏这次发作了,真他妈的会挑时候。
八个小时的副作用时间,窝在这里简直自找折磨。
楚斯想不也想,铁青着一张脸站起了身,忍着痛感朝卧室方向走。
穿过客厅走到床边时,他已经头重脚轻得很厉害了。
床上侧躺的萨厄没动,大概还没醒。楚斯顾不上太多,把他往里头推了一下,含混道:“萨厄,萨厄,你让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