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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嚴歡曾與柳霜蹲在屋下看著無邊無際的夜空。
嚴歡說:“婆子,我想從軍。”
“從軍者無一不沾人血。”
柳霜拿起嚴歡的小手,仔細觀察掌紋:“命倒是生得富貴,而且少年得志,可惜…”柳霜欲言又止,奈何眼前孩童卻一意追問:“可惜甚麼?”
“可惜你情途坎坷,一生中遇劫眾多,若要長命百歲…便要看你造化。”
多年後,年少無知的懵懂孩童一眼長大。
嚴燁與柳霜成婚不久,嚴歡便當上一名投閒置散的稗官,平日在民間小巷裏記下百家趣事,是個可有可無的“三無”小官。
嚴歡第一天上任時,嚴燁說:“無轎無差無印,這樣便不會聲名大噪,更不會招來殺身之禍。”
“兄長,我想跟你一樣,當一名英雄。”雄赳赳的目光愈發明亮。
嚴燁替嚴歡整理歪掉的衣衫,一臉嚴肅:“難道你想抗旨不成?”
嚴歡心裏明鏡似的,又怎會不知那道要他當稗官的聖旨,其實是他哥為了阻止他步入仕途,才會讓陛下給他當個投閒置散的小角色。
唇紅齒白的少年暗地嘀咕:“我就不信這聖旨裏的內容當真與你無關。”
“是又怎樣?難不成還想拿著實權到處惹事,方能安心?”
“……”
嚴歡也不說話,只好按照兄長的意思,幹活去。
又過幾天。
嚴歡一如既往地坐在湖邊,沒精打采地寫著手卷。
忽然,馬蹄聲逐漸靠近,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抬,見唐百木勒緊戰馬,停在自己眼前。
“小歡歡,卓雅要出嫁了!”
嚴歡神情一怔,良久才應了聲:“哦。”
唐百木一躍下馬,著急道:“小歡歡,你沒病吧?你不是喜歡卓雅嗎?還是你哥給你當這小官,你不開心啊?”
嚴歡把手卷收好:“木木哥,我現在無權無勢,即便是知道卓雅要嫁人,我又能幹甚麼?”
“你們小時候不也是無權無勢?”
“小時候跟現在是兩碼事,再說了,當日我在北漠被完顏晟曦捉走時,卓雅...理應知情。”
“你覺得她負了你?”
嚴歡不理唐百木,一聲不響拿著手卷朝官道走去,唐百木一路跟上來:“你小子是不是對卓雅有誤會啊?”
嚴歡受不了唐百木的話嘮本質,只隨便應了聲:“當日我被完顏晟曦捉走,她也沒再看我一眼。”
唐百木終於明白:“你在氣人家小姑娘沒救你呀?”
嚴歡甚麼也沒說,只一肚子氣,無法宣洩。
“小歡歡,你聽我說,卓雅之所以要出嫁,是因為完顏晟曦還在昏迷。”
嚴燁知道,北漠大部份的軍權都在晟曦手裏,若然晟曦有個三長兩短,北漠必定四分五裂。
黑白分明的眼眸一顫:“她…嫁給誰?”
“阿努托。”
“原來是掌管五十萬雄獅的北漠都督,她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漂亮,若然她當真嫁了進去,對完顏家族來說,不虧。”
唐百木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瞭解北漠的國勢:“你怎麼知道這些?你小子可以呀!真搞不懂公子為何不讓你從軍,說不定,以你這小子的聰明才智再加上公子的文韜武略,嚴家的名聲,必定能震古鑠今!”
拿著手卷的手一緊:“好了,唐媒婆,唐家堡少主,唐行使,我還要把功課交出去呢,別擋我的道。”
唐百木把路騰出來:“小歡歡,她是為了鞏固完顏一族在北漠的勢力,才會走投無路,答應這門親事啊!”
“她愛嫁誰,我可管不了。”
“你不是從小就心悅人家嗎?年紀輕輕的時候便送人家定情信物,怎麼現在又說人家是個唯利是圖的人啊?難道你小子見異思遷了?喂!喂!”
嚴歡也沒理會唐百木,自個兒往官府交手卷去。
回家的路上,嚴歡反覆思考剛才唐百木的話…
小歡歡,她是為了鞏固完顏一族在北漠的勢力,才會走投無路,答應這門親事啊!
嚴歡輕撫眉宇:既然她心意已決,我又能怎樣呢?
柔嫩的女音一揚:“嚴歡?”
本來低頭走路的少年把頭一抬,見一名身穿翠綠春衣的小姑娘站在眼前,嚴歡冷淡糾正:“是嚴歡大哥,我比你大兩歲,直呼其名,略有不妥。”
小姑娘主動挽起嚴歡手臂:“師傅說,今天是月圓之夜,我正要找人陪我去採月滿草,就你吧!”
嚴歡停下來:“依依,洛神醫那裏也不缺這東西啊,再說,你找木木哥不是更好?好歹他也算是個高手,也會製毒解毒甚麼的。”
嚴歡有時候也想不明白,名滿天下的洛神醫怎麼就收了個像冷依依這般…黏人的小姑娘當徒弟。
“木木哥說他要陪他未來媳婦兒逛廟會,除非公務纏身,不然絕對不會離開水水半步。”
嚴歡暗地一笑:“你信嗎?”
依依猛力點頭,嚴歡心裏暗想:他當然要陪水水姐啦,他那未來媳婦兒也不是善類。
水水姐…可凶呢...
嚴歡心裏一寒,也不知唐百木上輩子造了甚麼孽,竟然招惹上這麼“強悍”的媳婦兒。
“嚴歡,那你是答應了?”
“是嚴歡大哥!”
“知道了嚴歡!”冷依依開懷大笑,氣得嚴歡牙癢癢。
小姑娘飛快跑遠:“今晚亥時,大寰山山腳,涼水竹亭,不見不散呀,嚴!歡!”
嚴歡看著冷依依背影無奈搖頭:一張漂亮的臉蛋竟長在小惡魔的臉上...
嚴歡思前想後,輾轉來到一處七層高樓。
優雅少年走到大門前,抬起眼,見樑上牌匾掛得端正:兄長,對不起...
亥時,嚴歡如期跑到涼水竹亭,一雙有神墨眸見冷依依從山上走來,手裏竟拿著一株月滿草。
小姑娘把月滿草遞給嚴歡看:“看!我利害吧?”
“你不是說跟我一起去嗎?”嚴歡從懷裏拿出手帕,為冷依依擦擦手裏泥巴。
髒兮兮的小手不自然的放在背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把頭低下:“我早一點採完,你便能與我一同去廟會…”
嚴歡捉回她的手,細心幫她擦乾淨,口中不忘教訓道:“小妹,女孩子家呢,就得有女孩子的模樣,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往山裏跑啊?”
冷依依撇撇嘴:“我的心願,我想當一名像師傅那樣的醫者。”
嚴歡也拿她沒辦法,只好隨她一同往廟會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冷依依問:“那你有甚麼理想?”
“我想從軍。”嚴歡沒有一絲猶豫。
美眸一亮:“為甚麼?”
風姿綽約的少年緩緩說道:“我對父親的記憶很少,小時候兄長經常不在家,一年也見不上著一面,每當兄長離開家,我便跟著他背後,一直追,一直跑,希望有一天能夠跟得上他的步伐,成為一代英雄。”
冷依依驀然失落:“待你成名以後,不知道...我又會在哪裡呢...”
“還會在哪裡?當然是當我的醫官,替我跟我的手足看診。”
冷依依神情一亮:“你會選我當你的醫官?”
嚴歡志在必得道:“當然,你那麼便宜。”說罷,飛身走遠,氣得冷依依追著嚴歡狂奔:“嚴歡!別跑!”
“追上我,我請你吃糖葫蘆!”嚴歡嘻皮笑臉的跑著,才跑到一半,見一人戴著悟空面具,身後被一大群人追趕!
“別跑!跟我們回去!”
向來過目不忘的墨眸認得那個悟空面具,便伸手捉住那人:“隨我來。”
冷依依知道情況不妙,只好把瓶裏的迷魂粉往那群人一灑!
待粉末四散,那群大漢瞬間不見眼前三人!
月黑風高,三人穿過樹影,一同往軍營逃去。
嚴歡沒想到,在嚴家軍的整頓之下,竟然也會發生如此荒唐之事,回家後必定向兄長告狀去。
頭戴悟空面具的人身穿藍白絲質長衫,腰束錦色玉帶,能夠在酆城穿著如此奢華的衣衫,必定不是尋常的大戶人家。
嚴歡與那人對視一眼:“敢問小兄弟,你這面具,是從哪裡買的?”
戴面具的人眨眨眼,憨憨低頭,嚴歡又問:“他們為何要追捕你?”
那人又是不回話,面具裏的眼神一直逃避嚴歡的目光。
冷依依大膽猜測:“難道…你是啞巴?”
戴著面具的人猛地點頭,冷依依想摘下那人的面具,卻被那人擋住,嚴歡也不強人所難:“既然你安全了,咱們也好分道揚鑣,往東邊走上一個時辰,便是酆城。”
那人想了想,只好點頭,打算轉身離開,嚴歡說:“且慢。”
色彩鮮艷的悟空面具一怔,嚴歡又道:“我與你同道,咱們一起回去。”
冷依依說:“明天的廟會,你可不能失約!”
嚴歡挑挑眉:“好啦,趕快回軍營吧,不然洛神醫會到處尋你。”
冷依依說:“嚴歡,明天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甚麼事不能現在說啊?”
冷依依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只好把嚴歡推出去:“趕快回去吧,天都快亮了,去去去!”
“女人,真難懂。”
與冷依依分別後,嚴歡從軍營裏借來兩匹馬,嚴歡把其中一匹馬交給面具小兄弟:“你會騎?”
那人點點頭,從他手裏接過韁繩,一躍而上,嚴歡也上了馬,兩人朝酆城走去。
嚴歡說:“你不是啞巴。”
面具底下的神情一愣,嚴歡又道:“追殺你的那群人,也不像是本地人。”
“既然你不願開口,我也免得自討沒趣。”
面具小兄弟把頭一低,拿著韁繩的手一緊...
“你戴著的面具,與我小時候的那個,很相似。”
“後來,我把它送給我在北漠的朋友。”
“而我那個朋友...也快要成親了呢...”
那人把韁繩捉得更緊...
嚴歡總覺得那人有點古怪,可是他倆萍水相逢,對方若然要隱藏身份,他也免得節外生枝。
“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這裏是酆城,那群要追殺你的人也不敢在這裏鬧事,畢竟這裏是我哥罩住的地方。”
面具人點點頭,嚴歡便調頭走遠。
本來戴在臉上的面具一摘,傾城的容貌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