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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省,政事堂。
李善长不再穿着绯红官袍,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青色常服。仿佛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决断一切的宰相,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年迈老人。
他不再端坐在椅子上处理朝廷公务,而是拿着毛巾仔细擦拭红木桌子,顺带着将桌上的公文和纸笔砚台都收拾好。
擦完后他似乎是不满意,走到脸盆之前将毛巾洗干净后又擦了一遍。直到桌面看着崭新,才停了下来。
胡惟庸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对方亲自擦着收拾桌子,“恩师,让我来吧。”
对方只是摇摇头,将毛巾放在了一旁,“惟庸啊,这里老夫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对方摇摇头,有点迟疑地说道。
“恩师,还不一定是学生呢,汪广阳资历比学生还要高一些,说不定。”
李善长闻言只是笑笑,“老夫当了十多年的相国,这件事还是能看清楚的。”
他转身将书桌上的砚台拿起,“老夫在这政事堂内,最舍不得的就是这方紫翠砚台了。
还望胡相能够准许,让老夫能够带走。”,他的口吻不再是吩咐,而是请求。
似乎已经认定胡惟庸就是下一任的中书省宰相,此刻正在移交权柄。
“恩师!”,胡惟庸跪在地上诚恳地喊了一声。
这些年李善长多用他来办事,其中有利用他的意思,可同时也教给了他很多。
这一声恩师是他完全发自内心的尊重!
“起来吧,起来吧。”,李善长将地上的胡惟庸扶起。
“恩师,您要走了,可有什么要嘱咐学生的?”,胡惟庸感激对方能够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推上来,想要听听对方最后的告诫。
“要想当好这个相国,首先就是要明白陛下的心思,还有就是六部和武。”,李善长刚要嘱咐些什么,可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惟庸啊,你已经是中书省的宰相,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有什么难题,不妨按照你的想法来办。
老夫这些年说的话不全对,做的事情也不全对,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这是对胡惟庸的信任,相信他足够执掌中书省和六部。
“恩师,学生以后有时间定去凤阳看望您。”
“不,不是凤阳,是杭州。陛下赏赐了老夫一座大大的吴王府,这事我还没和别人说呢。”,李善长的脸上,看不出几分笑意。
“杭州的吴王府?”,胡惟庸不由得多出几分诧异,李善长是濠州人,老家和凤阳差着几百里。
“惟庸啊,当今的陛下是千年难遇的雄主,可在雄主下当宰相,不容易啊。”
胡惟庸心中一紧,“学生明白了,以后定然事事谨慎。”
“好了,用不着那么伤感,吴王府可立朝以来最大的赏赐,老夫这就去杭州享福了。”
他端着紫翠砚台,拄着拐杖就向着外面呢走去。
门外列队等候的是中书省的所有大臣,他们纷纷拱手说道,“见过相国大人。”
见到此景李善长躬身,恭敬地对着所有人行礼道,“诸位这几年总是对老夫行礼,今日老夫得给你们还一个。”
底下的大臣们,有装模作样的,也有真正惋惜怀念的。
“吾等恭送老相国!”
“吾等恭送老相国!”
在众人的送别下,李善长左手拿着砚台,右手拄着拐杖缓缓地离开了中书省。
夕阳西下,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颇有几分落寞之感。
至此,刘伯温、宋濂,李善长这些立朝的老臣纷纷离开了朝堂。
旧的终将落寞,属于他们的荣耀渐渐黯淡了下来。而新一轮的权利中枢,正在缓缓运转着。
中书省内,政事堂内。
新任的左都御史陈宁对着胡惟庸拱手一礼,“胡左丞,哦不,见过胡相。”
“下官拜见胡相。”,旁边的右都御史涂节跟着笑着拱手。
闻言的胡惟庸背着手站着,悠悠地说道,“两位,任命还没下来,你们的庆祝是不是早了些。”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太监喊着,“圣旨到!”
“这不就来了?胡相快去领旨吧。”,不止是陈宁,很多人都笃定定然是胡惟庸接任丞相之位。
因为偌大的中枢,找不出第二个可与他比肩的大臣。
在中书省所有大臣热切的目光中,太监陈保宣布了任命胡惟庸为左丞相的诏命。
“多谢陈公公了。”,胡惟庸私下里毫不吝啬地递上了一张银票。
对方却是没收,笑着说道,“胡相的好意咱家心领了,以后还望胡相多多照顾。”
“魏鉴,替本相送送陈公公。”。
平章政事魏鉴笑着招手,“陈公公请。”,他是胡惟庸的心腹之一。
他此刻心中也高兴得紧,有几分弹冠相庆的意思,他盯上的是左丞的位置。
院子内的众大臣,纷纷笑着给胡惟庸道喜。
“恭喜胡相啊!”“贺喜胡相!”
不同于热闹起来的中书省,翰林院就清闲得多。
朱橚看着院中皆在的翰林,好奇地说道,“你们没去中书省给人道喜?”
李谦只是拱手笑笑,“先生,并非我们不想去,只不过那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学生们想了想,既然挤不过他们,还是不去了吧。”
这番对六部大臣赶趟儿的打趣,让朱橚不由得笑笑,“是啊,方才本王经过六部衙署,各部的主官可是都行色匆匆的。”
闲聊几句后,李谦颇为郑重地说道,“先生,亚圣朱守斋离世了,消息昨日刚从绩溪县传来。”
听到这话朱橚并不惊讶,上次和对方见面已然能看出对方大限已至。
“唉,即便是亚圣也逃不过一个生老病死,用本王的名义送篇祭文过去吧。”
一阵长吁短叹后,朱橚看向了眼前的李谦,“先不说这个,本王今日也要恭喜你,现在是翰林学士了。”
李谦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此等小事,何足先生挂念。还是国子监的事情重要些,学生已经安排好了,就看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做一件事情,最好的时间有两个,一个是十年前,另一个就是现在。”,朱橚的嘴中脱口而出一句话。
李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那学生明天就安排,国子监的很多人可是等不及要听您的教诲了。”
自从科举舞弊案后,科举就被暂时停止了,国子监的监生就成了为数不多地方新官吏的补充。
朱橚想要从这方面下手,看看能不能把王方仁说的县令死局给破了。
想要试试能不能让大明多些不贪污、不巴结上官的底层官吏?
商量好具体时间后,朱橚就离开了翰林院向着东华门而去。
他现在的官职是翰林侍读,给国子监的人讲课倒也合情合理。
“踏踏!”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着,朱橚的心中正在思索着,明日要给国子监的人讲些什么。
他们若是外放做官,只是几句响亮口号和道理可不管用。得想出切实有效的办法,让他们应对地方的那几个大难题。
沉思的朱橚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自己经过的地方,有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马车。
“不行,白天人太多了不好动手,只能挑选晚上。”,茶楼之上有人小声地说道。
“而且还得是宵禁之后。”,他们在这里已经蹲点朱橚一月多。
“周王身旁的禁卫太多了,最少也有五十个,无法短时间解决。”,第三人仔细数着马车前后的护卫。
朱橚虽然没有挑选亲卫,可他从凤阳回来后,就求着朱标给他暂时配了两百名羽林卫在周王府。
每次他出行多是带着上百号禁卫,最少也要五十人。
“要不还是换个人吧,胜算只有三成不到。”
领头的人摇摇头,“想办法吧,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其余人不由得叹气,“弓弩我来解决,给我一月时间。”
“动手的人我负责,四十天吧。”
一场针对朱橚的谋划,在阴影下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