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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大讲堂。
“吏部主管人事,任免天下的官吏,对官吏进行考课和奖惩。户部管天下财政,掌天下土地、户口、赋税以及物产。
这两个部本王自然不用多说,他们以权谋私起来再容易不过,不给你升官,不给你拨钱就好。本王主要说说兵部和刑部。”
朱橚的讲课还在继续着,不只是底下坐着的监生,就连后面的博士们都在认真听着。
“外出征战的将士军官,打完仗之后总要汇报战果给兵部的,那兵部的人如何合理合法合规地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呢?
战报,若是对方刻意夸大了战果,他可以借此获利。亦或是隐瞒指挥不力导致的战损,他们依然可以获利。”
有监生在下面问道,“先生,若是兵报写的规规矩矩,没有扩大战功,也没有隐瞒过多的战损呢?”
朱橚点点头,“问得好,关节点就在于此。兵部的一个小小员外郎,都可以在兵报上做手脚。
他们可以将兵报上的数字稍作处理,使其模糊不清,看上去被改过一样。这样兵部就会要求复核,卫所的千户指挥们就得赶紧孝敬了。”
监生闻言若有所思,不只是所求好处的时候贿赂,即便没有夸大隐瞒也得贿赂,贿赂对方不要为难自己。
他们对权的理解,稍微更深层次了一点,这是一种可以主动为难别人的力量。朱橚接下来的实例,就更为直观。
“再来说说刑部,看似狭小的牢狱里,却别有一番洞天。微不足道的狱卒,甚至都算不得官,只是一个个胥吏。他们依然能够将自己手中小小的权力,发挥地淋漓尽致。
纵然在同一个牢狱内,里面的犯人待遇却是极不相同。有钱的人被关进来,狱卒就会和你的家人商量勒索,没钱的就和你本人商量,总能从你身上榨取出好处。”
“先生,牢狱本就不堪,还能坏到哪里去?”,在场的监生大多对于牢狱很是陌生。
“具体的差异就大了,牢狱虽然不堪,可你们不妨想象一下,若是把尔等锁在马桶旁。锁链一头在脖子上,一头在栅栏上让你不能坐下。
而交了钱的,你可以安然地躺在地上,在交点钱就可以躺在茅草上。若是再加钱还可以享受长桌长凳,更干净的牢房。”
朱橚三言两语就描述出小小牢狱中的万千变化,坐牢也有不同的坐法。
监生光是想想那个扎马步闻马桶的场景就觉得不寒而栗,顿时被绑着用竹板打的惩罚都变得温和。
“除此之外,还有刑讯。这可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了,打轻打重全在他们的手里,可这是他们牟利的好法子。
你们或许不觉得,这里面也有功夫。有的板子打在你身上砰砰作响,可你只是皮肉之痛。有的板子打的没什么声音,可你是伤筋动骨,险些就要你性命。”
监生闻言不由得开始思考,若是自己在兵部刑部当官,甚至只是当一个小吏。是否会按照朱橚所言那样,利用手中的权力给自己牟利?
狱卒的确可以什么都不做,公正平等地对待每个犯人。可若是如此,那他们能拿的就只有明面上的那点可怜俸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少监生忽然理解了,为何家中人花费大力气要让自己来国子监。
只有读书才可以让自己跻身于大明官吏这个庞大的集团之中,让自己少些被人为难,不如去为难别人。
站在角落旁听的博士们,纷纷不再议论朱橚的话,而是沉默着。
他们教了几十年的仁义道德、清正廉洁,可朝廷地方的风气就是如此,不是他们讲几次课就可以改变的。
这些年从国子监走出的人数不胜数,他们和举荐的人一起赴任,充实了大明衙署的上上下下。
可大明立朝已然十年,马上就要十一个年头了,他们所期望的变化并没有发生。
或者说变化的不是风气,而是那些赴任的国子监学生们。
起初秉着拳拳爱国忠君之心的学生们,大多在地方的大染缸中变了颜色,变得合群和合拍。
变得越是快的人,升迁便越快越轻松。他们从地方调回都城后,一个个出手大方,衣着华贵。
受到他们的拜访之后,国子监的博士们并不开心,大多拒绝他们相送的礼物。
朱橚在台上比划着,“官是有权的,你们不妨将这个权字当做狱卒手中拿着的枝条,一次又一次地鞭挞别人。
无论你们想当一个贪官、恶官还是清官、好官,都要懂得如何运用自己手中的那份权力。是为自己牟利,还是为民谋利,皆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大讲堂的监生们听的无比认真,时间的流逝变得飞快。
朱橚的讲课戛然而止,讲堂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思考朱橚所讲的内容。
为了能让初次听课的人听明白,朱橚用的都是非常简洁的话和例子。运用权力为自己谋私的例子,直观而贴近生活。
赵克志出声问道,“先生,学生明白您的意思的了,您是想告诉我们。
诚是心之本体,求复其本体,便是思诚的功夫。当官也是如此,一次次地敦本尚实,就能保持纯粹的心?”
对照心学的内容,监生们豁然开朗,对传习录中的内容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朱橚闻言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暗暗将对方的言语记下,打算下次教导朱雄煐的时候就加上这句话。
“今日本王讲的这些不过是当官的冰山一角,记下这些不过当一个污吏,要想当贪官还远远不够。”
监生纷纷了然,以前他们总是对胥吏看不上眼,觉得他们不过是被当官的驱使的奴仆。现在听听完了朱橚的例子,他们对胥吏有了不少认知。
官吏官吏,胥吏也在这个庞大的集团之中,他们的作用非同小可。
“好了,本王今日就暂时讲到这里,以后有机会本王再过来。”
“恭送先生!”
“恭送先生!”
很多人在朱橚要离开的时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纷纷拱手对着朱橚的背影行礼。
等到他离开后,大讲堂才热闹起来,监生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自己的想法。
以往上完课后他们大多迫不及待地离开,找地方去放松放松,从未有如今这样的热切。
“王兄,令堂就是刑部的主事,这牢狱之内真的和周王说的一般吗?”
“李兄,令兄在兵部当值,真的是如此吗?”
之后他们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朱橚说的不但存在,甚至比他说的还要夸张一些。
角落的国子监博士们久久才回过神来,“这番讲课终归有点不妥,不太合斯文。”
“每次讲课无不是讲诵经典,教导学生向善。”
可国子监的祭酒只是摇摇头,“权,合法合规为难别人的能力。不是程朱理学,更不是心学,但说的何其正确?”
其余的博士闻言纷纷思索不已,在国子监讲这样的内容真的好吗?
说来说去,朱橚讲的不过四个字,为官之道。
不同于那些伟光正的说法,教导学生要不存私心地为民为国,忠君体国。
朱橚则是毫不留情地将大明朝廷地方最阴暗的一面血淋淋地揭示给众监生,让他们了然自己未来要生存的地方。
“罢了,周王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吧。只要翰林院不管,朝廷不管,我们说话也不顶用。”,国子监祭酒的想法很坦然。
比起中书省和六部,他们的言语本就轻微。如今朱橚在国子监讲课,更是翰林院不少人一起推动的。
众博士闻言不禁点点头,原本他们过来是想借着教书育人,和朱橚辩论心学。
可对方压根就不是从心学出发,而是从实例出发,让他们半个字都没法反驳,甚至很多话还深以为然。
大讲堂的监生们,各自四散离开了。
不过朱橚所讲的内容,却是如风一般在国子监传开,甚至还传到了外面,引得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