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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是上古凶兽之一,由怨气化成,原本被镇压在东极东荒的普度山上,这次不知为何会突然叛逃上天界。
邵欢提着越坤剑从东极东荒追了一路,梼杌却并不恋战,一边躲一边逃,最后被邵欢一剑砍断了一条后腿;梼杌失掉一条后腿后突然暴虐癫狂,怨气高涨之后一口吞掉了邵欢的神力,邵欢失去了神力支撑不住,终于和梼杌一起落在了芒吉山头上,这才被汤源救下。
梼杌在芒吉山隐没身形怨气,邵欢找不到他,干脆就在芒吉山下的那个小院子住了下来,当然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院子的主人。
因为汤源。
邵欢见汤源的第一眼就以为汤源是一只集天地灵气化成人形却没有法力的兽妖,因为汤源身上有妖的气味,又和山中野兽熟悉,神仙是不会来着没有灵气的芒吉山的,邵欢自然也不作他想。
他只是很喜欢汤源。
汤源把唯一的床让出来给邵欢,自己在厅里拿木板搭了个床睡觉。
邵欢早上醒来推开门就能看到一院子的飞鸟走兽,汤源和一只大老虎蹲在河边洗脸漱口,拿一块白色的棉麻毛巾给大老虎洗脸洗爪子。大老虎像一只憨憨的大狗那样蹲坐这,耳朵“扑铃扑拎”动着,闭着眼睛侧对着院子,任由汤源给他洗脸,接着再乖乖伸出爪子让汤源给他洗肉垫。
邵欢靠着门抱胸站着,嘴角抿着一抹笑容,他这个开元时期的悍将多年偏安一隅生活在东极东荒,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然而这却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简单的画面美好又真实。
院子里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走,麋鹿蹦蹦跳跳跳出了篱笆,几只白兔子蹦来蹦去进了草丛,其他的动物三三两两站起来抖抖皮毛去了后院,而汤源背对着院子洗了洗手,像是感觉到邵欢的目光,疑惑的转过头,接着对着他笑了笑,再挥了挥手。
邵欢走出院子也来到河边,汤源下/身穿着条长裤,上身披着条棉麻,露出一边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是穿着袈裟的僧弥。
汤源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来,道:“你醒了?要吃东西么?翠鸟应该去找果子了。”
邵欢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他看着汤源,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握着刘汤源的手腕边给他擦手边道:“我什么都吃。”顿了顿,又笑道:“而且也不用吃很多。”
汤源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着的手,欢快道:“你吃的多也没关系,这山上有很多果子,而且我还种了很多的东西。”
邵欢笑道:“你还会种东西?”
汤源点点头,很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道:“那当然,你要看么?我带你去山里看看。”刚好这时翠鸟叼着野果飞到了汤源肩膀上,汤源把果子摘下李递给邵欢,邵欢接过去,心里却扑腾扑腾升起一股很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须臾活了数十余万年,从来都不曾有过。
邵欢吃了点野果,汤源吃了野果还吃了一点嫩草。他嘴里叼着新鲜的嫩草咀嚼的时候脑子就爱放空,一脚踏在河边的石头上,斜着眼睛看河里摇着尾巴的小鱼,抿着嘴巴慢慢的咀嚼,像兔子吃草一般嘴边还横着嫩草心,一脸无害的模样。
而那只大老虎嘴里也叼着两根草撅着,一脸恹恹的样子。
邵欢心跳得感觉更加明显,他看着汤源,觉得眼前的人、眼前的景美好得让他心颤,他第一次看见人吃草,也第一次见到老虎跟着吃草的;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挠来挠去。
他喊了正愣神的汤源一声,汤源疑惑的转眼看他,他却倾身扶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颊,一口咬住他嘴边的嫩草,接着起身,笑眯眯看着眼前人道:“我也吃吃看。”
汤源却愣得顿住,微微张着嘴巴,接着一脸愤愤又恼羞成怒的样子,脸红道:“你欺负人。”
邵欢眼底是浓烈的笑意,却正色的一边吃草一边看着他道:“我欺负你?为什么这么说?”装得一脸无辜的样子。
汤源又愣了愣,皱眉想了想,突然又笑道:“对哦,你没有欺负我。”接着一派天真道:“你还要吃草么?”说着拍拍脚边的大老虎,从老虎嘴里抓过一小把嫩草递过去道:“给。”
邵欢一手背着一手摸了摸鼻子,道:“哦,我吃饱了。”
汤源带邵欢上山去,看他种在半山腰的东西,邵欢却发现汤源把那一小片的田打理得十分精致,只是种的东西稍微少了一点。
汤源还带着他去山头上玩儿,看风景,看黄毛的狮子和人打架,或者带着他在山上和一群动物躲猫猫。或者在山涧小溪边上洗脚,淌着水听汤源说山里的动物。
邵欢一直很有耐心,他看汤源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也像一个无忧无虑的青年,他活得随心又恣意,虽然这山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却活得那么充实,每天给自己找很多事情做。
邵欢在芒吉山下的院子里住了七天,七天之后除了被吞噬的神力没有找回,他其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和汤源朝夕相处了七天,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
他从乾坤袋里把自己的几套衣服鞋子拿出来,改小之后给汤源穿;他给了汤源新的果实种子和蔬菜种子,陪他一起种在山腰的天地上;他在山上找到了一大片的药材地,带着汤源辨识那些药材的性能;因为稍微懂一些医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给山里的动物看病。
那时候汤源一直在他身边,组织着山里的动物们排队,安抚动物摸摸顺毛。
邵欢那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忘记自己是谁、自己的责任了,他每天和汤源一起,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给汤源修了小院子,拿越坤剑当斧头砍了竹子修葺篱笆,又扒掉了屋顶给汤源重新换了瓦片和防雨的茅草,他还用木头给院子里多造了一间放置杂物的茅草房;给汤源的萌宠大喵做了个软绵绵的窝。
邵欢其实是知道的,他不会在芒吉山住一辈子,东极东荒太多的恶灵和凶兽需要自己去镇压,他有属于他的责任;不过他想他以后会时常来天界的。
天界每年都有固定的节庆,一个多月之后天帝会在二十九层天举办一场三天三夜的宴会,各方神仙都会过去凑热闹。
汤源不知道那是天界宴会,他只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芒吉山头上看到一个焰火纷呈的三十三重天,天河在那三天的夜里会铺成开,繁星在夜幕上点缀出五彩缤纷的绮丽景色。
邵欢过去也时不时被人拉上天界参加宴会,一年一年都是一个花样,他觉得无趣;然而汤源却看着头顶奇景和闪耀的璀璨道:“天上好玩儿么?”
邵欢原本想说不好玩,但看着汤源一脸期待又羡慕的样子,还是改口道:“你想上天上去看看么?”
汤源转头,黑眸闪过一片惊喜,“我可以上天上去看看么?你能带我去么?”
邵欢点头笑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块白色吊坠玉佩,正是可以隐去人身形和外貌、也可以隐去汤源身上妖气的东陵汉白玉。
汤源在脖子上系上玉佩,邵欢默念了咒法,东陵汉白玉便隐去了他原本的样貌,杵在邵欢面前的,就是一个长相平凡无奇又没有法力的小仙而已。
汤源头凑到河边,看着河水里的自己,疑惑道:“好神奇!是不是每次都会变成不同的人?”
邵欢道:“同一个人戴只会有一种样貌,下次你戴着玉佩,还是现在样子,如果变成其他人了,我就认不出来了。”
汤源这时候却顿了顿,看着河里的自己,喃喃道:“是啊,变了样子就认不出来了。”
邵欢带着汤源驾云离开了芒吉山,飞去了二十九层天,参加三天三夜的宴会。汤源跟在他身后,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邵欢带来随行的一个小侍从而已。
汤源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好看的景致。
二十九层天是一大片的的七宝芳骞林,林子里的树木大多三人合抱几十米高,树枝上开着七色的宝石花结着七色的果实,每到夜里都会闪出七色的光彩。
七宝芳骞林里有一个大千甘露门,门后又是另一番景色,百丈高台之上仙子仙娥们穿着裙纱翩然起舞,百丈高台之下或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或者小桥流水,或者假山庭院长廊……偌大的一块地方竟然看不到头,抬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九天之上一挂瀑布垂落而下,瑞气万腾的雾气中,隐隐可看到瀑布之后又是另外一番奇景。
汤源过去生在勾陈宫的小院子里,之后长在多妖兽的芒吉山上,从来没有看过如此人工雕饰的壮丽景致,一时看得有些发呆。
邵欢一直跟在旁边,细声和他解释,这个是干什么用的,那个是做什么的,那边的仙翁是谁,那头的戴着虎头头盔的战将又是谁……
汤源这时候却突然转头问了一句:“帝君来了么?”
邵欢疑惑道:“谁?”
“太极大帝。”这四个字从小烙印在他心中,多年没有提起,却也从来没有忘记。
刚刚好这时谭水边的几个仙子正在议论什么:“太极大帝好像从来不曾参加过‘七宝宴’啊,我从出生开始,就没听说他参加什么宴会。”顿了顿突然咋舌道:“蓝袍……那……那是……太极大帝?”
正要开口的邵欢和汤源,以及周围的人同时寻声望去,正看到太极于大千甘露门外走进。
刹那,银河一般落九天的瀑布汹涌翻腾,万千瑞气汇集于高处落下,婆罗花沙沙作响,七宝树上还未开花的七宝花瞬间怒放。万丈高台上音乐声顿住,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除了同阶品在场的六御和五方,所有人都齐齐跪拜了下来。
邵欢拉着汤源也正要跪拜下去,然而汤源却盯着大千甘露门的门口,看着那一身蓝袍、俊美严肃而又陌生的面孔,踩着玉阶的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两下之后摔坐了下去。
帝君他老人家不坐,谁敢入座?一时间整个七宝芳骞林的大小神仙都为邵欢带来的这个小侍从捏了一把汗。
然而太极却抬步稳稳的走上玉阶,目光落在汤源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孔上,他走到汤源身边,一脚踏着上一阶,弯腰,从蓝色的款袍袖中伸出手,注视着汤源的眼神平和又安详。
汤源昂头愕然看着他。
“帝君好久没有来看过我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一直看的话,你说会不会看到帝君驾着云从天上飞过呢?”
这是汤源成年之后第一次在三十三重天上见到太极,也是太极第一次见到成年之后的汤源。
即便后来发生种种,因为汤源一直带着东陵汉白玉,太极便从来都以为他是现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