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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钟盈真还不能为了绿衣和表姐大打出手,说不准等客人走后,阿娘还要责罚她,不过她掉两颗泪珠子,阿娘便心疼不已,跪祠堂罚抄经文全成了戏语。
她离开京城多年,就想借着稀世珍宝避火珠惊艳亮相,好让大家知道钟家阿盈仍是京城最夺目的女郎。心里都打算好了,今天要在姬家两位嫡女面前博得风头,被二娘子轻飘飘一句珠子是假的混淆过,钟盈恼羞成怒,她是没觉得绿衣哪点做错,反而觉得这婢女确实忠心可靠。
三个女孩儿僵在当地,绿衣捧着装避火珠的紫檀匣子徘徊在卧房门口珠帘外,看样子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把宝贝收在什么地方。
姬瑶她们来时,避火珠被钟盈一早拿出来放在桌上,一进门茶都来不及喝捧着她的宝贝向大家炫耀,谁知没人捧场倒出了个二娘子来挑刺,闹得宾主都不高兴,今天注定是不欢而散。
姬瑶轻扯二娘子的衣袖借口带她出来赏花,她即使不出来,眼看着钟盈黑着脸要下逐客令。
二娘子心里憋着一股火,她比姬瑶才小一个月,心里怎么想先不说,嘴上都是阿姐长阿姐短。钟盈是她的表妹,从来不叫阿姐就算了,凭什么眼睛长在头顶上,把她不当一回事。她咽不下这口气,一出钟盈的院子,甩开姬瑶的手说她要去找姨母评理。
这头倔驴犯起脾气,姬瑶拦都拦不下,好话说尽了,二娘子*来一句:“阿姐,你怕被牵累,大可不必跟着去。反正这事是梁家两个外甥女之间的私事,外人不用掺和到里头。”
姬瑶气得心肝肺疼,合着忙活半天,她里外不是人。真是,当她愿意管别人的破事。
“你去吧,回头受罚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姬瑶气归气,该提点的还是要指出。
二娘子没把受罚放在心上,倒嫌姬瑶啰嗦伸手用帕子捂住她的嘴,不耐烦道:“我知道了,说了这半天话,阿姐也找个地方歇一会儿罢。”说完,她信心满满又找钟夫人评理。
姬瑶目送二娘子大步流星的走路姿势,暗叹一口气,就在刚才她劝说二娘子那当头,一抹绿衣从她们不远处掠过,也走向钟家正院方向。
钟盈恶人告状在先,二娘子占着理也得不到多少好处,何况她也有理亏的地方。
姬瑶突然感觉很累,说好出门做客,瞧瞧大半日都做了些什么,茶水也不曾喝一口,她吩咐身边的婢女:“你们去帮我讨壶茶,送到园中亭里,别忘了是竹林旁的六角亭,我在亭子里等着。”
阿绣见女郎面露疲惫,大概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再没说什么痛快应下。
姬瑶抛下众人,一个人走向园子深处,绕过莲池旁,穿过曲折幽深的假山洞,最后她来到一大片翠竹林立的凉亭边,竹管幽幽,此处僻静鲜少有人问津,她正好可以躲清静。
其实刚才,她大可放下脸面哄得钟盈高兴,也可以帮着二娘子把形势扭转过来,可她不想。没懂事的时候总盼着自己有一天能长大,等她真正长大面对诸多磨难,却又希望自己能任性一回,能像幼时一般撒娇说阿瑶不会做。
顺着思路想下去,自然而然回忆起外祖家和逝去多年的父母,关于他们的点滴涌上心头,满是温情与暖心,姬瑶轻吸一下鼻子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落了泪,她连忙掏出锦帕,拭泪的手举在半空中时,身后一个陌生而又好听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
是个男子的声音,姬瑶惊愕转过头,抬着朦胧的泪眼看清楚来人,几步外一位少年郎抱臂而立,长眉飞起,眸底淡蓝清如天空,那样眉眼虽只见过两面却也记忆犹新,何况韩七身上有种迥异京城贵族儿郎的气质,冷冽锋锐,如出鞘剑,让人过目不忘。
他紧抿着唇盯向她非要问个明白,姬瑶惊讶道:“是你?”
韩七挑眉算是回答,慢悠悠穿过竹林来到姬瑶面前,颇为不快道:“你怎么又哭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哭,上一回在万安寺她虽然泪水盈眶面对他时却是镇定自若,眼底带着一丝狠辣,可一回姬瑶的脆弱被韩七一览无余收到眼中。
许是天太热,她的小脸白得无一丝血色,神色慌张像是无所依靠,一转身的瞬间怯怯的,眸中泪光点点,楚楚生怜,和韩七以往见到过的娇弱女子没什么不同。
她总在哭,他心里不高兴。
姬瑶用帕子拭去眼角两滴清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轻轻问道:“我阿兄也来了?”
“宋大哥这回没来,他一切都好。”韩七说话短而简洁,他的声音如清泉出谷,质清浮磬,琅琅其璞。
姬瑶抬头瞥向韩七的喉节处,纳闷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的声音怎么会大变样?
韩七见那黑眼睛滴溜,孩子气笑一下,“我服过顾神医开的良方,只三日,就变成这个声音。”
他不提顾神医还好,经提起让姬瑶想到韩七还是通缉要犯,悬赏上百金,听人说顾家儿媳伤心之下搬回原籍,府里人全在议论若是顾神医还在京城,圣上不会这么早驾崩。
“城门口贴着公告和画像,你又是如何进得来?”姬瑶露出一点好奇心。
韩七得意地扬下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让姬瑶看,“这画上的人有哪点长得像我,说他声如夜枭,你听着我的声音还那么难听。”
画上的人面目可怖眉目中透着凶色,是不大像韩七,姬瑶摇一下头,她本来想说你以前的声音不是特别难听,可这种违心的话实在张不开口,想着自己都要发笑。
看见姬瑶露出微微笑意眼角弯弯,韩七眼底发亮,再走近一步逼问道:“刚才在那屋里,你可真是好性儿,任人欺侮。”
在哪个屋里,姬瑶一头雾水,等想通后,她更是惊讶,“你刚才也在阿盈的院子里?”
她才发现他穿着钟家家仆的灰色短打衣,袖口和裤管短了一大截,上衣也极不合身,他来洛阳究竟想做什么?而且藏身在钟府。
韩七斜倚在一杆翠竹上,神情散漫,“宋大哥让我来办一件正经事,顺道打探你的近况,可我一直忙没时间上姬府,本来想忙过这几天再找时间去见你,不料在钟家却碰见了你。”
宋十一郎只说想知道表妹过得如何,可没发话让韩七溜进姬府,都是南瓜在旁怂恿说女郎在国公府里日子过得艰难,夏天用不上冰,冬天屋里少炭,平时也是缺衣少穿,一日三餐只够填饱肚子,还有太夫人和镇国公府的刁奴们寻事挑衅……
那个凄惨,听得韩七将信将疑,打算亲自替宋大哥瞧一眼。
姬瑶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和阿绣几个约好在凉亭见面,估摸着她们也该来了,可不敢让别人看到韩七,她扭头走向竹林深处,招呼身后的人:“跟我来。”
钟家以前来的次数太多,姬瑶对这里和自己家一样熟悉,沿着竹林里几乎不能辨识的小径七拐八转走到一处高墙下,墙外就是府里的后街,若有风吹草动,韩七可凭功夫短时间翻出府。
前面的人儿脚步匆匆,衣裙在草间划过沙沙作响,鬓发一缕青丝飞扬,她不时回头看他是否跟得上,韩七想笑又忍住笑意,他知道她这么做有一多半是为了宋大哥。其实是全部,只不过韩七不想承认罢了。
“正事若是办完,你早点离开京城,回去后告诉阿兄我一切都好,让他不必挂念。”姬瑶一本正经,说话像个教书先生。
韩七嗤嗤笑出声,神色中尽是促狭,他没告诉她自己在钟家守了三五天,对这里的地形和环境摸的一清二楚,他也没告诉她自己和宋大哥在做一件大事,不仅是掉脑袋的大事。
“你……”姬瑶有些恼怒,一个素昧相识的人她凭什么为他处处设想。
“你好自好知,还有上回拿我的匕首何时归还?那是我阿爹的遗物,没有让外人收着的道理。”姬瑶说完扭头要走。
见她要走,韩七伸出长臂阻拦,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在手心里,触手细腻冰凉柔若无骨,如白羽划过心底,仿若做了错事,他急忙松开手。
姬瑶面带薄怒,这人真是的,她没功夫和他在这里闲耗,狠狠瞪他一眼,又打算离去。
“我还你。”韩七喊道,见眼前轻盈的人儿转过头带着几分不情愿。
姬瑶回转身,韩七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在她的手心里,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来了,我这就走。你的匕首我这回没带来,先拿着这把算是我的回礼。”
他离她只有咫尺之遥,近着姬瑶可以看见韩七极挺的鼻梁上沁着汗珠。她极为不适应和一个陌生男子靠得这么近,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对上韩七认真的神色,他不再嘻笑,而是专注盯着她看,眸底湛蓝如海,好似他从未见过她一般。
姬瑶被看得垂下头,耳边听见韩七说我去了,余光扫到他人顺着墙边走向外院方向,干脆利落再没有回头相望。
事出突然,姬瑶手里捧着把烫手山芋,大夏天她穿着薄衫,该把东西藏到什么地方,又想着出来久来怕阿绣着急,情急之下她用牙齿咬破锦帕撕成条结成长绳,用来把匕首绑在裙下小腿上。
做完这一切,她顺着原路回竹林外小亭,阿绣几个在亭外东张西望一脸焦急,见到姬瑶出来,阿绣差点哭出声,“女郎,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在闲逛。半天不见你的人,奴担了一片心,生怕你也出了意外。”
“什么事?”姬瑶觉得她今天再碰到任何事都不算惊奇。
“避火珠被盗,绿衣被人杀死在钟家女郎的卧房里,流了一地的血。”阿绣说话心有余悸,拍着胸脯庆幸女郎一早从那屋子里出来。
等姬瑶赶到钟盈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满院子全是哭声。钟夫人安抚住受惊的女儿,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并派人上京兆府报案,又打发得力的心腹进宫向纪太后叫屈。
忙忙乱乱,姬瑶等也不能这当头离府,怕随行人员中夹带着真凶,钟家儿媳领着她们在客院里歇下脚,用过饭后等待消息。
姬瑶后来才听说,钟盈房里雪白墙壁上书写着九个血淋淋的大字——盗珠杀人者淮北韩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