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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爷听哥哥嫂子这么说,放下手中的喜字。盯着帐子看了一会。是的,黄熏熏的帐子,与绣花的帐帘不相配。让房里灰暗起来,让雕花大床沉重起来。五少爷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去过哥嫂的房间。房里都是绫罗做的轻盈盈的帐子。他心中想象的,是他与胡小姐也是在那样美妙的帐子中卿卿我我,巫山**。可现实却是这样的帐子。这让他有点失望。这顶麻布帐子一下消了他的兴致。看他脸色不对,哥嫂赶紧撤退。
他去公房客厅吃晚饭。感到吃酒的亲友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他来了,相互递眼色,拉衣角。都默不作声了。五少爷感觉人们都在议论他。他感觉众人的目光像刺一样,让他浑身不舒服。他转身走出公房。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新房。他看着那顶麻布帐子,黄熏熏的麻布帐子,“他胡家就不能陪顶好帐子吗?”他自言自语道。
朱夫人是个细心的女人。他看着儿子走出去。知道他没有吃晚饭。晚宴过后。她亲自盛了一碗饭。又用一个碗搛了几样儿子喜欢吃的菜。用篮子装着,篮子上用手巾盖着,她悄悄的送到儿子房里。见儿子坐在凳子上发呆呢。她慈爱地拉着儿子的手说“一鑫,别想那么多了,快吃晚饭吧。”
“娘……”
“娘知道你的心思。”
“娘……”
“这是你自己要死要活,自己情愿的。你现在明白你爹为何反对这门亲事了吧。婚姻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啊。可事已至此,你不会反悔了吧。”
“那倒不至于。胡小姐是个很好的姑娘。”
“那不就结了。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钱财是身外之物。明天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可不兴闷闷不乐的。”说完朱夫人从腰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儿子。
“这是什么?”
“人参啊。明天你用它泡水喝吧。长长精神,新婚一定要精精神神的。”
“娘,你放心吧。”
“快点吃吧,要冷了吧。”朱夫人看着儿子吃完。才放下心来。把两只碗收拾进篮子站起来说:“娘回了,你今天早点睡吧,不要胡思乱想的。”
“嗯。”
当晚五少爷在那张帐着麻布帐子的雕花大床上睡了。他做了个奇怪的梦。他站在船头,胡小姐在对岸,向他招手。他拿起桨想划过去。可忽然刮来一阵风,起了一个大漩涡,船掉转头越驶越远。他努力掉转船头,可忽的起了大雾,胡小姐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急了,一急就醒了。身上出了许多汗,感觉很闷。有点口渴。窗外的红灯笼光照进屋里。到处暗红暗红的。“怎么这么闷啊。”他看了看帐子,帐门没关,用帐钩钩着呢。“开着的还这么闷啊。”他自言自语道。
他下了床。冬夜很冷,他打了个冷颤。冷尿饿屁,有了尿意。他在夜壶里解了手。看见桌子上母亲放的参包。他穿上棉衣,拿起人参朝伙房走去。
伙房的门是虚掩的。他一推就开了。木炭炉上煨着茶水呢。是给喝酒的夜里要喝茶水的人预备着的。五少爷倒了碗茶水喝了。然后找了个紫砂壶把参放进去,舀了小半瓢水倒进去。把它放在木炭炉上煨着。他搬个小凳坐着,就着炉子烘火。想着人们的眼神他有点烦闷。想着刚才的梦他有点惆怅。想到他与胡小姐灯会相见的情景,他又偷着乐起来。想着胡小姐窈窕的身姿,他的下面坚挺了起来。五少爷毕竟年轻,他的情绪易变,易受他人的影响。他闭着眼,双手抱着膝头,半睡半醒,信马由缰地瞎想了一大会儿。天开始放亮了。他听见有人起来走动的声音了。参已经煮沸了。他伸手去拎,被烫了一下。他甩了两下手。找了块抹布裹住壶把,把参水拎到新房里。
他倒了小半碗参水,喝了一口。苦苦的,散发着一股青草气。“参就这味啊。”他嫂子责骂侄子不吃饭时说:“你不吃饭,你想吃参啊。”他还以为参是多么好吃的东西呢。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我得精精神神的。”他在心里暗道。他又望了望那顶麻布帐子。然后一口气把剩下的参水全喝了下去。指着帐子说:“等着吧,等我有了出息,我就把你扔了。”
搀脚娘娘他婶子急乎乎跑来说:“一鑫啊,快去吃早饭。一会要上头呢。”他又跑去伙房,刚扒了两口饭,他大哥跑来说:“一鑫,快别吃了。我带你去洗澡。一会要上头呢。”
等他洗完澡回到屋里。屋里已经坐满了人。他大舅站起来说:“上头吧。”门外不知谁点燃了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搀脚娘娘让他把外衣鞋子脱掉站到一个大筛子里。筛子里有两把花生、枣子。然后搀脚奶奶帮他穿上他舅舅们买来的新衣新鞋。戴上大礼帽。帽上钉着一朵绸子做的大红花,这是他新郎官的标志。他大舅走过来说:“你成人了,要孝敬父母,撑起门楣。”朝筛子里放了一块银元。接下来,二舅、小舅、姑妈、姨妈、婶子、叔叔什么的长辈纷纷往筛子里放银元。搀脚娘娘点起两只大红烛,喊道:“子孙满堂——,福寿延绵——”
再说胡家。胡家这时也在上头呢。胡小姐也是早起沐浴后,由长辈亲戚给她上头。仪式和朱家一样。只不过朱家筛子里放的是银元,胡家筛子里放的是铜钱。搀脚娘娘也说着祝福的好话,她喊的是:“百年好合——,夫贵妻荣——”
上完头后,胡小姐由他哥抱着,放到床上坐着。搀脚娘娘,给她光面,上妆,梳头。
光面是用两根棉线,绞着拉扯掉脸上的汗毛。光面意味着告别黄毛丫头的岁月,进入妇人的行列。光好面后,上妆,胡小姐没上过妆。没有胭脂脂粉,搀脚娘娘从家里拿了些来。涂脂抹粉后,梳头。把辫子散开,梳成一个圆髻。插上簪子。簪子是舅舅送的。胡小姐像个木偶,任凭搀脚娘娘摆布着。要做人家的媳妇了,她心里有点惶惶的。“他会待我好吗?他家人会待我好吗?”